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萧虎有些畏惧地说不下去了。
“萧虎,孙家报信的人还在不在?”
“在,老爷。”
萧睿嘴角一晒,“走,带走去见他。”
萧睿拔腿就走,走了两步,不由停下脚步,回头来望着李宜。李宜扬了扬手,“子长,你赶紧去吧,别让秀儿吃了亏。”
萧睿点了点头,急匆匆跑到了外院。
孙家派来的人正焦急地在外院里转着圈圈,见萧睿走来,赶紧跪拜在地,急呼道,“萧大人,救救我家二夫人和秀儿姑娘吧。”
“你不要慌。你告诉本官,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掳走了秀儿和灵玉夫人?他们是什么人?如今秀儿……”萧睿摆了摆手。
“萧大人,他们是些什么人,小的也不清楚,不过,看他们奴仆成群前呼后拥的样子,应该是……秀儿姑娘和我家灵玉夫人被他们掳到城外的芙蓉园去了。”
……
……
长安城外芙蓉园,是一座江南式园林,一到秋季,园中万千芙蓉花竞相盛开,香飘长安。所以在这个季节,芙蓉园成为长安士子文人和权贵们郊游的最好去处。
芙蓉园中,有一座四层高楼,名为芙蓉阁,是一座观景高台建酒肆。芙蓉阁建于去年也就是开元二十三年,虽然才短短一年的时间,但芙蓉阁就已经声名大噪,成为长安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
置身于芙蓉花海,呼朋唤友,看花听曲,怀中坐拥容貌艳丽堪比芙蓉的美娇娃,渐渐成为这个季节长安权贵的时尚。
芙蓉园是郑氏家族的产业,时下芙蓉园以及芙蓉阁的掌柜,还是郑鞅的堂叔郑芒。郑家虽然是世家大族,书香门第累世簪缨,但是作为一个绵延百年的大家族,郑家也不乏经营产业的人才。为了家族产业弃官从商、弃文从商,是一部分郑家子弟无奈的选择,郑芒便是其中一个。
很多时候,郑芒甚至怨愤不已,如果——如果当初不是家主郑拢一定要他弃文从商,说不定他现在也科举出仕了。
正午刚过,郑芒又习惯性地站在芙蓉园口一侧的草地上,默默地观望着摩肩接踵的长安权贵子弟接踵而至。而芙蓉阁上,歌姬舞姬淫靡的笑声和歌舞乐声一起响起,见怪不怪的郑芒摇了摇头,又看了一会,就准备回房休息。
但是,他很快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看见了两个脸色愤怒惶然被十余个权贵子弟极其仆从夹杂在其中的女子,吆五喝六地走进了芙蓉园,直奔芙蓉阁而去。这种事情常有,来此饮酒寻欢的权贵们,有哪一个不是带着妓女相伴,甚至,也有一些贵族少爷强行带来一些美貌的民女,醉酒狂欢后给点钱财就放回。
当然,也有极个别的民女不堪受辱以死相争的,前不久芙蓉阁上就跳下两个烈性的女子。
但这一次,郑芒却呆住了。因为,他认识其中一名少女,是他堂弟郑鞅的恩人兼挚友萧睿的贴身侍女。
贴身侍女在大唐意味着什么,傻子都知道。而郑芒清楚地记得,萧睿几次去郑家与郑鞅相聚,大多都带着这个清秀的侍女秀儿。想起如今萧睿的冲天权势,郑芒一时间犹如芒刺在背,他暗暗诅咒了一声:是谁这么疯狂,敢动萧睿的人?
他有些茫然,感觉非常麻烦。
摆了摆手,唤来一个伙计,郑芒眉头紧皱,低低道,“刚才那群人是什么来路?”
伙计不明就里,呵呵笑道,“东家,这可是一帮阔绰的主。听说,这都是各镇节度使的公子,领头的好像是陇右节度使皇甫维明大帅的公子皇甫郦。”
郑芒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下去吧,好好侍候着。”
在大唐朝廷,各镇节度使虽然品阶不算最高,爵位也比那些皇族功臣们差的太远,但是这些人掌握兵权,等同于一方诸侯。而相应地,他们的后代在京城之中,就显得格外飞扬跋扈。虽然各镇节度使后代中不乏“正经人”,譬如田仁琬的大公子田家茂,就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但更多的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譬如王忠嗣的儿子王亮,曾经在长安城外跟萧睿有过一次“冲突”的王亮。
皇甫维明生有三女一子,皇甫郦算是皇甫维明一脉的独苗,自幼便被皇甫维明夫妇视为掌上明珠,溺爱不已。所谓溺爱出孽子,这话一点也不假。长到17岁,皇甫郦虽然生了一幅好面皮,长得眉清目秀,但却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跟相熟的一些节度使子女嬉游胡闹。
但胡闹归胡闹,原本皇甫郦还没有堕落到欺男霸女的份上。
只是今日赶巧,他与王亮等人相约出游芙蓉园,在城门口意外看到了秀儿和灵玉,见到清秀清纯的秀儿,他就像是中了邪一般再也迈不动步子。秀儿容貌不算最上乘,但她的秀气灵气,却是一般女子身上找不到的。吃惯了大鱼大肉的皇甫郦,突然见到清秀可人的秀儿,就有些动心。
皇甫家的下人们也是嚣张惯了,见自家少爷看上了这女子,便一哄而上。当然,最主要的是,秀儿是丫鬟侍女打扮,而随从的灵玉等人又是孙家的人——在长安,如今的孙公让有钱,或许是一个人物,但在皇甫郦眼里,他却不过是一个商贾。
一个商贾家的侍女,让她去陪陪酒做做乐,又能如何?
