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刮了起来。走出厅去的萧睿,正要回自己的书房,突然看见了一个清丽的似曾相识的背影,在拱门的拐角处一闪而逝。
萧睿心头一动,急急追了上去,见那身影似是刚刚从李宜的卧房出来,旋即没入了一间幽静的小房中。
萧睿站在院中,任凭刺骨的寒风吹拂着心胸。他紧紧披风,慢慢走近前去,轻轻叩响了那间房门。
咚咚咚!
干涩的叩门声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那么寂寥和单调,但房中的人儿却是心头一紧。
推开门,美艳清丽不可方物比李宜等女还胜上一筹的李幽兰出现在萧睿的眼前。她恭谨地躬身一礼,“奴婢见过郡王。”
她虽然躬身下去,但萧睿却从她一闪而逝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惶恐和一丝热芒。
萧睿点了点头,径自走进房里,然后轻轻将门关上。
李幽兰白皙的俏脸上,精致的几乎是完美的五官在萧睿注视中慢慢浮上一层红晕,她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郡王……”
萧睿默然无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身世可怜的少女。她自打安禄山死后,就以侍女的身份安居在了萧家,跟萧家的几个女主人也相处甚好。但,她真的是奚女吗?
这个疑问在萧睿心里浮现多时了,但最近他忙于军务,也没顾上她。
她一个文弱女子,竟然在安禄山的那些贼兵手下安然无恙,如果她是一个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可她却是一个国色天姿的艳丽女子。这样的女人,萧睿见了尚且会生出几分欲望,何况是安禄山以及安禄山手下那些豺狼一般的士卒了。
她被安禄山献入萧家,又出人意料地控诉安禄山,还……还有她当日面见皇帝时的那张古怪的面具。
萧睿的新潮起伏着,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李幽兰冰凉滑腻的小手。
李幽兰的脸色旋即涨红起来,肩头一颤,“郡王……”
“你来萧家多时了……既然你有意要留在萧家,那么,我就收你入房吧。”萧睿淡淡笑道,上前了一步,一把将李幽兰娇柔若无骨的身子搂进了怀里。
不过,李幽兰并没有出现萧睿想象中的反应。她坦然自若地任由萧睿搂紧她的肩头,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稍稍一眨,犹如风吹过的青柳。
“郡王想要奴的身子……奴婢早就是郡王的人了……”怀中的李幽兰喃喃自语,吐气如兰。萧睿有些尴尬地轻轻将她推开,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是谁?你混进我萧家来到底意欲何为?”
李幽兰身子不经意地一震,轻轻抬起吹弹可破的脸蛋儿,娇柔万分地道,“郡王说的话奴婢不懂,奴婢是奚女,是安禄山那狗贼屠杀了我的全家……”
当真是一个尤物啊!一颦一笑,每一个轻柔或者幽怨的眼神,每一个抬头或者扬手的动作,都发散着无尽的妩媚和摄人心魄的力量。萧睿长出了一口气,不敢再直视那张魅惑众生的脸蛋儿,背过身去,声音沉了下来,“我不希望你继续在我面前演戏,如果你再不说实话,休怪我翻脸无情。”
身后的李幽兰幽幽一叹。
“郡王,奴婢是李幽兰呀,不知郡王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萧睿霍然转身冷冷地盯着她,但却避过了她千娇百媚的容颜,“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幽兰心头一颤,神色变得一阵惨白,她黯然垂下头去。那种哀怜之色,足以能让一个男人心痛。
“说吧,你跟杨凌那老头是啥关系?那真正的奚女李幽兰何在?”萧睿淡淡道。
李幽兰陡然震惊地抬起头来,吃吃道,“郡王,你……”
“你那样的面具,我也有一张,正是杨凌在爨区赠予我。我想,这样的面具,或许只有杨老先生这种奇人才能制作的吧。”萧睿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了床榻上。
李幽兰轻轻一叹,就在这一叹间,神色也就变得从容起来。她盈盈跪倒在地,“奴家名杨兰,杨凌正是家父……至于那奚女李幽兰,已经死了,死在安禄山的乱军当中……郡王,奴家并非有心欺瞒,那奚女的冤情却是属实……奴家奉父命进萧家,其实对郡王并没有恶意……”
萧睿默然不语,虽然她竟然是杨凌的女儿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奴家父女愿意辅佐郡王成就不朽伟业,郡王……”杨兰热切道。
“不要说了,该说的话我都跟杨老先生说了……我平生最讨厌别人想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萧睿断然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你声称并无恶意,那么……杨兰,如果本王要了你,你待如何?”
