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当空。
太和城中传出低沉洪亮的钟鸣,那是南诏王室为大王皮逻阁归天而鸣起的丧钟。悠扬的钟声在城里城外回荡着,太和城门紧闭,城楼上无数戒备森严地南诏士卒正注视着唐营的方向,面色越来越凝重。
南诏王突然归天,城门外又有一支6000人的大唐军马在虎视眈眈,南诏人心里怎么能不感到沉重和压抑。天空虽然晴朗,漫天的阳光普照下来,但太和城里仍然是一片阴沉的气息。
全副武装的南诏士卒在城中奔行着,戒严着。所有的百姓和商贾都不得出门,只能躲在家里小声议论着南诏王宫里的变天。南诏的贵族臣子们神色更加凝重地列队进宫而去,聚集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
而阁罗凤已经换上了南诏的王服金冠,正意气风发的站在殿前的高大台阶上,面色凛然地注视着躬身向自己拜去的南诏臣子和贵族。他心满意足地挥了挥手,鼻孔中发出惬意地低哼,多年的心愿一旦成真,即便是心性沉稳如阁罗凤,也忍不住内心的巨大兴奋。
南诏,就站在他的脚下。阁罗凤昂起头来,向城中那湛蓝的天空望去。
轰!
轰轰!
轰轰轰!
从西南方向隐隐传来一声声雷鸣般的巨响。阁罗凤陡然一震,大呼道,“来人,怎么回事?”
……
……
阁罗凤率领南诏的臣子贵族们急匆匆地奔上城楼来,向西南方向的小锣城望去。只见那边硝烟弥漫,震天喊杀声透过那烟尘密布的天空传了过来。烟尘弥漫间,南诏倒落的军旗和大唐飘扬的军旗若隐若现。
“不好,是小锣城!”阁罗凤倒吸一口凉气,而城楼上的南诏贵族臣子们则是面面相觑,心头一片惶然。
“大王,不好了,唐军联合爨兵突然进攻小锣城……”一个兵曹急匆匆过来传递了这个非常震撼南诏人心头的消息。
唐军居然真的对南诏下手了,阁罗凤面色阴沉下来,狠狠地跺了跺脚,一拳击打在厚实的城墙上,怒吼道,“速速派兵出城增援小锣城!”
宁可犹豫了一下,躬身道,“大王,小锣城里有我南诏勇士1万5000人,而唐军不过区区数千,再加上那些乌合之众的爨兵,要想拿下小锣城也不容易。以宁可看来,唐军动机不明,我们应该紧闭城门,谨防唐军进攻太和城才是……”
阁罗凤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你说的对,小锣城也不是那么好攻陷的。来人,传本王的命令,紧闭城门,所有士卒全部上城楼来,严防唐军进攻太和城!”
※※※
距离太和城数里处的一座密林边缘。
萧睿俯身捡起一根枯黄的树枝,饶有兴致地在地上划着无聊的圈圈。而他的身后,一个黑纱蒙面的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犹如一尊雕像。
萧睿突然笑着回头来道,“我说影子,本官一直在好奇,在这陌生的南诏之地,你是怎么能从防守森严的南诏王宫里救出皮逻阁的?而你又是如何知晓这皮逻阁是中了巫师的催眠之术和巫毒的?”
黑衣人嘶哑的声音传出,“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你这不是废话嘛。本官当然知道你有你的办法,可你身手虽高,但也不是神灵,你这般神出鬼没,让本官颇有几分好奇……”
“你不要好奇。好奇心是会死人的。我奉皇命助你,该需要帮你做的,我都会帮你完成,至于其他的,你不需要管,也不需要操心。”
“呃?”见神秘诡异的影子油盐不进滴水不入,萧睿不禁苦笑一声,“你很厉害!”
