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睿的再三“解释”下,玉真最终还是没有去李林甫家。进了皇宫去见李隆基,却听说李隆基带着武惠妃去了骊山别宫,扑了个空的玉真自然是怅然回返。
而萧睿与玉真别后,便去了位于朱雀大街东部的万年县衙。他可是新任的万年县令,回到京师有几日了,还没顾上去县衙到任。万年县在天子脚下,属关内道京兆府,县令的级别比一般的县令要高两级,大抵是京畿事务较为重要的缘故。
其实,因为是京师帝都,作奸犯科者甚少,而真要出了事就是大事,一般都由京兆府甚至是朝廷各部衙门处置,所以万年县几乎就是一个摆设。萧睿去县衙熟悉了熟悉官务情况,跟万年县丞张昭及以及县尉蒙固阳碰了碰头,这才算明白过来,李隆基册封自己的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平日里的县务有张昭及和蒙固阳料理,他正好乐得逍遥自在。
至于那中书舍人一职,就更加清闲了,此刻已经不是贞观年间和武朝时期,中书门下的中书舍人有好几个,轮流在政事堂当值,一般四五天才轮一次,可以不用每日去点卯。
萧睿回到家里刚刚坐在书房里喝了几口茶,突然听下人来报,说是庆王李琮来访。
萧睿皱了皱眉,这已经是李琮第三次登门拜访了。李琮的来意萧睿那是心知肚明,但不要说李隆基的“警告”言犹在耳,就算是萧睿自己的本意,也是不愿意跟这些皇子有任何的纠葛。
稍一犹豫,萧睿淡淡道,“你就说我去了万年县衙,还未归来。”
下人一惊,但也不敢说什么,赶紧匆匆出去通禀。
李琮昂昂然站在萧家门口,倒背双手,仰首望着血红的落日残阳。尽管心里有些不耐烦,但他脸上还是浮起了淡淡而温和的笑容。他接受了裴宽的建议,决定礼贤下士延揽萧睿于自己麾下,将来也好成为自己的巨大助力。
他第一次来,萧睿不在。第二次来,萧睿还是不在。这一次,他可是听王府的下人报说萧睿从万年县衙赶回,这才匆匆赶来。在他看来,他作为一个皇子亲王,能如此折节下交,已经给够了萧睿面子。
刘备拜访诸葛亮不过是三顾茅庐,自己堂堂大唐亲王三顾萧府,萧睿还待咋地?
李琮正等待着萧睿亲自出府迎接,却听萧府的下人回报说,他家大人去万年县衙还未归来。
李琮面色一变,勃然大怒,手指着萧家洞开的大门大声怒斥道,“萧睿,你好放肆,本王屈尊三次来访,你竟然敢接连将本王拒之门外!好,好,你很好!”
李琮带着一众侍卫气势汹汹地拂袖而走。萧家的下人心头惶恐,赶紧又去回报萧睿。萧睿其实此时就站在外院的一个角落里,李琮那恼羞成怒的嘶哑怒吼,全部都落入他的耳中。
萧睿狠狠地跺了跺脚,心头说不出的烦躁。连番闭门不见李琮,定然是得罪了这位大皇子,可不得罪李琮就要引起李隆基的猜忌——如果不是李隆基那赤裸裸的“警告”,萧睿即便是不愿投向任何一个皇子,但起码在面子上还要与之虚与委蛇一番,不至于连见都不见。但李隆基已经有言在先,他如果再跟李琮会面,必然会让那个多疑的皇帝心中不满。
正在烦躁间,方才那个下人又来报,“大人,有一些蛮人求见,领头的一个叫那刃。”
“那刃?”萧睿大喜,“赶紧让他们进来!”
那刃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身上穿着褴褛的皮衣,手中握着一根木棍,背着弓箭,一脸的风尘。他带着数十个雄壮的僰人汉子一起走进院中,见萧睿已经笑着迎了上来,不由都纷纷跪满了一地,“那刃等见过大人!”
这些僰人都是曾经跟随萧睿攻杀安宁城的僰人战士,出身姆玛山寨。姆玛山寨老幼已经被爨日进诛杀干净,这些僰人已经无家可归。离开南诏的时候,那刃就再三恳求萧睿,要带着这数十个僰人跟随萧睿,一来有个落脚的地儿,二来将来也好谋个出身。
萧睿也没推辞,嘱咐他们回僰寨处理完后事后,即刻到益州去找他。然而,到了益州没几天,萧睿就被李隆基召回了京。那刃带着一众僰人战士赶到益州,听说萧睿已经回长安任职,便又星夜兼程赶往长安而来。
萧睿笑吟吟的扶起那刃,“那刃,诸位兄弟,许久不见,你们可好?”
