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风吹万里,拂的垂柳折腰,吹的花儿烂漫。
如此盛日,当适杀人。
一大早,西街菜市口围满了人,里三圈,外三圈,围的满满当当,围的水泄不通。
左右千牛卫的人,除了把守城门和巡街的,剩下的都被调集过来维持秩序。
披甲带刀的军士们,手挽手的拉出一条警戒线,大汗淋漓的阻挡着激动的百姓们靠近刑场,长孙盛平两手扶着腰间铁甲束带,眼中满是喜意的看向百米开外的拐角。
在他殷切的注视下,不多时,从那拐角之中走出一队人。
最前面的,是大理寺的捕役,最后面的,是着甲的金吾卫,处在中间的,是一辆囚车,这囚车里的,便是崔志玉。
此时此刻,这位崔家的崔四公子,脸上再也没了常有的嚣张。
他面色惨白如死人,两眼呆滞又无神,像是被人夺了魂似的,呆呆的看着前方,看着特意清洗过,地上的水渍还没有干透的刑场。
在他出现的一刹那,被千牛卫阻挡在外的人群顿时喧哗起来,各种谩骂声接连响起,骂的那叫一个粗俗,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长孙盛平抠抠耳朵,脸上的笑意越浓。
等到刑场前,囚车稳稳停下,长孙盛平大步过去,亲自将崔志玉拖了出来。
哗啦啦~
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似是死神的呼唤,崔志玉两脚一软,身子不断的颤着。
死到临头,才知畏惧。
长孙盛平低声道:“崔四郎,没想到自个会有今天吧。”
崔志玉想说什么,但上牙下牙抖个不停,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了刑台上,长孙盛平抓着肩头,将崔志玉强按着跪下,而后他对着上首端坐的孙伏伽拱拱手。
旋即,孙伏伽拿起桌上的惊木,猛的用力一拍,哐当一声,围观的百姓纷纷噤声。
孙伏伽站起身来,暗自清清嗓子,冲着周遭之人大声喝道。
“崔氏崔志玉,胆大包天肆意残害良善,陛下震怒,令大理寺彻查,今,已确证崔志玉罪行昭昭,陛下亲令,判其斩立决,以告冤者之魂,以敬国法之森严,尔等都看好了,这就是行恶事做恶人的下场,汝等要引以为戒,莫等的枷锁上身,才知悔已。”
说完,抬首看了眼太阳,孙伏伽再坐下,从桌上的火签盒中取出黑木令牌,而后拿起朱笔,在令牌上画了个大大的叉,随即一脸冷意的掷向刑台。
一声轻响,木牌落地,刽子手将刀举起,微弱的破空声,让崔志玉麻木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分波澜。
此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嗡嗡嗡的嘶鸣声。
望向下方,只见围观百姓一个个面目狰狞,他们的嘴唇不断动着。
这些个贱民,为什么,为什么要因为一些贱民,就要杀了自己。
崔志玉想不明白,直到此刻,他还觉得不真实,觉得这只是一个梦。
他茫然的眨着眼睛,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顿时,崔志玉眼中的波澜加剧,他的神情也开始狰狞。
崔志玉张开嘴,似是有话要说,但已经来不及,寒光遇骄阳,入目皆银茫,手起刀落,脑袋冲天。
“好!”
“杀得好!”
