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安禄山献舞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曲终再拜谢天子,天子为之微启齿。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

……

这是白居易写下的关于“胡旋舞”的著名篇章。李隆基善音律喜歌舞,尤其是对这来自西域的胡旋舞情有独衷。据说这胡旋舞,舞者要在圆球上起舞,在鼓乐声中急速起舞,象雪花空中飘摇,象蓬草迎风飞舞,左旋右旋不知疲倦,千圈万周转个不停。

武惠妃为讨李隆基欢心,当然也学了这风靡一时的胡旋舞,多年习练舞蹈起来比胡女还要流畅自如,舞衣轻盈,如朵朵浮云,艳丽容貌,如盛开牡丹,回眸一笑干娇百媚……

李隆基看惯了武惠妃的胡旋舞,倒也不觉得惊艳,就算是李宜和李琦以及李瑁,也习以为常。可萧睿却是初次而见,急促的鼓乐声中,见武惠妃丰腴的身子在狭小的羊毛毯子上舞动旋转如飞,腰间的金银佩饰叮当作响,令他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见萧睿如此情态,李宜忍不住小声笑道,“子长,母妃胡旋舞技极高,比那些胡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儿个你算是开了眼界了。”

萧睿惊叹一声,“太美了。”

今儿个是武惠妃设下的家宴,参加宴会的只有她的几个子女和李隆基。也正是在这种场合,武惠妃这才换上了舞衣,亲自上阵跳了这一曲胡旋。

李隆基看得兴起,又见萧睿惊艳无比,心中更加得意忘形,不由走过去抢过乐工手里的鼓槌,忘乎所以地为武惠妃击鼓,用力过猛竟把羯鼓都击破了。

鼓声停顿,武惠妃汗津津地停了下来,笑道,“皇上,臣妾舞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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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的酒宴歌舞,自然是比民间的一般宴会更加奢华繁复。萧睿跟李宜趺坐在那里,一边饮酒一边观赏宫廷教坊司排练的优美歌舞,一边说着悄悄话。而在他们的旁边就是李琦,李琦对这些歌舞不怎么感兴趣,但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他还是耐着性子笑吟吟地看着,偶尔还点点头。

李瑁孤零零地坐在另一侧,他的身边是深色冷漠的太华公主。自打萧睿成为李琦的先生之后,李瑁便有意无意间跟李宜和李琦疏远了距离,一种无形的隔阂和裂痕已经产生,想要弥补怕是也弥补不了了。

一场歌舞听罢,李瑁突然起身躬身道,“父皇,母妃,儿臣斗胆向父皇推荐一个舞者,他的胡旋舞……”

李隆基呃了一声,“传进来看看。”

但当那身材肥胖臃肿的舞者穿着滑稽的舞衣进来后,太华公主不由惊呼了一声,“安禄山?”

而李琦和李宜也惊讶的张了张嘴,只有萧睿心里暗暗咬了咬牙,这历史上的安禄山善胡旋舞,而他就是因为胡旋舞而得到了李隆基的宠幸,因舞而发迹,安禄山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安禄山什么时候又跟李瑁勾搭在了一起?难道这历史的宿命又要重回到原点之上去?萧睿心里心念电闪,思绪如潮。

李隆基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摆了摆手,“安禄山?你便是那平卢将军安禄山?你还会胡旋舞?”

安禄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回皇上的话,臣正是安禄山。这胡旋舞,臣略知一二,愿意为皇上和贵妃娘娘舞蹈。”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武惠妃也面上一片惊奇。李隆基虽然看了多年的胡旋舞,宫中圈养的胡女舞者无数,但他手下的臣子能做胡旋舞者,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尤其是这安禄山,全身肥胖臃肿,这样的体型还能胡旋而舞?

不过,当明快清脆的鼓乐声再次响起,当安禄山专业性地两脚足尖交叉、左手叉腰、右手擎起,摆出了职业舞者的动作时,无论是李隆基还是武惠妃,都明白,这安禄山善胡旋大抵不是虚假的了。就算是萧睿这种舞林的外行,也能看得出,安禄山在这胡旋舞上,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

也不知道这臃肿如猪的安禄山,是怎么做到的。这种难度,在萧睿看来,不亚于某些杂技动作。

……

……

历史的轨迹果然有了某种“回流”的迹象。在上元节来临之前,安禄山被李隆基任命为范阳节度副使,免去了他前番的剑南道节度副使的职务。而章仇兼琼,也被免去了剑南道节度使的职务,即刻回京接替张九龄。与其同时,李隆基还任命金州刺史郑拢为剑南道节度使。

