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集不想喧宾夺主,更不想被杨纶再坑一次,他并没有坐在杨纶给自己的位置之上,而是与何妥同在一席观舞听曲。这个时代的舞台效果虽然无法和后世相提并论、唱腔唱法也炫技的不如后世,但无论服装效果、舞蹈之美、歌曲歌词之妙、真情实感,却都不是后世能够比拟的。
每当一曲舞毕,大雅间里的人都有人给参赛的青楼送上牌子,只不过房间内的人眼光都比较高、对歌舞比较挑剔,而前面表演的人或乐队又有些不尽人意,送出去的牌子多以铜牌为主。可是尽管如此,但一面铜牌也是价值三千一百多斤米;若是按照后世的物价,再折算成每斤两元rb,一面铜牌就是六千多元;而银牌是六万多;金牌则是六十多万,相当于普通县城的一套大房子。
然而杨集对于这种用真金白银来打榜的游戏规则,前世今生都没有丝毫兴趣,至今连一面牌子都没有送出去。况且这些艺人和后世的明星、网红根本就没有区别,一个二个都是非常富裕的富婆,她们看似“身世可怜”,但个人积蓄绝对超过大隋王朝九成以上的老百姓。与其把钱拿来打赏这些非常有钱的富婆,远不如用来做些有意义的事。
虽然今天的宴会是杨纶请客、他出钱,可是两者之间的性质完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杨集不送牌子自然是可以的,可他作为此间最权势最大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受人关注、以及过度解读。开始还好一些,可是他一保持静默的态度,却慢慢的影响了周围的人。
周边大老和儒生此刻的处境和心思就像是陪领导来巡视青楼的下属一样,他们琢磨不透领导的心思、不知领导喜欢谁、不知领导讨厌谁。若不打赏领导中意的艺人,担心事后被领导收拾;若打赏错了人,也怕领导事后给小鞋穿,导致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打赏好、还是不打赏的好。
随着赛事过了初赛,主办方和参赛方依照打赏牌子的价值选出了四强,当主事者大声宣布四强分别是兰汀馆沉月、鸣翠轩公孙溪、绣云阁紫烟、采薇楼杜丽雪,整个绣云阁的气氛开始热情高涨。
采薇楼杜丽雪是个年岁只有十七八岁少女,高挑婀娜的身子穿着一袭样式简洁的红色衣裙,她演绎的是琵琶曲,金戈铁马一般音律、急促气氛瞬间弥漫在整个绣云阁。
杜丽雪姑娘弹奏的是一支调动情绪的曲子,没有丝毫柔情,有的只是恢弘的煞气,随着曲调越来越洪亮、肃杀气息越来越明显,给人一种置身于征战不休的沙场气概。当琵琶曲到了最高峰的时候,声音嘎然而止。
一曲演奏而罢,时间彷若静止了一般,过了良久,叫好声这才轰然炸响。
杜丽雪从锦凳上盈盈起身,向四周一一躬身致意,将如水明眸投向北楼三层,似是等着这里大老们献出牌子。
何妥手抚胡须,目光看向一旁杨集,笑着点评道:“这姑娘十分聪明,她也许是知道大王在此,故而专门弹奏了这曲《十面埋伏》。只不过此曲杀气太重,不太符合这儿的气氛。若是雅间内无人送牌子,第一个被淘汰的人就是她。她这是兵行险招、背水一战,颇有置死而后生的气概。”
雅间中的小厮侍女往来不绝,其中定然不乏各家青楼收买了的耳目,而他们说话的时候,又没有刻意隐瞒身份,别人打探了去,自也正常。何妥心知杜丽雪及其“幕后团队”知道杨集在此,便临时换了杨集的“成名曲”《十面埋伏》。若是杨集高兴之下,对她进行大赏特赏,其余大老为了讨好杨集,自然也会跟着打赏。
等到其他人登台演奏的时候,这些钱多、大方的大老以为杨集特别欣赏杜丽雪,自然不敢打赏牌子了。如此最终受益的对象,自然便是杜丽雪和她所代表的采薇楼,搞不好还能翻盘夺魁。
“此女也许是自知斗不过前面三人,已经无所谓了。”杨集闻言点头。绣云阁这场花魁大赛的第一轮是斗舞、半决赛则是斗曲。在斗舞的时候,代表采薇楼出战的杜丽雪没有优势,她被前方的第三名紫烟超过了十多面银牌,却只比后面的第五名多了两面铜牌。从战绩上说,她只是属于第二个阶梯。就目前来看,她的“人气”远不如沉月、公孙溪、紫烟,要是斗曲也斗不过,注定是被淘汰的命。
杨集随口点评了一句,仍旧没有送牌子的心思,借用王公子的话来说,那就是“我是有点小钱,但是我不傻,不会用钱来做没有意义的事儿!”
