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鱼肚灰白。
天蒙蒙亮,耳畔响起钟声,钟声很远,朦朦胧胧,似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
李承乾翻个身,用被子捂住头。
窸窸窣窣,脚步声响起,有些凌乱,有些急促,听着不止是一人。
屏风后的程良骏,猛的睁开眼,从软垫上掀被而起,顺势拿起手中的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未发出过多声响,悄悄站在了李承乾榻前。
榻上的人,打着轻酣。
咯吱,殿门开启,手中剑捏的越紧,程良骏眼睛眨也不眨,下一秒,刘总管带着两个太监闯入。
或许是有所心虚,或许是因程良骏此时眼中有厉色,见他僵僵站在榻前,刘总管心头一颤,连腿都有些发软。
程良骏上前,声音有些冷,还压着嗓子,问道:“何事?”
刘总管后背有些发寒,下意识挤出笑容,“程……”
话刚出口,只见程良骏脸色越冷,“轻声。”
刘总管干干一笑,旋即也压着嗓子,“陛下口谕,令殿下今日参朝。”
程良骏先是一愣,然后,只听两声粗粗的鼻息,转过身去直奔塌前,声音微颤道:“殿下,殿下。”
李承乾将头从被子中探出,迷迷糊糊睁开眼。
“殿下,陛下传令,让您参加早朝。”
李承乾应是没听进去,或者是脑袋还没清醒,口齿不清的哦了一声,又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程良骏伸手推了两下,“殿下,陛下让您上朝。”
突的,被子腾空,李承乾披头散发坐起,浑浑的眼睛直看向程良骏,后者一脸欣喜,眼眶有些泛红。
刘总管凑上前,哑声道:“殿下,快起吧,马上就要开朝了。”
太监的音色本就不同寻常,刻意压着嗓子说话,让人听着只觉沙沙的,有些刺耳,有些不舒服。
李承乾轻拧着眉,扫了一眼,程良骏转过头,喝道:“大声。”
刘总管心中腹诽,脸上笑着道:“殿下,奴婢伺候您洗漱。”
用盐水漱漱嘴,再用刷子蹭两下,随之坐到梳妆台前,头发被人梳着,李承乾看着铜镜中模糊不清的自已,思绪也有些模糊不清。
上朝?
李世民竟召他上朝?
这是为什么呢?
今儿这朝会可不一般,可是开年大朝,他一个罪人去,是不是不合适,是不是有些荒唐?一时间,李承乾还有些疑心,余光扫向一旁的刘总管,心中想着,这不会是李治挖的坑吧,随之,却又摇摇头,不太可能,假传圣意,可不是儿戏。
可为什么要让他去上朝呢,李世民到底在想什么,李承乾百思不得其解,他带着纳闷,带着疑惑,以及少少的躁动,向着太极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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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中人不少,众人的心情都不错,趁着皇帝还未来,都有说有笑的闲言着。
嘈嘈杂杂的声音,让李泰很是不爽,因为,他身边无人,而李治的身边,不断有人来,不断有人去,他像是灿烂的太阳,而李泰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
李泰冷视着,李治虽与人说笑,但也暗中观察着李泰,见他大有嫉妒不快之色,脸上的笑容更甚,说笑的声音更响亮。
本来,在嘈杂的环境中,声音大些也不会很突出,可突然间,嘈杂散去人声静谧,李治的声音一时成了最响亮的,他诧异,转过头,笑容刹时一僵,李泰顺着他目光望去,圆溜溜的眼也刹时瞪大。
李承乾进来,站在门口,左右看看,然后泰然自若的向前,冲着李泰的位置去,众人的眼睛随着他的步子转动,脸上神态各异,有人吃惊,有人蹙眉,有人不解,亦有人阴冷。
刹时,嘈杂再起,议论纷纷间,一道道目光转来转去,一会停留在李承乾的身上,一会又停留在李治的身上,一会会再看向长孙无忌。
李承乾的出现,不亚于天破了个洞。
“相爷,他怎会来?”
褚遂良的问题,长孙无忌没有回答,他面色看起来虽平静,心里却是已经乱了。
李治的心,也乱着,他同样不明白,李承乾怎么会跑来,谁让他来的,他怎么敢来。
“你……你怎么来了?”
李泰吃惊到已有些结巴。
李承乾摇摇头,“不知道,父皇让我来的。”
李泰的心,也乱了。
他不知道李世民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李承乾怎么想的,现在,他就一个想法,李承乾还靠得住吗?
李泰胡思乱想着。
他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绕,全都凸显在了脸上。
李承乾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道:“江南行会那边谈妥了,我替你约见了四个行首,他们已有投效之心,你与他们再好好聊聊,引他们为驱使应是不成问题。”
话中满满的真诚,似是一点杂念都没有,李泰恢复了些安全感。
李治看看,自已不再是焦点,文臣武将,或明或暗,都在注视着李承乾,他挤出一个笑容,凑过来,主动作揖,故作亲热道:“呀,大兄怎的来了?”
“父皇口谕,不得不来。”李承乾笑笑,“太子不会觉得我不该来吧。”
挑衅!
李治只觉这是挑衅!
他抬眼,眸中满是寒光流动,但仍保持着笑容,呵呵道:“大兄这说的什么话,弟怎会不想让大兄来呢,等散了朝,大兄与我一同去东宫,弟想与大兄畅饮许久。”
李承乾笑道:“那也该唤你四哥一同去才对。”
李治嘴角抽抽,在文武百官面前,他只是想演一演谦顺仁善的戏码,可李承乾夹枪带棒的,话里满是荆棘,一点都不配合,这让人着实是恼怒。
寒气变为了杀气,隐蔽的一个白眼,李治转看向李泰,笑脸道:“大兄说的是,四哥一同去,咱们兄弟三人……”
话没说完,只听的李泰冷哼一声,板着脸道:“装什么装。”
李治也是真装不下去了,笑脸散去,冷冷一扫,拂袖转身返回原位。
兄弟三人,似隔着一条沟壑,这沟壑还结了冰,嘈嘈杂杂的议论更是密切。
李治听着大为不爽,随之干咳两下,议论倒还真停了,这让太子殿下觉得格外有面,看向李泰和李承乾,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