影子突然淡淡一笑,“我倒是忘了告诉你,影子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既然皇上想要派出影子来助你,我们当然是早早就在西南蛮夷一带有了准备。否则,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地就能抓到鲜于仲通走私的证据……”
萧睿一怔,笑道,“这倒也是。影子不是一个人啊……难怪难怪。”
“小锣城那边的战事肯定应该结束了。皮逻阁出现,小锣城守军兵曹定然不战而降,你这一手,阁罗凤想必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吐血。”影子淡然道,“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让皮逻阁接管太和城吧。”
“皮逻阁在南诏经营数十年,其威望岂能是阁罗凤所能比的。我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带着我们的皮逻阁殿下进太和城去。”萧睿笑了笑。
“你的胆子太大了些。”影子冷哼一声,“影子虽然能保护你,但在千军万马之中,如果阁罗凤孤注一掷,你仍然难逃一死。”
“当日我进太和城,不需要任何人保护。”萧睿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我还没有愚蠢到将自己的生命安全寄托在一个神秘诡异的影子杀手身上。阁罗凤不是诚进,如果是诚进,我当然不会冒险进城,可阁罗凤不同,他绝不会逞血气之勇。公开对大唐钦差下手,除非他不想做南诏王。”
“哼。”影子哼了一声,身子动了一动,在即将消失的瞬间,空气中传过他嘶哑飘渺的话语,“不要认为你很聪明——皇上早就想对鲜于仲通下手了,而你,不过是他遮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萧睿陡然一震,默然站在那里,良久无语眼望蓝天。
※※※
小锣城守军兵曹刚刚接到皮逻阁归天的消息,就接到唐军和爨兵突然逼近小锣城的警报。没过多久,黑压压一片的唐军和爨兵轰然而至就在小锣城外的空场上列出了攻城的战阵。
就在小锣城南诏守军做好拼死守城的准备时,唐军阵营中数十辆抛石机推到了阵前,铺天盖地的石弹漫天而降,砸的小锣城守军鬼哭狼嚎惨叫不已。小锣城城墙低矮,城防并不坚固,因为这只是一座军屯之城,类似于一个城堡军营。
小锣城兵曹宁蒗,是宁可的弟弟。他站在城头上,眼望着遍地血肉模糊的南诏士卒尸体,心头的愤怒和惶然一起交织在心头。趁唐军给抛石机换石弹的空挡,他命令所有士卒都伏在城墙的垛子底下,用手中的强弓对准城下的联军一阵猛射。
不多时,唐军的抛石机突然开始后撤。不仅抛石机后撤,就连唐军的阵营也开始缓缓后撤。宁蒗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吩咐士卒停止射箭的时候,却望见了一个南诏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向城下驰来。
“啊……”
“是大王!”
南诏士卒们惊呼起来,宁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管他怎么揉搓着自己的眼睛,皮逻阁却活生生地就站在城下,用他那惯有的威严而带点磁性的男中音朗声呼道,“宁蒗,你难道要射杀本王吗?”
宁蒗呆了一呆,俯身颤声问道,“是,是大王?可是……”
“可是什么?本王并没有死,是那孽子阁罗凤试图谋害本王……”皮逻阁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城头之上,宁蒗的面色变得煞白。皮逻阁起兵数十年,常年与南诏士卒同甘共苦,在南诏士卒中威望无人可以相比,听见身旁士卒们震天的欢呼声,宁蒗心里叹息一声,开始为那太和城里跟随在阁罗凤身边的兄长宁可担心起来,他默默地挥了挥手,“开城门,迎接大王入城!”
……
……
2万爨兵在后,6000唐军在前,缓缓兵临太和城下。阁罗凤咬牙站在城楼上,心里那个恨劲儿就不用提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萧睿竟会真的攻打太和城。
这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唐军和爨兵,弓枪林立,弯刀挥舞,烟尘漫天。不过,爨兵军纪比起唐军来要差很多,与那6000名肃然而立的唐军相比,爨兵的方阵中传出的嘈杂声音让阿黛多少有些面色涨红。漫天的旌旗招展,鼎沸的人声裹夹着腾腾的杀气直刺云霄,让城楼上的南诏守军面色惨白。
“大王,我们……”宁可心头越来越凝重,躬身道。
“死守,看看唐军到底要做什么!这些狗日的爨人,该死!”阁罗凤怒吼了一声,狠狠地将手中的弯刀奋力向城下掷去。金质的弯刀闪烁着灿灿的寒光,在阳光下打了一个旋,便搜的一声插入城下十数米外的草地上!
“请问大唐钦差大人,为什么要派兵围住我们太和城!”宁可俯身朗声呼道。
萧睿向令狐冲羽使了个眼色,令狐冲羽纵马上前怒吼道,“速速将南诏叛逆阁罗凤交出,否则,大军将踏平太和城,鸡犬不留!”
随着令狐冲羽的拨马回转,隆隆的马蹄声震天响起,西南方向烟尘漫天而起。唐军和爨兵瞬间秩序井然地自动分开,变成两翼队形,中间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阁罗凤也好,南诏的兵曹和士卒们也好,抑或者是那些南诏的贵族臣子们,都惊疑地撇头向西南方向望去。不多时,只见那西南的小锣城方向开过来一支南诏骑兵,而领头的一个将军,全身藤甲,手中挥舞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胯下一匹枣红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