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章:人人喊打

“陛下到!”

张阿难一声喝,荡平了万千心思,群臣低头,李世民被人搀扶着落座。

“臣等,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呵呵一笑,抬抬手,借着众人起身之际,快速瞄了眼李承乾。

“陛下。”

突的,一声唤,李世民看去,站出的是御使台最有名的臭石头:贺御史。

他青着脸,语气生硬,看着大为不满,看着怒气满满。

“陛下,臣斗胆,请问陛下,庙堂之所,是否为森严之地。”

李世民已有所明,冷声道:“卿想言何?”

“臣请陛下回言,庙堂之所,到底是否为森严之地。”

李世民忍着怒气,“是。”

“即是森严之地,是否该严律明礼。”

“是。”

贺御史突像是充了气,突提高嗓门道:“既如此,缘何失律废礼,让无关且有罪之人染足森严之地。”

指向已经很明确了,李治舒适的动动肩,嘴角隐晦的勾起一分。

李承乾面色无虞,看不出个情绪来。

李世民咬着牙,大为憎恨,但也不好发作,他知这贺御史是个公正的人,既不靠谁也不傍谁,只是个迂腐的传统士大夫。

何为士大夫?

严明律已忠君爱国,行事做人只遵循一个法一个礼,凡是有违礼法的,他们便看不惯,便不可接受。

李承乾犯有谋逆之罪,可说是不忠不孝,在儒家观念里,忠孝二字可比命都重要,触犯这二字的人,皆都罪无可恕,皆都不配立于天地。

所以,在贺御史的眼中,李承乾不该出现在庙堂上,更无资格来参加朝会,他踏足太极殿,就是践踏礼法纲常。

“今日,朕是有件家事想与众卿言,高明虽有大罪,但仍是朕之骨血,既为朕之子,参与家事有何不可?”

“陛下此言无理。”又有一言官站出,朗声道:“大朝为国家要事,陛下将家事拿到朝会上来说,家事既成了国事,既是国事,就不该肆意对待,陛下让废太子临朝,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又置律法纲常为何?”

话音落地,又有几人站出,皆是抨击,皆觉得不该让李承乾这个罪人来参加朝会。

李治很高兴,他突然发现,原来不止自已一人讨厌李承乾,讨厌他的人有很多,这是件让人很高兴的事情,上扬的嘴角压也压不下,索性低下头,肆无忌惮的暗自窃喜起来。

李泰同样如此,他也暗戳戳的欢喜着,对他来说,李承乾最好永远落在那深坑里,一点点的曙光都不要看到,如此,他才能安安心心的让自已踩着。

长孙无忌给了个示意,褚遂良心领神会的站出。

“陛下为天下之主,当知人心之稳在于法度之重,礼法若松,则人人失敬畏,敬畏失,则人心乱。”

“陛下将废太子从黔州唤回长安,再允其久居宫中,臣等历来无言,只因陛下为父,废太子为子,父子情深,乃天理人伦。”

“可是,陛下既是父也是君,陛下不应只顾念父子,而忘却了天下。”

话音落地,一部分人似是得到了信号,纷纷站出口若悬河,李世民不过多言语,任由他们说着。

李承乾像是成了老鼠,被人人喊打着,最后,长孙无忌也站了出来。

他猜不透李世民是何想法,但是,狗一旦有了呲牙的动作,必要予以严厉回击,不管有没有那等心思,只有两个字:不行,绝对不行。

随之,房玄龄也说了两句。

他对李承乾来上朝,其实没有过多的看法,但是,现在站出来说话的人太多了,不乏一些与他有交集的人,所以,不好不表个态度,但是,也不想因此惹的李世民不快,所以,房玄龄的话并不重。

与文臣们的激动相比,武将倒是没有过多的反应,他们跟局外人一般,看地板的看地板,发呆的发呆,打鼾的打鼾,只是李靖,偶尔会偷望皇帝两眼。

“父皇,诸位大人之言,孩儿……”李承乾低下头,哽咽一声,“孩儿罪孽深深,却不该参知政要。”

“大兄!”李治站出,看向群臣,气恼道:“汝等是何意,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尔等缘何这般逼迫折辱吾兄!”

“太子殿下,天下是大唐的天下,是李家的天下,但更是天下人的天下,为君者,一言一行,都将影响天下,若罪人可堂而皇之无约无束,那天下岂不要乱了套。”

“你……”

李治红了脸。

“够了!”