“冲她这份背水一战的勇气,我送两面银牌。”何妥与其他人不同,他笑了笑,吩咐待命侍女送出两面银牌。
跟他过来的杨静一切都以杨集为主,至今也是一块牌子都没送,可是看到此时,他终于忍不住的问道:“阿兄,可是这里的舞蹈曲子都不合你的心意?”
杨集也知道自己影响了大家的情绪,他看了看杨静、又看了看四周的人,颇为无奈的说道:“我没有特别欣赏谁、也没有特别讨厌谁,觉得个个都差不多。你们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看、来送牌子便是了,都别这么看我。”
“现在很多人都在盯着北楼看,且这支曲子又是阿兄所作,如果我们一面牌子不送,别人未免说咱们太过吝啬。”杨静说着,也派人送了两面银牌。
其他人听了杨集这么说,且又有人开了头,于是按照自己的心意、经济能力,购买牌子送出,但是从牌子品级、数量来看,支持杜丽雪的人以武人系列为主,显然是《十里埋伏》这支曲子更符合他们;文人与之相反,虽也打赏了些牌子,但多数都是在应付杨集这个“原创”,而不是当真喜欢此曲。
“阿兄,那姑娘一定是知晓了你的身份,正自盯着你看呢!你不送啊?”杨静又说道。
杨集听到杨静这么说,便将目光看向舞台之上,果真看到杜丽雪正用一双盈盈目光看着自己。似乎专门在等他一般。
对此,杨集只是礼貌的微微一笑,以示鼓励。
杜丽雪“拉票”时间一结束,便带着她离开了舞台。接下来又是布置场地,而下一位选手便是绣云阁的紫烟了,这一次乃是主办方派出的选手,她在绣云阁人气极高,此番也占了主场的巨大优势。但是她在上一轮的比拼之中,却只获得了第三名的名次,由此可见来自兰汀馆沉月和鸣翠轩公孙溪实力之强。
杨纶这时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他一脸古怪的看了看四周,见众人离杨集和杨静、何妥比较,便坐到杨静身边,低声说道:“金刚奴、贤籀,弟妹们也来了,而且全部都来了。”
其实杨纶早已得到了这个消息,听到亲兵统领这话时,他紧张得只想骂娘,这一堆女子之中,有四个孕妇,她们要是在这儿磕到碰到,最终倒霉的必然是他这个宴客的人。只不过怕他坏了杨集和杨静的兴致,便没有及时来说,而是暗自让人调来了侍卫,让他们在暗处保护着。
当他把这些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杨集和杨静都惊呆了。
这年代的青楼虽然大多数都是良莠不齐,但是也有一些青楼是十分纯粹的曲艺场所;后者宛如同艺术学校一般,它们除了表演歌舞以外,还开设了与文学、书法、歌舞、乐器、礼仪、刺绣有关的训练班,那些上了年纪的女子则是肩负着老师的使命。
很多办不起私塾的官员和商人,都会把女儿送到里面学习才艺;有些达官贵人的妻妾不但时常前去听曲看表演,而且还和这类青楼的老板、老师成了好友。这些青楼有了权贵家卷朋友、有了官员女儿为学生,等于是有了很好的人脉关系。这些关系虽不至于给予她们实在的帮助,但是这些人脉却能让她们立足于市井之间,不受地痞流氓欺压、盘剥。
世态如此、风气如此,杨集和杨静对于妻妾前来青楼听曲观舞之举,并没有偏见、生气。关键是四个孕妇来这人山人海的绣云阁,这就让他们不自由主的紧张了起来。
旁边的何妥听到这个消息,亦是有些无语。他在凉州任职多年,与杨集的家卷十分熟悉,当他看到杨集久久没有说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向杨集说道:“大王,王妃和侧妃、夫人们知书达礼,就算想观看歌舞,也只是从给文雅青楼里请人去府上献歌舞;这次来绣云阁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定是听说这儿举办花魁大赛。”
