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天空霞光绚烂似锦,天上湖面的瑰丽光线使皇宫如若人间仙宫。文成殿里的女卷已然陆续告辞回家,萧皇后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便在御苑轩亭之内和卫王府女卷品茗叙话,与其作陪的,还有萧嫔、崔夫人、王夫人、两位陈夫人。
亭中众人没有谈正事,而是在听张出尘讲「《杨文会征东》」。
张出尘口才极佳,又有慕容弦月和鲜于芳、柳絮的从旁补充,使得杨集整饬幽州义仓、雷霆平定高句丽「叛乱」之战,显得扣人心弦、引人入胜。尤其是本就精彩万分、匪夷所思几场关键性大战,更是让人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将自己代入杨集扮演的主帅角色之后,众女时而因为战事的惊心动魄而惊叹,时而因为战事的僵持不下而紧张发愁……等到张出尘说起杨集兵微将寡人马困乏却大胆分兵、杨纶被大风浪吹到辽东半岛南部这两件事之时,众人更是捏了一把冷汗。
说到新罗公主金德曼送上门来、却遭杨集嫌弃不要之时,众人无不是忍俊不禁。
萧嫔是萧皇后的堂妹、萧颖的堂姐,她在宫里的地位等于是大户人家的里的媵,先后为杨广生下清河公主杨飞鸿、赵王杨杲。听张出尘说杨集将新罗公主拒之门外,顿时有些好奇向她问道:「张夫人,那个新罗公主是不是很丑?」
八卦是人类之天性,听到萧嫔这么一问,便是萧颖也感好奇了起来。
她知道杨集不是乱来的人,但是如果送到他门口,他也不拒绝;比如说裴淑英、张出尘、慕容弦月等人,开始他死活不要的,可是一旦有人连了线,他照收不误。然而也许是萧颖自己「经手」的缘故,导致她到现在还认为杨集不好色。
「新罗公主不但不丑,反而长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聪明伶俐。」张出尘为了加强杨集不好色的形象,把金德曼狠狠地夸了一顿,接着很是理所当然的解释道:「大王之所以不要,一是他不是那种贪花好色的男人;二是因为新罗奉行九等骨品之策。前者好理解;而后者是保证血统纯正而诞生。」
「据说九等骨品来自中原九品中正,到了新罗便发生了稀奇古怪的变化,拥有无上权力金、朴、昔三大家族是第一品,称之为圣骨;王公大臣是第二品,称之为真骨。不同骨品不通婚姻,如果圣骨男娶真骨女,则降为真骨。有了这个奇怪的规定以后,他们为了血统纯正、为了保证骨品不跌位,于是出现了舅舅娶外甥女、叔叔娶侄女、兄弟娶姐妹、侄儿娶亲姑等事。」
「他们生出来的怪模怪样的孩子,被称为是神仙转世、天赋异禀。也许第一代孩子正常,可孩子生出来的孩子极可能是奇奇怪怪、「天赋异禀」的傻孩子。」
随着张出尘一一叙说,不明就里的女人们一片哗然。
萧皇后作为一***,年纪又大一些,比较了解异域他邦的习俗,当她看到大家纷纷唾弃新罗,不禁苦笑着说道:「新罗除了学习九品中正以外,连他们那套不道德的陋习,也有可能是学自中原。」
「啊?」众人呆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堂堂礼仪之邦也有这种儿?