如此一来,大唐朝廷的权力结构表面上看去就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李林甫一系,章仇兼琼一系,以郑拢和崔涣为代表的世家大族一系。但实际上,李林甫也好,章仇兼琼也罢,都可以归入一系,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萧睿。

而正因如此,大唐皇子的夺嫡之争就变得形势更加复杂化:盛王后来居上,隐隐有压过庆王和寿王之态势;但庆王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想必也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而李瑁虽然看似已经没有了参与竞争的实力,但却也不会放弃,结果难料。

或许正因如此,作为这场权力游戏的设局者,大唐皇帝李隆基这才不计成本地开始大量扶植世家大族,以希望长期受到李林甫打压的世家一系能够重新崛起,对李林甫的强权重新展开制衡,同时也为李瑁“起死回生”奠定了某种基础。

李隆基的这种近乎疯狂一般的权力游戏,让萧睿感到异样的憎恶和愤懑。因为这样,只是满足了皇帝一个人的权力欲望,但无论是对于大唐百姓和大唐天下,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他在玩火,搞不好要玩火自焚。萧睿在心里默默地腹诽李隆基。

※※※

距离开元二十四年的上元节还有两日。对于长安的百姓来说,这今年的上元节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照样是花灯照看、歌舞照跳、酒宴照饮;但对于大唐朝廷来说,今年的上元节却有着别样的意义,大唐朝廷要在上元节的第二日,举行盛大的上元四夷宴,招待那些赶到长安来朝拜天可汗的四方蛮夷的使者甚至是王者。譬如什么西域诸国,新罗,南诏,等等。

连日以来,长安城数十个城门洞开,鸿胪寺的官员们频繁地出入于城里城外,引着一队队异族使臣队伍进入长安的驿馆。

同时,宫里还流传出这样一个消息:说是在上元节四夷宴上,李隆基将会让某一皇子代替自己,赐宴蛮夷使臣。这意味着什么?对于政治敏感性极强的大唐臣民们来说,这意味着储君的人选,还意味着代替大唐天可汗宣化四夷的无上荣耀。

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传出来的。萧睿甚至是觉得,这又是李隆基暗中捣的鬼。或许,正是为了“验证”这则传言,李隆基旋即又下诏,让各皇子、诸公主在上元节头夜的宴会上“献礼”助兴。

或许,这不过是李隆基的一时兴起。

但即便是这种虚无缥缈的跟稻草一样无力的“机会”,也极大地调动起了皇子公主们的热情。当然,于多数皇子公主而言,这不过是讨皇帝开心为自己谋取更大富贵荣华的渠道;但对于庆王李琮、寿王李瑁,以及心思越来越重的少年李琦来说,却是一种向上攀登的机会,他们不能也不愿意放过。

见李琦在府里缠了自己一天,就连李宜也在他的“说服”下倾向了他的一边,萧睿不禁苦笑,心道:你们这些做子女的,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外人了解你们的父皇?如果李隆基会这么轻易地就放权立储君,现在的三王夺嫡局面又怎么会形成?

“子长,你还是帮帮琦弟吧,让他出出彩头,我们脸上也有光彩不是?”李宜轻轻道。

李琦在一旁期待地看着萧睿,见他一幅无所谓的架势,不由气苦道,“姐夫你不帮我,你还帮谁?”

“盛王,其实我不赞成你在上元节宴上出风头,须知这对你并不好。不如让庆王和寿王两人去争吧,我们且在一旁看热闹多好。”萧睿想了想还是劝道。

李琦失望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父皇本来就不喜欢我,再这样,我……”

李宜在一旁幽幽一叹。自己的一兄一弟都陷入了皇权争夺的漩涡之中,将来不论谁输谁赢都是一个令人尴尬的结局。她隐隐才猜的出来,导演这一切的,正是他们的父皇,大唐皇帝李隆基。

“盛王,你太执着了……”萧睿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既然你喜欢出风头,那我们就不妨出个大的——不过,你可要想好,这样一来,你可会成为庆王和寿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到那个时候……”

话说到这里,萧睿就不再往下说。李琦神色一变,低头沉吟了好半天,这才抬头毅然道,“我不怕!”

“我不怕!”这短短的三个字道尽了少年李琦这一段日子的心理纠结。而也正是这三个字,正式拉开了三王夺嫡的序幕。

萧睿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这丝微笑让李宜看了有些“毛骨悚然”,她轻轻扯了扯萧睿的衣襟,低低道,“子长——”

萧睿拍了拍她的肩膀,默然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