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是何许人,见李琦的“矫揉造作”和故弄玄虚,便知是李隆基的意思。看起来,皇帝虽然明知李琮所为,但还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想追究李琮。凭借她对李隆基的了解,这并不奇怪。但她却感到奇怪的是,盛王李琦这少年何时变得这般沉稳了?
玉真明白,李宜也不是傻子。但李宜心里却还是很不舒服,觉得着实咽不下这口窝心气去。
李琦笑着上前来躬身道,“皇姑,姐姐。”
被折磨地奄奄一息的孙公让早已支撑不住,被盛王府的侍卫匆匆送走,找大夫诊治身体去了。
玉真叹了口气,“宜儿,既然你们父皇出面,孙公让又没有伤了性命,此事就这么罢了吧。”
李宜默然无语,突然笑了笑,“琦弟今日表现,令姐姐刮目相看。”
李琦脸色微微涨红,怅然道,“姐姐,我这些天总是想起姐夫在世时说过的那些话……姐夫说的对,谁都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才能帮自己。”
……
……
“盛王殿下,大喜了。”武惠妃宫里的管事太监马德进的盛王府,见李琦和玉真、咸宜两女正在院中的葡萄树下说话,不由笑吟吟地躬身下去,“原来玉真殿下和咸宜公主殿下也在此,马德有礼了。”
马德是武惠妃的心腹,自然跟李琦和李宜熟络的很,他是这盛王府的常客,常来常往。
见马德兴冲冲的样子,李琦也是一怔,“马德,喜从何来?”
“殿下,皇上和娘娘召殿下和咸宜公主进宫晚宴,既然公主殿下在盛王府,也省的马德跑一趟萧家了。”马德嘴角的笑容越来越重。
“哦。”李琦摇了摇头,“好端端地,父皇和母妃怎么会召我入宫晚宴?”
马德笑而不语,“这个,呃,马德就不知了。”
玉真心头一动,突然叹了口气,心道,“你终于决定了吗?”
玉真起身轻轻拍了拍李琦的肩膀,“琦儿,跟宜儿赶紧入宫吧。皇姑有一句话你要谨记在心,你之本性纯真少年天性,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不要学寿王那虚来套去的花招。好了,皇姑回去了,待过几日,皇姑也自设宴为你贺喜。”
李琦更加怔住了。
一旁的李宜若有所思地沉吟一会,突然眼前一亮,暗暗心里欢喜。
李宜和李琦一道直接进宫,到了武惠妃的宫苑这才发现,这其实照旧是一场寻常的家宴。
李隆基两口子坐在上首,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宜和李琦并肩进来,一起拜倒在地。
“孩儿拜见父皇、母妃!”
李隆基嘴角玩味地望着李琦,笑而不语。而心情非常好的武惠妃则忍不住内心的巨大喜悦,竟然亲自起身去扶起了自己的一双儿女,笑道,“好了,在父皇母妃面前,不要这么拘谨。”
说着,武惠妃向李琦暗暗使了个眼色。
这眼色让李琦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生性聪颖,从马德的过度的兴奋与玉真的言辞古怪,再到自己母妃方才这个眼色,少年心里稍加梳理,便得出一个令他狂喜的结果来。喜从何来,天降之喜啊!
李琦忍不住向他往日里不敢正眼看的父皇望去,见他深沉的眼神中居然难得透出几分柔和,心里更加欢喜,激动地手心都颤抖起来。
坐定。
开始默默地吃喝,由于李隆基一直没有做声,这殿中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和沉闷。
终于,在武惠妃嗔怪的眼神中,李隆基还是缓缓沉声道,“琦儿!”
李琦一惊,陡然起身声音有些发颤,“父皇,儿臣在!”
“你可愿意做朕的储君?”
虽然心里有些底,虽然这句话期待已久,但当这句话真正传进耳朵的时候,李琦还是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他支支吾吾地,面色涨红起来,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武惠妃暗暗着急,忍不住出言道,“琦儿,你父皇问你话来。”
“愿意,我愿意。”李琦被武惠妃一催,急急道。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愿意就好。好了,你且坐下,待明日,朕就会传昭,立你为东宫太子。”
“这两日,你便留在你母妃宫中吧。”李隆基又道。
……
……
李隆基喝了一个酩酊大醉,他不顾武惠妃的再三挽留,还是坚持要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临走之际,他突然摇晃着身子大声问道,“琦儿,朕来问你,如今你势单力孤年龄又幼少,倘若要做了东宫太子……如今萧睿又不在,你身边无人,指望谁来着?”
