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横殃飞祸

瞧见尹玉脸上促狭的表情,宋若娥装作不在意的说道:“之前我就说过,妾乃孤鸾之命,这一生如浮萍飘零,宫中之事与我何干?”

尹玉拍了拍面前的戏本,朝宋若娥故意问道:“居士口上豁达,只是这心中,怕是早就住着情郎吧?”

宋若娥性子耿直,白了一眼尹玉,开口吟道:“落瓦翻覆,铢两悉称,参马胜牛,五十笑百。”

尹玉闻言,听出宋若娥话中的深意,不由脸上一红。

宋若娥伶牙俐齿,尹玉羞赧不言,解琴只能再次出来打了圆场:“殿下想要给玉环娘子排一出演戏,眼下戏本有了眉目,不知戏角打算如何挑选?”

尹玉想了想,说道:“灞川花琼楼的戏伶们,我都瞧了一遍,有些倒是可堪一用,但算了一遍下来,还是人数不够。”

解琴提议,不如在北里之中再挑选戏伶?

尹玉摇摇头:“北里人多嘴杂,贸然找来,有些不妥。”

宋若娥吃完了饭,又打了个饱嗝,随口说了一句:“宫中有梨园戏社,你又贵为公主,随便叫些人来,不是寻常?”

听见这话,尹玉眼睛一亮,点头道:“怎么把梨园给忘了,我回去就去找父皇,请求借调梨园乐工和乐伎。”

解琴想起一事,对尹玉说道:“殿下,萧清婵的妹妹——萧璎珞,如今就在梨园之中,倘若这次借调人手,不如让她们姐妹见个面?”

尹玉:“那萧清婵,将灞川街市管的井井有条,平日里做事倒也本分……也好,这次就将她妹妹也带出来,让她们团聚。”

宋若娥吃饱喝足,一只手撑着下巴,在案台上发愣,全然没有关注另外二人的讨论,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们说,他在做什么?”

宋若娥口中的『他』,虽然没有指名点姓,但另外二女却都知道,说的究竟是何人。

房中顿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尹玉面露思念,轻声说道:“明日便是除夕了,西域偏远,山水穷恶,听说那里的人茹毛饮血,未经教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

解琴好言安慰:“二郎足智多谋,手下又有武卫,自然能护得周全。”

宋若娥看了看尹玉,又看了看解琴:“西域民风放浪,胡女又多妖媚之举,二郎去了那里,会不会中了蛊惑?沉浸在温柔乡中?”

尹玉闻言恼火,抹了抹眼角,横眉怒道:“他敢?!”

宋若娥继续拱火道:“那可说不准,二郎本就生的仪表堂堂,又高官在身,他身边也没個管事的,指不定就在西域娶了一门,不打算再回长安了。”

眼见尹玉急的快要哭出声来,解琴伸出手,一巴掌打在宋若娥洁白如玉的小腿上,沉声说道:“你少说两句!而且,画月不是跟着二郎一起去了吗?”

宋若娥撇嘴说道:“画月平日里一直向着他,不管二郎做什么,可都不会反对的……”

尹玉此时开口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求父皇,让二郎早日回到长安。”

宋若娥面露笑意又点头称是,见解琴脸色不善,连忙闭口不言。

这一晚,尹玉躺在床上想起周钧,一会儿担心后者有危险,一会儿又害怕后者变心,结果闹得一宿未眠,顶着黑眼圈,上了返回长安的马车。

车队浩浩荡荡,顺着官道,穿过春明门,本来在马车中昏昏欲睡的尹玉,听见车外有人喊了一句:“我是从西域来长安的……”

听见这话,尹玉立即睁开眼睛,朝马车外的内侍问道:“刚才是什么人在喧哗?”

内侍离开,去询问了一番,又来禀告:“回公主殿下,有个从西域来长安的粟特人,身上没有带钱,却在市集中吃白食,被人抓住说是要送官。”

尹玉一听,顿感无趣,摆手示意继续赶路。

马车外,那个从西域来长安的粟特人,正是来自石城镇的康家小郎——康可璟。

此人也是霉运当头,好不容易赶在除夕当日入了长安,找了家食肆,点了一堆美味佳肴,正在感慨大唐兴盛之时,却不留神被小贼扒了行李。

所有盘缠、户引、关文,甚至申叔公给他的身牌,都被偷了个干净,结账时还被店家骂作是吃白食的夯货。

身为镇守使家小郎的康可璟,何时受过此等委屈。

受了他人的辱骂,康可璟自然要分辩上几句,一来二去,惹恼了店家,被暴揍了一顿不说,身上值钱的器物还被搜了出来,权做是赔偿。

挨了打、还被搜了身的康可璟,落了伤不说,身上再无一文钱,有心想要找官府求助。

就在此时,长安钟楼敲起了宵禁鼓,康可璟不得已之下,只能向街坊询问,附近可有暂住之处。

人们见康可璟鼻青脸肿又衣衫褴褛,以为他是哪里逃来的流民,便指给他长安南城的一所去处。

当康可璟赶到目的地,发现那里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宅。

宅门上挂着一副破旧的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浮萍舍。

今日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守岁除旧。

浮萍舍中自然也不例外,有流民聚在天井,将一些枯木杂物堆在一起,点火烧了,权作是习俗。

康可璟折腾了半日,浑身又痛又冷,凑到天井旁,一边取暖,一边向周遭问道:“此坊可有官廨?我有事想求助于官府。”

有流民闻得此言,冷冷一笑,却不作答。

但更多人,脸色麻木,充耳不闻。

康可璟问了几遍,得不到答案,发现旁人脸色不善,便不再问了。

拖着受伤的身躯,康可璟顺着浮萍舍的长廊,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浮萍舍里的数十间厢房,还有前后几出厅堂,都挤满了人。

病者的咳嗽声,伤者的哀嚎声,婴儿的哭泣声,混在一起,充斥在浮萍舍的每一个角落,令康可璟听的毛骨悚然。

凛冽刺骨的寒风,顺着廊道,侵袭着康可璟的全身上下,就像一把把钝刀不停割裂着他的皮肤。

求生的意志,让他不得不放下微不足道的尊严,厚着脸皮,挨个门口问过去,求里面的人让出一些地方,许他借宿一晚。

康可璟的哀声恳求,得到的答案都是拒绝。

就在康可璟几近绝望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是粟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