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东主。”章仇怜儿一袭白裙,缓缓起身来向孙公让点了点头。
“某见过夫人。”孙公让躬身一礼,然后退后了一步。在萧睿的四个女人中,他最敬重的就是章仇怜儿。除了敬重她至情至性对萧睿生死不离之外,还因为章仇怜儿那罕见的商业才干。鲜于仲通产业是经过章仇怜儿的“梳理”清楚后,才逐渐转交到孙公让手上的,孙公让对于章仇怜儿处理商务的能力那是佩服之至。
“孙东主请坐。”章仇怜儿挥了挥手,一个侍女赶紧上茶来。
“夫人,某今日来是……”孙公让详详细细地将最近庆王府中人觊觎萧家产业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默然不语,等候章仇怜儿的决断。
章仇怜儿哀伤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愤怒。子长尸骨未寒,庆王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落井下石,这等无耻,这等可恶,着实让这个平日里与世无争的才女心中上火。
“孙东主,感谢你对子长的维护。子长不在了,但是萧家还没有倒。”章仇怜儿犹豫了一下,又道,“庆王居心不良,不知孙东主准备如何应对?”
见章仇怜儿的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孙公让微微一笑,“夫人对经营买卖之道并不陌生……为了预防万一,某已经决定将某名下酒徒酒坊四成的份子、以及萧家产业的经营权,全部转交给夫人。”
孙公让从怀里掏出一份契约和一摞账簿,递了过去。
章仇怜儿深深地望了孙公让一眼,略一犹豫还是接了过来,幽幽道,“子长能有孙东主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他的幸事。如此,怜儿替子长拜谢孙东主!”
孙公让明白,庆王李琮已经准备对萧家产业眼红耳热,而他自然不会直接动萧家,肯定会选择对自己下手。此时此刻,无论是自己占有酒徒酒坊的四成份子,还是拥有萧家产业的经营权,都会让李琮有可趁之机。所以,只能将这些全部交还给萧家的人,如此一来,有李宜和玉真在,李琮也不敢太过分和明目张胆。
章仇怜儿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她却不好说。孙公让能主动提出来,这让章仇怜儿心里一阵感动。酒徒酒坊四成的份子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能说放弃就放弃,这份胸怀、这份对于萧家的维护,可见一斑。
“夫人莫要折杀孙某了。”孙公让笑着避过章仇怜儿的行礼,闪躲到了一侧。
正在此时,一群侍女扶着面色苍白的李宜、杨玉环和李腾空三女走了进来,李宜淡淡道,“孙东主的厚谊萧家永记不忘。情非得已,怜儿姐姐,你就暂且先接过萧家产业的经营权来,而孙东主你也不必太过畏惧……这些年孙东主为萧家产业鞠躬尽瘁,酒徒酒坊的份子怎能舍弃?只要萧家还在,只要本宫、玉环妹妹、腾空妹妹和怜儿姐姐还在,任何人想要打萧家的主意,都是瞎了他的狗眼!”
李宜的声音柔和而凛然,“子长虽然不在,但萧家还有后人,不管是谁,想要动萧家,想要看看欺负我们姐妹四人,哼……”
说这话的功夫,李宜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用手抚住了自己的小腹。
杨玉环欣慰地牵起李宜的手,而另一只也顺势拉着李腾空的手,一起向章仇怜儿走去。
孙公让微微一怔,继而狂喜起来:子长有后了?!这一份意外之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孙公让浑身都有些颤抖。
他定了定神,朗声笑着躬身下去,“上天有眼,恭喜公主殿下,恭喜四位夫人!”
……
……
萧睿跟杨玉环三女成婚已久,但一直都没有孩子。但谁知,就在几天之前,经御医诊脉,李宜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这个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孩子,让四女狂喜不已。虽然怀孕的是李宜,但四女却是感同身受一般欣喜、欣慰和充满了希望。无论是对于萧家,还是对于她们而言,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意义非常重大。这不仅是萧睿留下的后代,还是她们坚持生活下去的希望所系。
这种欣喜和希望,冲淡了因为萧睿“离去”带来的悲伤和绝望,一切都有了奔头。
“宜儿妹妹,你现在可是我们全家的宝贝疙瘩,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免得动了胎气。”章仇怜儿笑了笑,“宜儿妹妹,玉环妹妹,你们放心就是,萧家产业的事儿由我来做……这些,你们都不用操心了。”
李宜叹了口气,“怜儿姐姐,委屈你了。你进门来,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操持,我们……”
杨玉环更是眼圈一红,轻轻拉住章仇怜儿的手,“怜儿姐姐,萧郎不在了……”
章仇怜儿忍不住泪盈满眶,她哽咽了一声,旋即刚毅地用手抹去晶莹的泪花儿,低低道,“两位妹子,不要再说了。怜儿早就说过,这辈子除了子长之外,我宁死不嫁第二人。怜儿生是萧家的人,死是萧家的鬼……”
四女又相拥痛哭了一场,这才互相安慰着平静下来。
李宜和杨玉环回了后院去,章仇怜儿望着神色憔悴犹自在哽咽不已的李腾空,不由牵过她冰冷的小手,安慰道,“空儿妹妹,为了子长的孩子,我们要坚强起来!”