围观之人拍掌喝好。
冲天而起的脑袋转瞬间落地。
一些人突的开始抱头痛哭,
除了哭声外,也有着笑声,如丁老翁,如孙九娘,如王寡妇,他们三人就笑着。
杜爱同转过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拽住他。
“萧兄弟。”
长孙盛平哈哈一笑。
杜爱同拱手,“长孙兄。”
“萧兄弟,你可真有胆量。”长孙盛平竖起大拇指,“现在没什么人骂你了,全都是夸你的,说你为民除害,是大豪杰。”
杜爱同苦笑一声,“长孙兄缪赞了。”
“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胆魄十足的人,赶明有空了,我请你喝酒。”
“好,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行,你忙你的,我也要带人回去了。”
杜爱同拱拱手,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长孙盛平瞄了眼正收尸的崔家人,心情畅快的哼起了小曲。
杜爱同上了马车,杨三刀一甩鞭子,马车缓缓向前去,时不时的,杨三刀就回头看看后面,似是在看有没有人跟着。
一路兜兜绕绕,最后来到了安庆坊,马车停在了一酒楼前。
杜爱同下车,警惕的左右看看,旋即进了酒楼。
大堂里头,坐着不少人,话里话外的,基本都在议论着崔志玉。
杜爱同和杨三刀直接上了二楼。
程良骏在包厢外头站着,看到这二人上来,他转身推开背后的门。
杜爱同过来问了声好,随即一人进了屋内,杨三刀就和程良骏一同守在门外。
“殿下。”
杜爱同躬身行礼。
李承乾站在窗前,看着外头街道,闻声转过身来,问道:“死了?”
杜爱同点点头。
李承乾没再说什么,两步坐到桌前,随即压压手,示意过来坐下。
“崔志玉这一死,跟崔家就算结仇了。”李承乾说着喝口水,等将杯子放下后,继续道:“从明天开始,马场先歇业一阵,你就在家中待着,先避避风头。”
“殿下,就算一直在家中待着,恐怕崔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之后该如何?”
“过上几日,等这事渐渐平息了,你多往长孙顺德那跑一跑,抓着他当挡箭牌,想必崔仁师不敢太过。”
杜爱同迟疑道:“殿下,闹到这种地步,长孙顺德会不会不愿再跟我有牵扯?”
李承乾微笑着道:“此人因为贪腐,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免去官职,却从不知收敛,足可见,这是个好利贪财,视财如命的主,只要银子给够了,什么崔家不崔家的,他可不管那些。”
杜爱同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殿下,前天顺阳王身边的近侍邓虎,跑去寻小的,他问什么时候可以分钱。”
李承乾嗤鼻一笑,“他马上就过来了,趁着今儿关注点都在崔志玉的身上,把钱就分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一道小山般的身影进来。
杜爱同起身,小声道:“殿下,那我先出去。”
李承乾轻点头。
杜爱同作揖,在从李泰身边经过时,他又俯身道:“见过王爷。”
也许是前天邓虎来要钱,杜爱同打哈哈的缘故,惹得李泰心中有了偏见,此时对于他的行礼,李泰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一时间,反倒是让杜爱同有些尴尬。
“行了,你直接回去吧。”
李承乾开口圆了个场,杜爱同挺直腰出去,顺带着将屋门关上,
李泰两步过来坐下,瞥了眼李承乾,开口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让他去敲登闻鼓,这一次,你和崔家的茬子,可是轻易解不了。”
“解不开就不解。”李承乾拿起酒壶,给李泰倒了杯酒,等坐回后,笑着道:“就算崔家不主动找麻烦,咱们也要主动找他们的麻烦。”
咱们?
李泰当即道:“你是你,我是我,你想找他们的麻烦,自己去找去,可别拉上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家再怎么落魄,那也是不好招惹的。”
李承乾呵呵一笑,“咱们现在是同进退,你的麻烦是我的麻烦,我的麻烦也是你的麻烦。”
李泰有些气恼,“我可没给你找过麻烦,你也别给我添麻烦。”
“怎么能是添麻烦呢,我是为了你好。”李承乾笑着道:“你回长安一年了,天天进宫将父皇也哄的差不多了,现在该给父皇展现展现你的能力了。”
李泰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才有个头绪,具体的还没想好,等想好了,自会告诉你,放心好了,你是我的亲弟弟,我的至爱亲朋,我害谁也不可能害你。”
李泰不屑的哼唧一声。
李承乾一笑,转而道:“对了,我今日从昭陵来的时候,看了看正在铺的那条水泥路,工部的活干得不错,我看再过个十来天,这路就能修完,到时候你让阎大人,多劝一劝父皇,尽快开始修通往灵州的路。”
李泰狐疑道:“为什么,你干嘛对修路这么上心。”
“你想想,这长安离灵州几百里地,要开始修路的话,那可是个大工程,到时候不管是父皇还是朝中的人,肯定会将大半注意力都放在此事之上,如此,是不是就没那么多精力一天到晚总盯着咱们了。”
李泰眼睛一眯,“给他们找点事做。”
李承乾笑着点点头,“况且,这也是个利国利民的事,这条路修好了,一能加强草原的掌控,二能方便商人往来。”
听到商人二字,李泰又将脸板起来,“李承乾,你什么时候分我钱!”