她们不太相信。
萧皇后看她们的样子,就知道大家不信,向众人说道:「你们有人是大隋建国以后才出生,有人在前朝还小,对前朝不了解也正常。」
默默回顾了一下,叹息着说道:「我中原从五胡之乱到前朝,胡风盛行、礼教谓敝,达官贵人毫无廉耻之心,贵族要员早上死,其子孙晚上就纳其妻妾。整体情况比出尘说的那些乱象,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帝对于盛行天下的胡风、陋习痛心疾首,故而建立大隋以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令人整编《开皇律》、修订五礼、推汉礼、禁胡
风、废陋习。要是谁敢做那违背伦理道德之事,轻则免官、阖宅为奴,重则诛杀。正是得益于先帝和圣人强而有力的禁止胡风、陋习,我大隋才能在短短二十多年时间之内消除盛行数百年的胡人陋习、恢复成汉家正统。」【史实】
张出尘惊叹道:「先帝英明神武、继往开来、摒除陋习,实在是太伟大了!若非是先帝,我们看到的情况,想必就是那个样子、那个乱象了。」
「先帝英明神武的地方多得很,这只是一个小小方面而已!」萧皇后忽然想到一件趣事,又看好杨广和杨集远远走来,便故意提高声音道:「阿娘在世之时,她说金刚奴当着先帝的面,把历代帝王排成「中/华帝王录」,而先帝和秦始皇功绩最大,并列超品,余者皆位于九品二十七阶之内。」
两位陈夫人情不自禁的相顾一眼,她们的父亲陈后主乃是亡国之君,不用问都能知道父亲位列第九品,只是不知他究竟属于九品上阶,还是九品中阶、下阶。
如果把文采、才情也算上去,那么或许可以成为九品上阶;如果不算,定然是九品下阶无疑了。
萧嫔笑着问道:「那先帝怎么说呢?」
萧皇后摇了摇头:「先帝好像不认!」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了杨集的声音:「大伯那是不好意思认,心中其实非常高兴!」
一时间,萧颖和柳如眉、裴淑英露出欣喜之色,所大家一起,不约而同的起身看向亭外。
只见杨集走在前方,而杨广那个皇帝的反而不疾不徐的走在后面,一见杨广一脸得意之色,萧颖顿时松了一口气,目光最终定在朝思暮想的丈夫的身上,但觉鼻头一酸,一双美眸泛起了雾气。
杨集目光也当先定在萧颖脸上,当他捕捉到妻子泪光闪烁的眸子,心头生出了一些愧疚和怜惜;旋即,又一一看向柳如眉、裴淑英……
「金刚奴,恭喜凯旋回家!」萧皇后当先说了一声,带笑凤眸望着丰神如玉的少年亲王,心中有一种「吾家有弟终长成」的感慨。
「卫王!」
「卫王!」
「……」萧嫔、崔夫人、王夫人、两位陈夫人都在唤着杨集。
「嫂嫂!」杨集团团一礼,其实这里除了萧皇后和萧嫔以外,另外几个都没有诰命,而包括萧嫔在内的几名夫人,实际上都没资格让他称为嫂嫂,也只能以「嫂嫂」统而概之了。
这时,萧颖移步近前,盈盈如水的目光一瞬也不离开杨集,颤声道:「郎君,你回来了。」
「回来了!」有这么多电灯泡在,杨集也不好过于亲热,柔声道:「腹中孩儿顽皮么?」
萧颖柔声道:「许是因郎君回来了,孩儿们今天有些顽皮。」
柳如眉和裴淑英在一边看着杨集,听着他们二人简单叙话。
杨广负手入亭,大模大样的坐在首席之上,笑着向众人说道:「都别站着了,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此时此刻,杨广的心神已经让首次听闻的「中/华帝王录」吸引住了,刚才他们在下风,而萧皇后又有意提高声音,他和杨集便听得一清二楚。
而「中/华帝王录」,其实和已经打造完毕、并且收到奇效的大隋英烈祠如出一辙;若是朝廷正式订立,说不定也还起到鞭策子孙后代的奇效,毕竟,没有哪个帝王希望自己被后世排成九品下阶。
杨集心知一旦坐下来,估计又是没完没了的政事,到时想走都难,他轻轻拉下想要回座的萧颖,向杨广说道:「我想我阿娘了,我要回家。」
杨广瞪着杨集,久久无语。
回家拜母之说,他还真没办法拦,也不敢拦。
萧皇后感觉他们不对劲,目光看看这个
、看看那个,见两人目光隔空交锋、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心下好奇问道:「你们又吵架啦?」
「没吵!」
「没有!」
众人:「……」
「还说没吵?」萧皇后没好气的瞪了杨广一眼,嗔道:「金刚奴立下大功,刚刚凯旋归来,你这个当兄长的,也不让着点?」
「我让啊!我当然让他了。」杨广收回了目光,又瞪了杨集一眼,这才向萧皇后嚷道:「我看他那么辛苦,便让他享清福,让他当宰相、执掌尚书省;可他一门心思只想混吃混喝、一门心思只想打仗当强盗。要是他再打,我那三十……唉,不说了!」
「你这个当兄长的,存的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杨集转眸看向萧皇后,说道:「嫂嫂,你休要听他胡说八道,那根本就不是享清福,而是让我当牛做马。更过分的是,让我后天就上朝、接掌尚书省,你来评评理,哪有这种不当人的人?」
萧嫔和杨广那几名夫人与杨集接触不多,听了这很不敬的话,眼睛之中透着几丝古怪之色。
都说卫王与众不同,今日总算是长见识了。他非但顶撞皇帝,而且还不愿当宰相、执掌尚书省?
