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刃怒吼一声,“保护大人。”
羽箭来势太快,身边的僰人护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挥舞手中的铁棍将羽箭击飞。一个僰人护卫大吼着,义无反顾地将身子一横就挡在了萧睿的后背之前,任凭那支来势凶猛的羽箭生生没入了他的小腹。
僰人侍卫咬着牙,手抚着鲜血喷涌的小腹缓缓半跪了下去。
“那曲!”那刃愤怒地喊了一声,抽出背上的弓箭,搭箭引弓,一支僰人特制的羽箭向那树上的刺客射手射去。
“保护大人和夫人!”那刃嘶哑的嗓门在空场上回荡着,十几个僰人汉子,举起手中的铁棍,围成了一圈人墙,用肉体当起了护盾。
……
……
承平寺里的僧兵手持棍棒也冲出了山门,这种大型的寺庙都是养有僧兵的。但现场似乎就只有那两名刺客,那假扮炸油糕老汉的刺客已经脑浆迸裂死在僰人护卫的铁棍之下,而那隐藏在树上施放冷箭的刺客已经趁乱仓惶逃走,消失在茫茫深山之中。
突发血案,承平寺主持园空大和尚的说法大会噶然而止,香客们惊慌失色地涌出山门,向山下逃去。而园空大和尚则带着几个寺中的执事僧侣和善医术的医僧,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李腾空背上全是血迹,她脸色煞白抽搐着身子伏在萧睿的双膝之上,萧睿面容惨淡地吼叫着,“快叫医者!快呀!”
……
……
李腾空早已晕厥了过去,要不是承平寺里的医僧医术高明,加上承平寺中有极上等的止血散,恐怕她早已失血过多香消玉殒了。萧睿跪在李腾空俯卧躺着的木榻上,面色愤怒哀伤之极。玉环和李宜也趺坐在一侧,惨淡的花容上惊魂稍定。
“萧睿,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哩。”
“萧睿,我来送你参加科考。”
“萧睿,你愿不愿意娶我?”
“萧睿,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那章仇怜儿?”
……
……
过往的一幕幕电闪般在萧睿眼前闪过,李腾空那种明媚的俏脸忽而狡黠,忽而痴情,忽而羞恼,一起在他的脑海中激荡着。此时此刻,萧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巨大的心神震荡,眼圈一红,泪花喷涌而出。
李宜叹息了一声,起身扯了扯玉环的衣襟,两女一起退出了这间承平寺中的厢房。
“你为什么会这么傻……”萧睿低沉而哽咽的声音在空旷的厢房里回旋着,他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撑在了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傻姑娘……”萧睿颤抖着手为李腾空盖上了厚厚的被子,“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大人,万年县衙的差人到了。”那刃低沉的声响在门口响起。
萧睿咬了咬牙,霍然起身,走出门去,眼中放射出的怒火让那刃心头一颤。
万年县的捕快班头孙全带着一班差役诚惶诚恐地走了过来,躬身施礼,“小的们见过大人,大人受惊了!”
“天子脚下,竟然有人行刺本官,孙全,这京师地面的治安……”萧睿定了定神,接过秀儿递过来的面巾,一点点擦拭着脸上沾染自李腾空身上的血迹。
“大人,小的已经知会京兆府衙门……速速调动羽林军,封锁了承平寺通往外界的官道,将那些来没有来得及逃下山去的香客全部羁押起来……”孙全恭谨地说着,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惶恐。
天子门生、自己的顶头上司萧睿遇刺,而受伤的竟然是李林甫的小姐,在场的还有当朝的咸宜公主——这可是捅破天了,这让万年县衙的这个捕快班头孙全心里惶恐到了极点。
“大人,京兆府的人也到了。”孙全又道。
刺杀案涉及的人身份太显赫,这已经不是小小一个万年县衙所能处置的,京兆府闻报立即派出所有的差役飞速赶往承平寺。带队前来的是京兆府的一个长史梁鸿烈。
“萧大人!”梁鸿烈躬身施礼,也着实让萧睿的那幅狼狈样给吓了一跳。
“梁大人,本官带着家眷前来承平寺进香,突然在这寺外遭遇刺客……李相府的六小姐李腾空为本官挡了一刀,身负重伤……希望你们能尽快侦缉破案,抓住凶手!”萧睿想起那躺在厢房中昏迷不醒的李腾空,心中没来由地一痛,面色愤怒地近乎扭曲起来,又低低道,“孙全,有任何线索在第一时间内来报本官,知道了吗?”
孙全心里一颤,躬身道,“是,大人!”