“你急什么,今儿叫你来,就是为了分钱的。”
李泰脸色缓了缓,起身道:“那这就走吧。”
“现在就走?”李承乾看了看桌子,有些不舍道:“这一桌菜,可都没怎么动呢。”
“这有什么好吃的,赶紧走。”
李泰催促个不停。
无奈,李承乾起身往外去,二人先后离开酒楼,李承乾的马车在前,李泰的马车跟在后头。
一路走到西城,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前,李承乾在门口静等了会,直到李泰过来,这才打开门上的锁。
这院子有两间库房,之前是用来存放粮食的,现在,里面满满当当堆的都是钱箱。
李泰舔舔嘴唇,“一共多少银子?”
“差不多一百一十二万两。”
李泰呼吸一促,激动的满脸通红,随后,突的伸出手,“账本呢,我要查账。”
“设局骗钱,哪是能记账的。”
李泰肉眼一眯,满是质疑道:“李承乾,你不会多昧了钱吧。”
“这说的什么话…”李承乾痛心疾首道:“你我一母同胞,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弟,就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我怎会占你的便宜,这区区一点钱财算什么,咱们兄弟情义才是真的。”
李泰眼皮上下动动,犹犹豫豫的将手收了回去。
李承乾一笑,转而开始算账,“从你那里,前前后后是拿了五十六万两银子,再算上答应给你的分红,总共该给你六十五万两,没错吧。”
“不对!”李泰瞪着眼道:“你没算利息吗,七十五万两,你给我七十五万两。”
李承乾皱眉,“借钱的时候,可没说过利息的事。”
“你又没问,我说什么,再说了,这还用特地说吗,借钱哪有不带利息的。”李泰挑着眉头,“这都多长时间了,将近大半年过去了,你跟我借了这么多的钱,我才收十万两的利息,够少的了,你不要不知足。”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觉得好笑,李承乾干笑两声,点点头道:“好,那就你拿七十五万两,我拿三十七万两。”
李泰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可随即,他又皱着眉道:“这么多的钱,我怎么拿回去,让人知道了,又该怎么解释。”
“这也简单。”李承乾建议道:“也不用非得拿回去,你寻个安全的地方,把钱藏起来不就得了,反正是你的钱,在哪放着不一样。”
李泰一琢磨,倒也有道理,于是,他跟邓虎咐了几句后,随后,邓虎带着几人离开,不多时,他就寻来了十几辆马车。
马车拉进院子里,李泰让亲信将银子都给搬了上去,他正在一旁看着时,李承乾塞过来了三本书,李泰翻得看看,眼中闪着震惊,嘴上却嘟囔着粗鄙俗书,然后,等的银子装好,他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两间库房,一间完全空了,一间空了大半,程良骏问道:“殿下,咱们的钱怎么办,就在这放着吗?”
李承乾摇摇头,“这里虽然隐蔽,但终究不安全,过两天,你将杨三刀他们叫来,把钱都搬到你家里去。”
程良骏点点头,李承乾又补充道:“别忘了,把提前藏起来的那十万两银子,也一同搬过去。”
“诺。”
将院门锁好,李承乾和程良骏回了昭陵,同一时间,杜爱同也快到了家中,只是,在距离家不足五百米时,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一队人,他们一脸冷峻,二话不说就拔出刀,就马车给围了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
杨三刀捏着拳头。
“萧掌柜,我家老爷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