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今晚的夜色不算好,殿外头漆黑一片,殿里头灯火通明。
摇曳的烛火下,一道影子来回走动,神情颇为焦躁。
此时,已是戌时下三刻,宫门半个时辰前就已下钥,那刘奇却还不见回来。
想到苦心积攒的钱财,李治心里跟着了火似的,他是坐也坐不下站也站不住,心里头不断冒着各种坏想法。
信得过的人,已经全都派出去找了,可迟迟没有消息,现在只剩下信不过的人了,要是派这些人去找,恐怕明儿李世民就会知道,他偷偷买马的事情,堂堂储君竟参与博戏,这要是让皇帝知道了,定是没好果子吃。
该不该派他们出去找呢,李治正犹豫不定的时候,那害的他抓心挠肝坐立不安的刘奇,终于是一头大汗的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竟现在才回来!”
李治劈头盖脸的质问。
刘奇吓得跪地,气喘吁吁道:“殿…殿下息怒,奴婢…奴婢这么晚才回来,是……是因为最后一场输了,奴婢……”
“什么!”李治顿时瞪大眼睛:“输了,钱呢,孤的钱呢,全输光了吗?”
瞅着要吃人的样子,刘奇的气立马顺了,说话不再断断续续,一口气道:“殿下放心,虽然输了,但奴婢把钱又都要回来了,一文都不少。”
李治心神一松,先是长出口气,然后,又突然瞪着眼道:“你怎么要回来的?”
“奴婢去了那马场主的府上,亮出东宫令牌后,他就乖乖把钱还给了奴婢,还让人帮着给搬到了车上。”
想到那马场主看到东宫令牌后的惶恐样,刘奇的心里头还莫名有些得意。
“蠢货!”李治一脚踢来,咬牙切齿道:“谁让你表明身份的,要是让人知道孤参与赛马,父皇那里如何交代。”
刘奇脑瓜子一嗡,输钱之后,他火急火燎的,光想着怎么把钱弄回来了,一时压根就没考虑到影响这些。
“你个蠢货,父皇要是知道,我……”
李治现在又气又怒又怕,两眼冒着熊熊烈火,一副恨不得要将谁给扒皮抽筋的模样。
刘奇胆一颤,脸一白,额头抵着木板,声音发抖道:“殿…殿下息怒,奴…奴婢看那马场主是个……是个知趣的人,他…他肯定不敢乱说。”
“滚!”
李治气的暴吼。
刘奇如蒙大赦,踉跄爬起逃离。
姓萧的那马场主,会去四处乱说吗,也许会,也许不会,全看他的心情,全看他有没有脑子,这等无法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受煎熬。
这一夜,李治辗转难眠。
这一夜,房家鸡飞狗跳。
这一夜,崔志玉盛怒难消。
天亮了。
李治心怀忐忑的去请安,扯着嗓子骂了一夜的高阳终于是消停了下来,彻夜未眠的崔志玉从屋中出来,准备去找那姓萧的算账,将昨日丢的脸面,还有输掉的钱,通通都找补回来。
“郎君…”
天不亮就在门外候着的老奴,见到崔志玉出来,颤颤巍巍的走上前。
崔志玉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不耐烦的说了句死了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从始至终,看都未看老奴一眼。
老奴失魂落魄的瘫倒在地,看着崔志玉远去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憎恨,可很快,憎恨又被麻木和空洞所取代。
唐律,主杀奴仆,无罪,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人,不过就是长着两条腿的猪狗,被人打骂如何,被人杀了如何,这就是他们的命。
天生贱命,苦之奈何,只能受着,只能忍着,不然,又能如何呢,老奴泣下沾襟,默默流着泪水。
从家中出来,崔志玉来了平康坊一青楼,很快,这些天一同在马场厮混的纨绔们也相继赶来,只是,来的人不是很齐。
看了看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的纨绔们,崔志玉问道:“范家老五呢,他怎么没来?”
“四哥,范老五昨日回去,就被禁足了。”
看向族弟崔文杰,崔志玉又问道:“郑六郎呢?”
“听说他被打断了一条腿。”
崔志玉:……
“那高德阳呢?”
“他昨儿都没敢回去,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高家的人,也正满长安城的找他呢。”
崔志玉又连着问了几人,崔文杰一一回答,毫无例外,没来的那些纨绔们,要么是被打的出不了门,要么是被勒令反省不准出门,要么就是躲藏了起来。
这些没来的人,都是最有背景的,要么是重臣之家,要么是望族出身,要么就是皇亲,今日若是有他们跟着一起,那最后就算追究起来,也不至于被处罚的多严厉,可现在这些人都没来,来的都是些家中背景不算太深的,这最后一旦被追究起来,恐怕不太好摆平。
崔志玉暗自犹豫着,不知道还该不该按照昨夜琢磨的计划行事。
“四哥,你叫我们来,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崔文杰出自清河崔氏,崔志玉出自博陵崔氏,虽然出自不同分支,但大家都姓崔,不用五百年,往上数个三百年,都是同一个祖宗,所以崔文杰跟崔志玉的关系不错。
对于这位族兄,崔文杰十分了解,他十有八九可肯定,今儿一大早把他们叫来平康坊,肯定是为了昨天输钱的事。
果不其然,随着崔文杰开口询问,崔志玉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道:“昨天那马场耍诈,把咱们的钱全都坑了进去,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你们呢,舍得下那些钱,咽的下被姓萧的那贱商算计的气吗?”
纨绔们你看看我看看你,崔文杰试探的问道:“四哥,你说马场耍诈,是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那房二是个什么东西,成日里傻不愣登的,只知道舞刀弄枪,就他那脑子,怎么可能一直练赢二百多场。”
“这就是那姓萧的布的局,他将房二那蠢货当成诱饵,故意让他一赢再赢,以此诱惑咱们跟着房二一起下注,最后把咱们一网打尽。”
听完崔志玉的话,纨绔们一个个顿时义愤填膺起来,有人骂骂咧咧的,有人则打起了马后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