杨集点了点头,向杨纶说道:“难怪刚刚没有见到你,原来是去安排防卫力量了,不过她们既然难得出来一趟,你就让她们在小雅间观看好了。”
虽然比较震惊、担心,但是一想到杨纶把防卫都安排好了,杨集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而且杨集也没有前去会面的意思,以免她们感到拘束、看得不尽兴。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也安排得相当周到,不过却惊动了你们的嫂嫂,她现在也来了、也在那儿。”杨纶哭丧着脸道:“现在人人都说我杨纶大气,人人都说我杨纶包了地势最好的三、四、五楼。回去以后,我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得救救我啊!”
“你活该啊!”杨集嘿嘿一笑:“看到你这么不开心,我可开心极了。”
滕王妃是一个持家有道、治家有方、魄力十足的女子,她虽然把杨纶管得死死的,可她非常要面子、非常讲究,而不是喜欢占小便宜的女人。既然她知道今天是杨纶请的客,她一定会认下宴客所用的一切开销,而不是让杨集代劳。若是杨集强行着出了这笔钱,她反而要跟杨集理论理论一番。
但是事后回到家、关上大门,杨纶肯定要倒大霉。杨纶也是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这才不要颜面的“当众”求救。
“你不能这样,不能见死不救啊!”杨纶求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我可管不了。”杨集乐不可支的看着杨纶,眉飞色舞的劝道:“嫂嫂都知道了,你就认下吧!”
“大兄,钱财什么的,我和卫王兄都不在意、都能悄悄的帮你,但是现在这事儿,我们真帮不了你。我觉得你回家以后,无论嫂嫂怎么说,全都认了下来。”旁边的杨静忍着笑,亦是低声劝说起了杨纶:“若是你不认,而嫂嫂却告到宫里,你一定更加倒霉。”
一听到杨静这番话,杨纶顿时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求救了,惺惺的说道:“这话也有理,那就算了。”
他知道王妃再怎么罚,也不至于罚得太过;但是杨广要是听说族中四个孕妇因为他来到这儿,一定会对他动用家法,从严惩治,搞不好还是亲自动的手;到时候,那才是真正的不死也要脱层皮。
过了半晌,他又讷讷的杨集和杨静说道:“但是这笔钱,你们事后得私下给我,而且不能让王妃知道。”
杨集和杨静听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异口同声的向杨纶说道:
“做梦去吧你。”
“我不敢!”
这个时候的滕王妃定然正在火头之上,他俩要是再给杨纶私房钱,那就是助纣为虐、火上浇油。若是把她惹火了、告到宫中,不但杨纶要受到杨广严惩,连他俩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甚至连宇文士及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牺牲一个杨纶,成全大家。
就在杨纶生无可恋之时,从侧面不远处快步走来一个鬟髻的小婢,还未近前,就被杨集的两名侍卫拦下,这个小婢让似是让侍卫看了手上的名刺,而后行慢慢到了杨集近前:“奴婢参见大王,此乃我家夫人的请柬,让奴婢亲手递给您。”
杨集接过一看,目光之中不由得现出诧异之色。
这竟然是李渊的老婆的名刺。
大隋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