李琦一愣,低低道,“孩儿指望父皇。”
“好,好。”李隆基大笑而去。
※※※
尘烟弥漫,铺天盖地而来的竟然不是吐蕃人而是爨人女王阿黛率领的5000爨兵,这让萧睿暗暗松了口气。
黑衣黑甲的爨兵阵容严整,号令统一,纪律严明,这让李光弼和李嗣业看了也不禁暗暗点头,对这统兵的爨人女王暗生了几分敬意。
一个女子,能整军如此,非常不易了。
阿黛依旧是萧睿熟悉的那一身火红色的红衣皮甲,修长而健美的身形在红衣皮甲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英姿飒爽。阿黛翻身下马,几步上前拜了下去,“阿黛迎接萧大人来迟了!”
萧睿拱了拱手,诧异道,“女王殿下何以知晓萧睿来此?”
阿黛用赞赏的眼神向那300赤裸着上身雄壮的羽林军军汉扫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阿黛早就得到消息,说是吐蕃境内有一支唐军纵横驰骋,阿黛一猜就是萧大人。所以,阿黛就率军来此接应,呵呵。”
萧睿一怔,“女王殿下怎么知道萧睿会走剑南道而非凉州?”
“萧大人的心思阿黛并不清楚。但是阿黛明白,如果萧大人仅仅是为了逃命,就不会在吐蕃境内搞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动静了。既然萧大人停留在吐蕃境内这么久,阿黛就想,萧大人会改道康巴,从剑南道回归。而最合适的地方,大概就是我们爨区了。阿黛就带着5000爨兵驻扎在这一带,等候萧大人多时了。”
阿黛的神色微微投射出一丝狡黠,明媚而清澈的眼神使劲在萧睿的队伍中逡巡着,似是要找寻吐蕃赞普都松芒布结的踪迹。
萧睿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阿黛,突然淡淡一笑,“不知这是女王殿下的主意还是女王殿下背后那位先生的……”
阿黛一呆,想了想便嫣然一笑,“难怪我师父说,这事儿瞒不住萧大人。没错,阿黛是奉师命在此等候萧大人。”
阿黛背后有一个神秘的唐人,传授了她一身的武艺和兵法韬略,还灌输给了阿黛一肚子的唐文化。而这,当日初次来爨区的时候,萧睿便是知晓的。但不成想,自己选择从康巴古道入剑南,竟然让这远在爨区的神秘人猜了个正着,由此不免真正勾起萧睿对他的浓厚兴趣来。
萧睿哦了一声,“多谢女王殿下的厚谊,萧睿铭记在心,容萧睿他日后报!”
阿黛吃吃一笑,“萧大人说得这么郑重其事,倒是让阿黛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们爨人得到了萧大人的帮助良多,阿黛闻知萧大人有难,岂能不来相助?萧大人,此地距离我们爨区的阿丽城已经不远,阿黛恳请萧大人移军阿丽城暂且歇息两日。”
萧睿笑了笑,“是不是那位先生要见萧睿?”
阿黛嘻嘻笑了起来,“是哦,我师父从南宁州虽我一起行军前来,一直在阿丽城里等候大人呢,还望大人赏光。”
……
……
300羽林军终于得到了彻底放松的机会。在爨人载歌载舞的欢迎中,300羽林军士卒昂首挺胸地跟在萧睿的马后,纵马进了阿丽城,驻扎在城中爨兵的一所闲置军营中,被爨人好酒好肉地热情招待着。
而萧睿,在略加休息后,换了一身普通的唐人服饰,默然跟在阿黛屁股后面,去了城中一所幽静的爨人民居。路上,阿黛突然回头一笑,“萧大人,你不要开口闭口的女王殿下,叫我阿黛就好。”
“女王殿下是大唐天子册封的爨人女王,萧睿岂敢怠慢?”
“……”阿黛有些失望地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瞥了萧睿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举止从容,忍不住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是阿黛,不是女王!”
萧睿微微一笑。
而这个时候,他已经发现了那座非常寻常的爨人竹楼,门口站着的一个身着唐人青衫的苍老身形。此人面色清秀,即便是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但也遮掩不住其脸上的清雅,颌下一缕雪白的长须,手中握着一根原木的拐杖,眼神深邃清宁。
老者在打量着萧睿,萧睿也在打量着他。两人默默对站在原地对视着,良久良久。
阿黛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跺了跺脚嗔道,“师父,你们总不能老是站在这里发呆吧?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好不好。”
老者微微笑了起来,躬身行了一礼,“久仰萧大人大名,老汉有礼了,请进。”
萧睿拱手还礼,面上浮起几分好奇,“敢问先生高姓大名,何以远离中原来到爨区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