柳如眉等人则是没有和杨广接触过,只是听萧颖说杨集在杨广面前很随意,此时听了两人的对话,她们也是大开眼界。
萧皇后勉强算是看着杨集长大的人,早已习惯了他们的交谈方式,她向杨广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人都能休几天假,为何到了金刚奴这儿,却不行了呢?」
「官大,责任也大!」生恐杨集说出辞职不干之类的话,杨广立马又说道:「给你三天假,但有件事,你现在就得说。」
杨集问道:「何事?」
杨广招了招手:「坐下说。」
杨集道:「我想回家、看我娘!」
「行行行!」杨广妥协了:「你跟我说说,那个「中/华帝王录」是怎么回事?」
「超品以下是九品二十七阶!」杨集说道:「衡量和甄选的标准则是帝王在位期间的人口、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建设、法度、治安、百姓生活水平等等等等,每一项以十分计,最后以总分作为排位的依据。」
杨广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我在哪个方面能够拿满分?」
杨集说道:「你别的不敢说,但是在修路、挖运河等建设方面,绝对是十分。」
「那你为何说阿耶不好意思认,心中其实非常高兴?」杨广听得大为满意,又见他死活不肯坐,也就长话短说了。
「很简单!」杨集想了想,便一五一十的说道:「「中/华帝王录」诞生的原因是我在大兴城打架,我打断几个纨绔子弟的狗腿,只不过打了太多纨绔子弟,所以具体打的是谁现在也记不住了。只记得他们家长跑去大兴宫告状,大伯和伯母一怒之下,就罚我在祖宗灵位前跪搓衣板。」
「怎么罚的?」这一下,所有人都来了兴致,眼中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下跪搓衣板、头顶装满十斤重的水盆,五炷香内不许起身、不许漾出一滴水;否则的话,就换上十五斤的水盆、换齿齿更小的搓衣板,然后再加五炷香。」
「然后呢?」
「我当然不想跪了!于是为了逃过这个严惩,便弄了这个所谓的「中/华帝王录」。大伯听到我将他与秦始帝并列超品,最后不仅不罚,反而帮我求情、讨赏,这不是高兴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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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奇怪大兴宫安仁殿为什么有那么多大小不同的盆、为什么有那么多搓衣板,原来是给你准备的。」老实说,杨广以前还以为是阿娘给阿耶准备的,只是他虽然十分好奇,却不敢问,现在听了杨集的话,才知道专门给杨集的。
杨广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从小就与阿耶阿娘斗智斗勇,难怪你这么聪明。」
萧颖芳心微动,轻轻地抿了抿唇,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说,其实大兴城卫王府有个房间也放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盆、很多搓衣板,但却从来没有用过,看来那也是阿娘用来惩罚丈夫的。
如此说来,丈夫以前那个纨绔之王的名头,果真是没有乱冤枉他。
「可以回家了吧?」杨集问道。
「去吧去吧!」杨广说完,又意味深长的向杨集提醒道:「突厥大王子阿史那·咄吉出使大隋,他和副使这些天到处送礼、到处行贿,明后天肯定少不了卫王那份重礼。你千万不要跟他客气,最好是狮子大开口、多多益善;至于承诺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
杨集为之一怔,他从杨广这番话里,听出了两个十分关键的关键词:那就是「送礼」、「行贿」,而突厥突厥大王子到处送礼、行贿,那么自然到处有人收礼、受贿了!
杨广既然分开来说,那么收礼者极可能只是单纯求财、收礼不办事;而受贿者,则不一样。
性质不一样,若是施以惩罚,那肯定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