李世民一声喝,众人纷纷弯腰。

皇帝虎目环顾,许久,淡淡道:“按照卿等的意思,朕的家事,是不是不该拿到朝会上来说,朕的家事,是不是与卿等无关。”

“陛下之家事,自是陛下决议,臣等不敢过多置喙,但陛下将家事呈与朝堂,臣等,便也不敢不顾社稷,不敢不遵臣道。”

“好,卿说的极好。”李世民笑了,而后,看向李承乾,“高明,你先回去吧。”

“诺,孩儿告退。”

李承乾作揖离去。

他腰挺的很直,头也抬着,看着是昂首挺胸,但在李治看来,他的腰却弯着,头也低着,是灰溜溜的逃窜。

李世民看着,当李承乾身影消散,收回目光,再看向群臣。

“说说修路的事吧,去岁关中各处青路竣工,大大有益商人百姓出行,今年,不仅通往灵州的路必要贯通,朕之意,还应同时修筑通往洛阳的青路,再以洛阳通至太原,最后辐射至南方各地……”

李世民述说着心中的蓝图,他打算今年将修路当成头等大事来办,征发百万民夫,各地同时动工,争取在两年之内,修筑出一条贯穿整个帝国的大动脉。

虽说青路是在原有的官道上重新铺设,不用去填壑开山另辟新径,但大唐疆域太广阔了,两年之内想要修建一条主干道,实在是有些太过紧迫,况且,征发百万民夫,这个工程量太过庞大,稍有不慎,便有伤及根本之患,所以不少人持反对意见,觉得李世民急功近利。

劝谏者众多,李世民也不得不让步,最终的决议,灵州按原计划去修,另外再新开两条,一从长安通往洛阳,二从长安通往河东。

敲定下了这件事,又议起了其他事,太极殿纷扰不断,但这都与李承乾无甚关系。

走在回大明宫的路上,程良骏一脸怒容,他眼中闪烁着想杀人的冲动,李承乾倒仍显得沉着,看起来,像是丝毫不介意被一群人连番的斥骂。

其实,他倒也不是胸怀宽广到被人骂了还无动于衷,他也生气,他也恼怒,但是,李承乾知道,生气是无用的。

指骂他的那些人,不全是视他为敌,其中一些不过是出于臣子操守,今日他们因罪名不容自已,他日摘掉头上谋逆的帽子,便也就不会再多有为难了。

让李承乾现在费心的,还是李世民,叫他去上朝,言之是有家事,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一个托辞?

李承乾实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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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朝,李世民回到两仪殿。

皇帝的脸色不好,宫人们皆都小心翼翼起来,李承乾这时求见。

“孩儿参见父皇。”

李世民暗叹一声,“高明,那些人的话,你……”

话没说完,听的李承乾道:“父皇,孩儿想回昭陵去了。”

“高明,你……”

“父皇,冬日天冷,父皇怜惜孩儿,让孩儿回宫居与大明宫,如今天气回暖,昭陵复工在即,孩儿既是守陵赎罪,也应当是该回去了,免得有人再借此说些闲话,令父皇难做。”

李承乾的眼中,露着执拗与坚决。

李世民再叹一声,“也罢,高明,大丈夫立足天地,要经得起骂受得起辱,韩信能经胯下,方可成兵仙之名。”

“父皇放心,一些杂言,还不至于让孩儿受挫。”李承乾露出笑容,自他的身上,展现出了十足得韧劲。

对于精心呵护的谷物花卉来说,雷雨风暴是劫难,但对于石间野地的杂草来说,雷雨风暴却是美事。

李世民欣慰的笑笑。

随之,李承乾作揖而去,随着他身影消散,皇帝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散。

很大,阻力很大,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只是刚一伸手,就惹来了疾风骤雨,皇帝也很难,有些事,纵然他有心,但却也无力。

“殿下。”

李承乾拾阶而下,听到呼唤,回首一看,是王十七。

“奴拜见殿下。”

“王姑娘。”

李承乾神情温和,对于她为何会出现在两仪殿,看起来丝毫的不惊讶,如此,王十七便可确信,确实是李承乾将她从东宫捞出。

“奴,多谢殿下。”

李承乾笑笑,左右看看,“王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晌午左右你去大明宫,明日我便要回昭陵去,短时间内恐不会回宫里来,有些话我需与你言明。”

“诺。”

李承乾颔首而去。

王十七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久久都未回过神,哪怕已看不见了人,还是呆呆望着,丝毫没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正有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