萧睿脚下踉跄了一下,他缓缓向躺在担架上已经被医僧救治过来的僰人护卫走去,俯下身去,他颤声道,“那曲兄弟,你的救命之恩,我永志不忘。”
僰人护卫那曲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吃力地道,“保护大人是那曲的本份……”
※※※
长安城里顿时惊起波澜。天子门生、中书舍人兼万年县令萧睿夫妇三人承平寺遇刺,李林甫家六小姐身负重伤,这种惊天血案朝野震动。在萧睿和李林甫的双重压力逼迫下,京兆府和万年县的差役捕快们昼夜不停地在城里城外侦缉查案,而足足有上千的御林军死死封锁住了承平寺四周。
一晃两日。
萧睿阴沉着脸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他这些天,一直在想,究竟是谁对他起了杀心。穿越至大唐之后,如果说要有仇家,萧睿真正结怨的也就是杨洄、魏明伦父子以及那已经被满门抄斩的鲜于仲通。
杨洄已死,魏明伦父子似乎不太可能有胆量向自己下手。那么,究竟是谁?
难道是——萧睿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庆王李琮?好像也不太可能。
正在心念百转,突然那刃来报,“大人,万年县捕快班头孙全求见。”
萧睿缓缓起身,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孙全小心翼翼地走进萧睿的书房,赶紧拜了下去,“属下孙全,拜见大人!”
“孙全,案情可有线索?刺客查到了没有?”萧睿也不愿意跟这么一个小捕快班头说什么废话,直截了当地沉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属下带人和京兆府的差役们一起查办,但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头绪。”孙全恭谨地道。
萧睿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孙全,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属下却发现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线索,特来禀报大人。”孙全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低道,“那名死在大人护卫手下的刺客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属下经过仔细查验,发现他并不是长安人。而且,属下在他怀中发现了这样一张飞票。”
孙全将那张血迹斑斑的飞票递了过去。萧睿扫了一眼,见是一张寻常的飞票,自己也常用的那一种,长安城里最大的钱庄——达利钱庄开出的飞票。只是面额有些庞大,足足有百贯之多。萧睿知道,这种面额巨大的飞票开出,钱庄肯定有账目记录,他心头一动,淡淡道,“我明白了,你速速去达利钱庄查验,这飞票究竟是何人所开出。”
孙全尴尬地一笑,“大人,属下已经去查过了,但钱庄管事以为主顾保密为由,拒绝我们查验。”
萧睿怒道,“官府查验,他们焉敢阻拦!”
“大人,达利钱庄属玉真殿下所有,我们……”孙全支支吾吾道,搓了搓手。
萧睿哦了一声,沉吟一会,顺手从书案上拿起自己的一张名刺来,冷笑道,“孙全,你拿我的名刺去钱庄查,如果他们还敢阻拦,一概法办!”
孙全喜出望外,接过名刺躬身匆匆离去。他来的意图就是要萧睿出面,自家这位大人跟玉真殿下的关系朝野皆知,有了他的名刺在,达利钱庄哪里还敢推三阻四。
孙全走后,李宜和杨玉环并肩走了进来,望着萧睿脸上那一抹遮掩不住的愤怒,李宜叹息了一声,“子长,刺客的事儿先搁一搁吧,我跟玉环妹妹商量了一下,觉得子长你该去李府提亲了。”
萧睿默然半响,这才黯然道,“对不起,宜儿,玉环,腾空对我用情如此,如果我再……”
李宜和杨玉环一左一右地依偎过来,李宜更是柔声道,“子长,我们知道。不要再犹豫了,赶紧去李府看腾空妹子吧。子长,腾空妹子舍命为你挡下了这一刀,我们姐妹两个心里也是感激得很……”
萧睿长叹一声,“只是不知那李相肯不肯……”
“子长,你且放心。那李林甫宠爱女儿之名朝野皆知,腾空妹妹对你一往情深,他又不是不知——至于名分——子长,我随你一起去。完了,我再去求父皇为你们赐婚。”李宜俏脸上闪过一丝坚定,“咱们给足李家面子!”
……
……
李腾空卧房之外,李林甫恨恨地瞪了萧睿一眼,也没搭理他,只跟李宜见了礼。李宜向萧睿使了个眼色,萧睿尴尬地向李林甫躬身一礼,匆匆跟着一个侍女进了李腾空地闺房。
李腾空伤的不轻,人虽然已经清醒无碍,但因为伤口在背部,只能一动不动地伏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缎。萧睿跟在侍女后面进了闺房,迎面就看见了一幅张旭的草书,书写的正是那首《问世间情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