那刃脏兮兮黝黑的脸上闪烁着激动之色,他带着一众僰人汉子站起身来,躬身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们很好,听说大人已经回京,小的们便赶了来……”
萧睿挨个拍了拍僰人汉子的肩膀,亲切地道,“兄弟们暂且在府里住下,暂时随我做个护卫可好?兄弟们放心,将来只要萧睿但有寸进,必将给大伙谋个出身!”
僰人汉子们轰然躬身道,“多谢大人!”
※※※
安禄山的次子安庆绪是一个瘦高的青年,长得文文弱弱,面色还有些苍白,表面上看去,一丝胡人气息也没有,根本就不像是安禄山的儿子。据说,这是安禄山跟一个汉人侍女所生,安庆绪出生后没几天,他的母亲便被安禄山活活蹂躏致死。
按理,这样一个儿子原本不该得到安禄山的宠爱,但岂料,这安庆绪自小聪颖过人,虽没有习武,却读书习字在平卢颇有几分才名,渐渐得到了安禄山的另眼相看。而长成,从十七岁起便为安禄山打理名下的众多产业,长居长安。没几年的功夫,便将安禄山的产业买卖越做越大,安氏商号的实力在长安乃至整个大唐来说,也算是中上了。
而这些年,安禄山上下打点四处行贿的财力来源,正是出自安庆绪手下的安氏商号。或者可以这么说,对于安禄山来说,这个次子就是他的财政部长。这样一个儿子,在安禄山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那日,安庆绪去城外的承平寺逛庙会,无意中看到了李林甫家的六小姐李腾空,便惊为天人,回来后茶饭不思相思成疾。安禄山进京来经营活动,闻听后便备下了一份重礼,亲自登门去求亲,但一直没有得到李林甫的同意。
这些日子,已经走火入魔的安庆绪带着几个随从日日徘徊踯躅在李相府门外,一等就是一整天,期望能见佳人一面。可惜,他在此痴等了数日,也没见到李腾空的身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向好动在府中呆不住的李府六小姐,这些天出奇地没有出门郊游,也没有出门访客。
夕阳西下,染红了这一片贵族府邸的连绵院墙和飞檐。安庆绪见已无望,不由郁闷地带着几个随从,沿着一条长街向自己的府邸而回。路过崇仁坊一间酒肆门口,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凝滞起来:天,那明媚的李府六小姐岂不是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李腾空一袭青色的劲装,披着一件大红的棉披风,手执着马鞭,盈盈站在冷风中,痴痴地透过酒肆的雕梁格子窗户向里面望着,神色迷离而狂野。
安庆绪大喜,几步就冲了过去,躬身道,“安庆绪拜见李小姐!”
李腾空皱了皱眉,回头扫了安庆绪一眼,“安庆绪?你来作甚?”
“在下……”安庆绪微微苍白的脸上涨红起来,“在下……”
李腾空突然格格地娇笑起来,眼中那嘲讽的光芒一闪而逝,她咬了咬牙,低低道,“安庆绪,你不是要娶我吗?好,只要你进去杀了那个人,我便答应嫁给你!”
安庆绪一怔,也透过窗户向酒肆中望去。见一个英挺飘逸的华服青年正与一个卧蚕眉、络腮胡、身材雄壮的男子对面趺坐着,隔着案几畅饮。
“那是?”安庆绪眉头一跳,“李小姐……”
“二公子,那是萧睿。”一个随从赶紧上前来伏在他耳边小声道。
安庆绪面色陡然一变,情不自禁地回退了一步。虽然心中仰慕的佳人在前,他也暗暗生出了几分为美人赴汤蹈火的念头,但听到萧睿这个名字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他或许——但这萧睿,他如何惹得起?
“怎么,不敢?安庆绪,你是个懦夫。”李腾空鄙夷地撇嘴一笑,“要不这样也行,你进去给我打他一顿……”
安庆绪面色涨红,支支吾吾地说不住话来,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这也不敢?那就给本小姐滚开!滚!”李腾空狠狠地跺了跺脚,尖声喊道。这一声喊叫,惊动了街上的过往行人,也惊动了酒肆中的一些酒客。
萧睿放下手中的酒盏,与对面的哥舒翰一起站了起来,向酒肆外面走去。站在酒肆门口,见李腾空面色有些扭曲地站在门口,挥舞着柔弱的手臂,手臂中的马鞭在空中划过,发出噼啪的炸响。而她的身前,一个黄衣青年公子哥儿正诚惶诚恐地向一侧退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