这是皇甫郦的心态。
秀儿和灵玉怒斥着,孙家的下人们也拿出萧家来做挡箭牌,但皇甫家的随从哪里听这一套,不由分说,劈头盖脸一顿猛揍,赶走了孙家的下人,“簇拥”着秀儿和灵玉就走。
皇甫郦并不知道秀儿是萧睿的侍女,如果知道,恐怕他会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王亮却听到了孙家下人的“威胁”,但他却保持沉默,没有出言提醒皇甫郦。
阴险的王亮心里笑开了花,当初他被萧睿弄了个灰头灰脸,还被他老爹痛打一顿数日下不了床,成为长安城权贵子弟的笑柄,这皇甫郦就没少笑话他。可如今——王亮冷哼了一声,心道,“皇甫郦啊皇甫郦,活该你倒霉!”
……
……
见皇甫郦端着酒盏色迷迷地向自己靠拢过来,秀儿惶然而怒道,“你,你要做什么?”
皇甫郦嘿嘿一笑,“好美的姑娘,本公子是皇甫大帅的公子,你不如就跟了本公子,本公子纳你为妾,你便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秀儿虽然有些害怕,但她在萧家见多了长安城的权贵,一个节度使的公子还不至于让她害怕,她害怕的是——万一被这群无耻的纨绔子玷污了清白,少爷还能要她吗?
秀儿明白,孙家人肯定是会去萧家报信的。但少爷会不会为了自己这个卑贱的丫鬟去跟一个节度使翻脸,她心里其实也颇有几分忐忑。
想到这里,秀儿面色有些煞白,她一步步向后退去,颤声道,“你不要逼我,你再过来,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皇甫郦皱了皱眉,“好好好,我不过去。”
一旁的众人哈哈哄笑起来,“跳啊,跳啊!皇甫郦,再往前走两步,这美人儿就是你的了。”
皇甫郦受激,不禁往前走了两步。
秀儿一把抓住芙蓉阁这间开放式亭台的栏杆,身子颤抖了一下,惶然喊道,“你别过来……”
郑芒躲在门口的台阶下,已经旁观了很久。见秀儿如此,怕出危险,念及萧家对郑鞅的恩情,硬着头皮走进来躬身朗声道,“皇甫公子,请听小人一言。”
皇甫郦扭头瞪了郑芒一眼,撇了撇嘴,“你是何人?敢来打扰我等的雅兴。”
“皇甫公子,诸位公子,小人是芙蓉园的掌柜郑芒。”郑芒团团一礼,虽然心里对这群纨绔子弟唾弃不已,但作为商人,他还是堆出了世故的笑容。
“哦。”皇甫郦声音缓了缓,“你来做什么?”
“皇甫公子,这姑娘是萧睿萧大人的贴身侍女……”郑芒朗声道。
“萧睿?”皇甫郦身子陡然一震,旋即胀红了脸,回头来望着郑芒,“怎么可能?”
其他的几个长安阔少除了王亮之外,也都有些震惊。萧睿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他们再嚣张也不敢惹他。而尤其是听郑芒特别强调了“贴身侍女”四个字,众人的脸色就有些尴尬和难看起来。
贴身侍女就是侍妾,萧睿的女人。皇甫郦有些不安地缓缓坐了下来,垂下头去。马上,他便反应过来,颤声叫道,“来人,将,将这位姑娘送回城去。”
王亮鄙夷地撇了撇嘴,“皇甫郦,不过是萧家的一个丫鬟,你看看你吓得,尿裤裆了吧?”
“哈哈哈!”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阔少跟着起哄。
皇甫郦咬了咬牙,迟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却听见芙蓉园里一片骚乱之声骤然响起。
众人起身向芙蓉阁下望去,见数十个黑衣侍卫手持长棍冲了进来,团团将芙蓉阁围住。一些正在赏花的士子文人和歌姬们,惶然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