李腾空紧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空儿知道了,可是空儿总是在想萧郎……”
“好妹妹!”章仇怜儿咬了咬牙,“现在,萧家只能靠我们撑起来了。空儿妹妹,姐姐想要让你去做一件事。”
李腾空一怔,“姐姐请说。”
“空儿妹妹,你速速去烟罗谷……”章仇怜儿伏在李腾空耳边小声说着,李腾空边听边点头,默默离去。
“来人。”章仇怜儿缓缓坐下,眼神中的哀伤之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刚毅。
“子长,有我在,萧家不会倒下的,相信怜儿。”章仇怜儿想着心中又是一酸,暗暗咬紧了牙关。
萧虎匆匆进的萧家的花厅,躬身下去,“夫人有何吩咐?”
章仇怜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萧虎,传出话去并派人进宫报喜,就说咸宜公主殿下有喜了。”
※※※
玛曲位于吐蕃境内这座草原的边缘地带,吐蕃军队在此设立了一个哨卡,驻军有数百人。在青藏高原上,这种主要以传报讯息和保护吐蕃牧民为主要目的军屯哨卡还有无数个,从点到线,吐蕃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在统治区域内构建起了一张庞大的军事管控网络。
营地处在山脚下,视野非常开阔。其实,所谓的营地,也不过就是十几座破旧的牛皮帐幕,外加一圈参差不齐的木栅栏。
薄暮时分。乱哄哄的吐蕃玛曲营地里一片嘈杂,无聊的吐蕃士卒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升起篝火,烤着刚刚从附近山中猎来的黄羊。刺啦刺啦的油脂落在篝火堆上,带起一串串窜起的火苗,浓浓的肉香弥漫在四野。
轰轰!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骤然从草原深处响起。
吐蕃士卒们愕然,纷纷撇下手中烤肉的活计,原地起身向马蹄声的来路望去。
滚滚的烟尘中,一面随风飘扬的吐蕃王旗非常夺目。一个吐蕃士卒讶然道,“王?”
还没等吐蕃士卒们反应过来,漫天的烟尘已经席卷了过来。在那面王旗的下面,一个头戴吐蕃王冠的青年面色煞白地骑在马上,被一左一右两个手持陌刀的唐人彪形军汉夹在其中,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王驾在此,尔等还不拜见?”一个吐蕃王宫侍卫模样的吐蕃汉子纵马而出,手中的弯刀指指点点,神气不可一世。
吐蕃士卒们惊惶迟疑着面面相觑,来不及去想吐蕃赞普何以会到了这种小地方,慢慢匍匐了下去。他们虽然并不识得吐蕃赞普都松芒布结,但吐蕃的王旗和吐蕃王宫护卫的服色他们还是知晓的。只是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怎么王驾身边的护卫看起来好像是唐军?
那个吐蕃侍卫骑在马上,叽里呱啦地用吐蕃话说了一大通,大意是说国相杜赞目无君王企图谋反,吐蕃赞普都松芒布结逃出逻些城向大唐朝廷求救,号召吐蕃军民奋起勤王,诛杀杜赞云云。
这些话落入匍匐在地上的吐蕃士卒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这些底层的士卒根本就弄不懂、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是吐蕃王莫名其妙到此,后来又说是国相谋反,突如其来的、一连串的事儿让他们心神迷乱,摸不着头脑。
营地中鸦雀无声,只有燃烧的篝火灼烧着已经焦糊的黄羊,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
“你们愿不愿意追随王驾平叛?!”那个吐蕃王宫护卫又厉声喝道。
“请问尊敬的王……”玛曲营地的吐蕃军百夫长仁德扎马起身躬身一礼,刚刚要表达出内心巨大的疑惑,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吐蕃护卫打断了。
“不从王命者,杀无赦!”吐蕃护卫一边冷酷阴森地挥了挥手,一边向一侧跨在马上笑吟吟的萧睿投去谄媚的一眼。
都松芒布结身侧的李嗣业,怒吼一声,手中的陌刀向前抹去,一抹血光冲天而起,仁德扎马的头颅被他生生斩落,带着浓烈的血光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转,然后凄惨无比地滴溜溜落在草地上。
“……”吐蕃士卒们面色骤变,情不自禁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