卖宅案发生之后,过了好些日子,宫中下旨,公布了处理结果。
驸马周钧,办事不察,忙中出错,错录了契书和宅单,赎铜三斤。
太府卿杨钊及时发现,循功当赏,圣人赐名『国忠』,以彰忠心。
起初看到这份处理结果的时候,朝中百官,个个都是惊愕。
周钧贪墨了陛下十套宅院,价值数万贯,居然以忙中出错这样的拙劣理由,应付了过去。
赎铜三斤这样的惩罚,根本微不足道,对于殷富人家而言,甚至还不够一顿酒钱。
至于杨钊,立下如此的功劳,获得的奖赏,也是奇怪,居然是圣人赐名。
百官议论到最后,不约而同,得出一個结论。
这长安城,如今的新贵,再也不是贵妃身后的杨家,却是为陛下出谋划策的驸马周钧。
就连贪墨宫产的大罪,陛下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周钧所得圣眷可想而知。
而另一边,身为当事人的周钧,根本无暇理会朝中的议论。
他近些日子,一直待在安盛园中,处理住客进院的种种事情。
大到宅院置办,小到典役安排,由于唐朝无人接触过后世房地产的营销和物业模式,只能周钧手把手的边教边做。
随着进园的住家越来越多,周钧也逐渐了解到,这些买家的组成和来历。
其中,勋贵乃是一类;职官又是一类;富商、豪绅是最后一类。
与后世买房时的先来先得不同,安盛园在售卖时,虽然也标注了位置,但只是大体的定位,之后会根据买家的身份,进行一定的调整。
比如,商人身份低微,职官大多不愿与其为邻;而勋贵身份特殊,自然也要与其他人隔离开来。
如此一来,安盛园的一百六十多套宅院,又根据身份和地位,进行了一些区域化的调整。
忙完了宅院安置,周钧又开始安排典役们的工作。
庖厨人员,倒是简单。
周钧从灞川街市和别苑中调来不少懂得炒菜的宫婢厨娘,再教给她们一些新的菜式,最后从流民之中,找来一些头脑灵光的女子帮忙打个下手。
进园的住客们,大多都尝过街市食肆的手艺,对炒菜本就赞誉有加,如今每日能够免费吃到不重样的菜式,自然是喜不自胜。
问诊看病,也是不难。
周钧先是找范吉年帮忙,请来不少宫中的医师,再让他们负责筛选和把关,从宫人和流民之中,挑出那些通达医术的人,最后组成尚医司。
进院的住客们,在每家每户的前庭之中,都事先立了一根高达丈许的木杆。
倘若家中有人得了急病,只需要将一盏红灯,挂到木杆的顶部。用不了一刻钟,便有医师坐着马车赶来问诊。
至于安盛园的三百部曲,则由孙阿应负责训练,再由骆安源统领。
由于是羽林军的规制,铠甲、战马、弓弩、随刃等等,一样不少,从开园那日起,就承担了外围的护卫工作。
至于剩下的帮农、授礼、匠作等等典役,住客们在获得服务之后,也纷纷给以好评。
原本的免费试用期结束之后,所有住客都向典役所缴纳了足额的费用,决定继续聘请这些典役,打理宅院中的日常。
自此,安盛园的运行,终于走上了正轨,周钧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终于也能将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事情之上。
这一日,周钧在大理寺丞的陪同下,入了大理寺狱。
顺着昏暗的走廊,周钧踏进最里间的牢区,看着牢门后背身而坐的男子,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大理寺丞指挥狱卒打开牢门,又向周钧拱手说道:“驸马,某先退下,有事可尽呼。”
周钧点了点头。
待得大理寺丞走远,那坐在牢中的男子,低声说道:“周二郎做了驸马,实乃天大的喜事,只可惜当下,李某实在是拿不出随礼。”
周钧朝狱卒使了个眼色,后者识相的离开。
接着,周钧踏入牢门,对那男子问道:“李将军,你可曾后悔过?”.
男子转过身来,看向周钧,脸上显出笑意:“二郎发问,怎么和那哥舒翰一模一样?且听好了,光弼从始至终,从未有过悔意。”
周钧叹了一声,慢慢坐下来,又说道:“我打听过了,你的罪名可大可小,关键在于如何辩解。”
李光弼:“光弼迂直,有些违心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周钧皱眉,问道:“你难道不想早点出去?”
李光弼:“押往长安的途中,某还以为,宫中会看在柳城族家的情分上,从轻发落光弼。后来,有高人解惑,李家如今树大招风,因为许多事情,在朝中不受待见,不少政敌正愁着捉不到把柄……如今,对于族家而言,光弼留在狱中,反而比起出去,要更加稳妥一些。”
周钧愣了片刻,又低声说道:“我与宫中素有交情,可帮你从中转圜……”
李光弼伸手止住了周钧:“二郎能够这么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光弼感激涕零,但是你不能这么做。”
周钧:“为何?”
李光弼:“二郎倘若为光弼说情,难保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当下,乃是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钧心中明白李光弼口中的『麻烦』,究竟指的是何事。
自己因为大碛商路和宅院售卖之事,得了李隆基的赏识,朝内盛传圣眷,风头一时无两。
李林甫自然深以为恶,又处处在寻找打击报复的机会。
眼下,李光弼或许说得对,一动不如一静,凡事都谨慎一些为好。
李光弼见周钧沉默,安慰后者道:“等风头过去,圣人消了气,光弼得了赦,就能出去了,二郎莫要担忧。”
周钧闻言,轻轻点头,便也不再劝了。
见过了李光弼,周钧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到灞川别苑。
尹玉正在后院中,和宋若娥、解琴二女,说着新戏本的事情。
见周钧回来,尹玉笑着站起身,迎上来说道:“二郎可算是回来了。”
周钧先是看了看尹玉,又看向宋若娥和解琴,最后开口问道:“怎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尹玉:“宫中刚刚来了使者,说是明日宫中有宴,要请我们夫妻二人去赴宴。”
周钧先是应了一声,接着又问道:“宫中为何备宴?”
尹玉:“听说是边军打了两场胜仗,父皇要设宴为两位功臣接风。”
周钧:“两场胜仗?”
尹玉:“其中一人,乃是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听说他破了羯师国,又俘了石国的国王。”
周钧停下动作,转头问道:“高仙芝俘了石国国王?”
尹玉点头。
周钧心中暗道,之前曾与封常清议论过安西局势,又说过眼下不是擅动昭武九姓的时候,封常清当时说会报给高都护听,看起来高仙芝根本没有听进去。
周钧向尹玉问道:“还有一人呢?”
说起另一人,尹玉不禁笑道:“另一人就是那个会跳胡旋的胖子。”
周钧眼神一紧,沉声问道:“安禄山?他也要入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