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贺寿扬名(五)

可谓是张旭一言既出,满堂皆惊。在座宾客投向萧睿的眼神中,都变得复杂起来。萧至忠之死是怎么回事,大伙儿心知肚明,无非是当今皇上巩固统治权力的牺牲品,就因为跟太平公主走得太近,导致了萧家不被当时刚登基的皇上所待见,是故才有了萧家的败落。

但萧家始终是萧家,萧至忠毕竟是一代名相。人虽化为烟尘,淡出大唐朝野多年,但起码的影响力还是在的。知道萧睿是萧至忠的儿子,众人在震惊之余也难免生出淡淡的唏嘘。而对于章仇兼琼而言,心里却是如释重负。难怪,这样一个少年会引起当朝两位贵人的青睐,原来竟是名门之后。

鲜于仲通的神色越加的复杂,当他看见从楼上下来一个手持画卷的章仇家侍女,眉梢更是轻轻地一跳。

侍女伏在章仇兼琼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章仇兼琼眉头一挺,沉吟一会才向萧睿笑道,“萧公子,家妹自幼读书习画,甚是仰慕有才学的文士。久仰萧公子大名,知萧公子诗才绝世,特——家妹有画一幅,请萧公子不吝题诗一首。”

萧睿一怔。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章仇兼琼这心高气傲的妹子,益州城里的冷傲才女,其知名度一点都不亚于章仇兼琼。据说,前几年,益州城里乃至蜀中各地的官宦子弟跑去向章仇家提亲的不知凡几,但所有人都败兴而走。

见章仇兼琼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萧睿也笑了笑,接过画幅仔细看去。只见那画幅上笔墨浓淡相宜,笔法很是细腻灵动,一望可知便是女子所画。漫天的春色中,一座阁楼掩映在绿树红花之中,有一个女子的背影隐现而出,侧身投向窗外的目光中饱含着深深的落寞与幽怨。

萧睿心里一动,心道这莫不是章仇兼琼妹子的自画像?美人当风而立,侧首回望,这一抹眼神画得极其传神,用笔用功甚多,显见这女子心里怀着极重的心事。

越看越是被被这画中女子眼神中蕴藏的复杂心绪多感染,萧睿忍不住轻叹一声,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琼瑶大婶言情小说里的一句“打油诗”:

匆匆太匆匆

几度夕阳红

心有千千结

窗外翦翦风

接过侍女手中的笔,萧睿在画幅右下角题下这四句,重头至尾默念了一遍,感觉又有些意犹未尽,兴之所至,便又移笔左上角,写道:

云淡柳青水盈盈

浅草绿堤笑春风

莫忆往事无限恨

道是无情最有情

如果说前一首描述了章仇怜儿如今的千头万绪幽怨满怀,而后一首则纯属萧睿一时兴起自作主张的宽慰之词了。写完后萧睿又有些后悔,自己何必多此一举?但写也写了,也无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将画幅交还给章仇兼琼。

……

……

二楼上。章仇怜儿从侍女手中接过自己的画作,见画幅上赫然题了两首诗,她眼中闪过一丝奇色,仔细看去。当读到“心有千千结,窗外翦翦风”时,章仇家才女淡定的身躯不经意地一颤,薄如淡霜的脸上如同春风抚过,慢慢地晴朗,又慢慢地冰雪融化。

她久久地吟诵着这两句,原本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浓浓的红晕,忍不住抬起头又俯下去,向楼下正在与章仇兼琼等人寒暄的少年望去。少年脸上仍旧是那么地沉静从容,以致于从他的面部表情上,很难洞察他内心的情绪波动。袍袖轻挥,款款轻笑,举止间犹如飘然的浮云。

“心有千千结,窗外翦翦风”,章仇怜儿突然眼中闪过一抹羞涩,她唤过侍女取过纸笔,柔柔美美地在纸上写上一首诗,然后又嘱咐侍女送将下去。

采莲人在绿杨津

在绿杨津一阕新

一阕新歌声漱玉

歌声漱玉采莲人

——这是一首叠字诗,在唐,这种叠字诗一般用于闺中密友唱和或者情人间的答言,章仇怜儿用一首叠字诗请萧睿斧正,且诗句中隐含爱慕试探之意,寓意不言自明,这让在场宾客大跌眼球,而章仇兼琼想起方才张旭的一句“暗示”,知道这萧睿不仅已经订婚,且还是长安贵人看中的人儿,看到自家妹子似是有动心的迹象,不由大是嗟叹。

如果萧睿未曾有红颜知己,如果萧睿不是朝中贵人看中的人,让怜儿嫁给他倒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惜——章仇兼琼正在哪里想着自己的心事,突见不远处的楼梯上有了动静。

孙氏在章仇怜儿和一众侍女的簇拥下,笑吟吟地走下楼梯来。章仇兼琼愕然,急急起身迎了上去,“娘亲,您老人家怎么下楼来了?”

众宾客也不敢怠慢,也纷纷起身呼道,“老夫人,老寿星!”

慈眉善目的孙氏并没有一般官宦家老夫人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言行举止很是和气,萧睿在一旁暗赞,好一个具有亲和力的老太太。他站在一旁,突见孙氏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而且还是长时间的“逗留”,这让他有些愕然。

孙氏在章仇怜儿的搀扶下,轻轻走了过去,“这位便是萧公子吧?果然是出身名门,才貌双全——老身感谢萧公子远道而来,我儿,替为娘向萧公子敬一盏酒。”

萧睿连道不敢,心中却着实郁闷。他正要趁机推出自己的五粮玉液,没成想章仇家老太太又突然插了一杠子。

章仇怜儿微热的目光在萧睿身上打着转转,再加上孙氏看萧睿那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热切眼神,母女俩这番突然出现在宴会大厅,这番情态,即便是傻子也看得出章仇怜儿对这洛阳少年萧睿有意。

冰山融化了,才女动心了。这个念头浮起在众人心间,滋味各不相同。

章仇兼琼在一旁心烦意乱地搓着手,有心想劝自家老娘注意点“风度”但又说不出口,只好站在那里,尴尬地看着孙氏拉着萧睿的手,问东问西问长问短。而怜儿,则半含罕见的羞涩,盈盈站在孙氏身后,飘渺的目光偶尔从萧睿身上淌过。

鲜于仲通的眉头越加的深锁。而他的儿子,鲜于家的二少爷却心中惴惴然中带着深深的怨愤:他对章仇怜儿仰慕已久,而鲜于仲通也跟章仇兼琼提过此事,章仇也甚有此意,可谓是一拍即合。此番带着鲜于景而来赴宴,也隐隐有提亲的意图。对于鲜于家来说,能跟章仇兼琼结亲,可是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