杨兰面色不变,勇敢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萧睿那张英挺的面孔,“郡王才貌双全,名冠天下,能委身于郡王,杨兰心甘情愿……”
“是吗?”萧睿淡淡一笑,“那么,来吧……只是我提醒你,既然成为了我的女人,我就希望你彻底放弃你心里那些花花肠子——希望你不要去诱惑太子,太子还年轻,经不住你的诱惑,知道吗?”
萧睿有些粗野地将杨兰抱了起来,目光多少有些凶狠。
杨兰面色变得嫣红起来,轻叹了一声,“家父虽然意欲让奴家……让太子跟郡王反目,但这些日子以来,奴家却没有……因为奴家看到,郡王已经在准备着夺取李唐江山了,既然如此的话,奴家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萧睿目光一凝,轻轻将杨兰放在了床榻上,默然良久,转身向房外行去。走了两步,却被杨兰那双白皙粉嫩的玉臂扯住了衣襟,“郡王,奴其实就是一个女儿家,奴愿意侍奉郡王,奴没有野心,真的……请郡王垂怜!”
※※※
烟罗谷里。
恐怕萧睿做梦也没有想到,他那病怏怏的老丈人李林甫正在他的卧房里,与一个面相清朗的老者对案而坐,笑语连连。这老者,正是杨兰的父亲杨凌。
李林甫放下手中的茶盏,突然凝望着杨凌,淡淡一笑,“老先生学通天人,又有一身神出鬼没的武功,实在是令人羡慕哟,如果老夫有老先生这样的本事,那天下皆可去得。又何至于在朝堂之上虚度数十载光阴。”
杨凌微笑了起来,“李相乃是朝廷栋梁,弹指间皆是军国大事,哪里是老夫这种闲云野鹤之人所能望其项背。”
李林甫撇了撇嘴,慢慢站起身来,“老先生真的是闲云野鹤吗?老先生找上李某人,无非是为了要老夫鼓动萧睿颠覆李唐江山而已……按理,老夫早有此心……只是,李某人搞不明白的是,老先生固然是前朝后裔,但时过境迁——纵然是我那女婿成了大事,又与老先生何干?老先生苦心经营,空为他人做了嫁衣又是何苦?”
杨凌的神色微微一沉。他也起身来,慨然道,“实不相瞒,李相,老夫平生无他愿,只盼能看到李唐江山被颠覆,至于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之前,老夫意外地遇到了萧郡王,从那时起,老夫便知道,萧郡王绝不是甘于人下之人……”
“况且,天下大乱至此,老夫也不过是顺应时事而已——既然李唐能对我大隋朝取而代之,萧家又为何不能取李唐而代之?老夫想,萧郡王乃是人中俊彦,他做皇帝,不是比李隆基那些无用的子孙要强得多?于萧家,于李家,于天下人,这都是三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杨凌的声音激越起来,“老夫并无意复辟,也没有那个本事。只是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李唐被颠覆,仅此而已。李相,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老夫倒是不该来找李相了——不用你我行什么暗着,单看萧郡王目下的行举,你觉得李隆基还能坐回他的皇帝宝座上去吗?”
李林甫眉头一跳,朗声大笑了起来,“老先生当真是慧眼如炬,李某人佩服。”
“只是,李某人倒是觉得,我那女婿是一个重情之人,为了咸宜公主,为了一向对他尊敬信任的太子李琦,与其说他要夺位,不如说他是在为太子谋划。”李林甫沉声道,又坐了回去。
杨凌眉梢掠过一丝嘲讽,“李相,挟天子以令天下的事儿,也并非是萧郡王这一桩了,古往今来比比皆是——萧郡王的用心,恐怕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
李林甫摇了摇头,猛然咳嗽了起来。杨凌端起茶盏递了过去,“李相,且保重身体。老夫这几味药只要你按时服用,虽不能彻底去除病根,但延年益寿应当没有太大的问题。”
李林甫叹了口气,“如今多谢老先生了。只是李某人不得不提醒老先生,你太不了解我那女婿——他或许可以对不起天下人,但绝不会对不起他心爱的人。这一点,老夫深信不疑。所以,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皆有变数……听李某人一句劝,老先生当前只是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