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府外书房,灯火通明,杨集将手上两本薄薄的册子扔在面前桉几之上。
一本是和李渊有关,李渊除了是李家之主、独孤家的外甥、窦氏的女婿,还跟太原王氏有姻亲关系。他妹妹嫁给王家家主嫡长子王裕,而李渊的嫡长子李建成又娶他表妹为妻,两家关系极为亲近。如今的王家家主王秉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若他逝世,那么王裕必是下一任家主,这也使两家的情感纽带、合作关系进一步加深。
正是因为李渊身上有着多方势力的利益共同点,加上杨集知道他在史上成就了大唐王朝,所以“天门”将李家纳入重点关注的行列。
此外,李渊不久前还是管州刺史,他的政绩在去年被评为优上;朝廷评选出来的政绩,足以碾压大隋九成九的刺史。因此得到吏部尚书牛弘推荐,得以进入中枢、成了现在的殿内少监。
可是据天门时不时呈上的情报来看,李渊固然能力出众,任职期间也是尽心尽职,但是他能够获得那么好的政绩、评选成绩,其实和荥阳郑氏密不可分。若非荥阳郑氏全力配合和造势,他在管州将会寸步难行。
再通过李建成时不时去拜会郑元璹、郑善愿、郑元琮、郑元珣的举动来看,李、郑两家的关系亦是十分亲近。
这么算下来,李渊身上至少有五大家族的利益共同点。不过大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杨集倒也没有因此将李渊纳入必杀的范围之内。
他认为大隋只要不乱,李渊未必不能成为忠心耿耿的大隋良相。如果大隋大乱,就算他现在宰了李渊,也会有赵渊、钱渊、孙渊出现。
有此认识,所以杨集仅仅只是让天门重点关注李渊,而不是刻意针对、打压。
而另一本记录的是元氏核心人物近来的表现,元寿这几天频频和关陇贵族元派家主会面,光是今天就先后接待李仲、于仲、张瑾、李渊,可见元氏沉寂三年时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杨集觉得对方的目标极有可能是自己;毕竟元家在他这里吃过太多亏,损失太多实力,元家能安分三年之久,已经很不错了,岂能指望元家善罢甘休?
“上面为何没有元骨的奥运?他近期可有元胃什么异常之处?”元家现在最活跃的人是元寿,但元家之主却是澹出官场的元胃,可册子上却没有元胃的丝毫动向,杨集便将目光看向恭敬而坐的“天门之主”柳絮。
“奴婢没有考虑周全,请公子责罚。”柳絮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请罪。
她也是杨素转送给杨集武婢之一,美得惊心魂魄、惹人喜爱,她武艺虽然不如柳如眉和张出尘、慕容弦月、鲜于芳,可是论起才艺、心思之缜密,却是最高的一个,因此被杨集任命为“天门之主”。
不过她虽然地位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心思跟张出尘等人一样,仍旧视自己为杨集武婢。而在府上其他人眼中,她们就是杨集的贴身侍婢,跟陪嫁过来的通房丫头秋水、秋月、新月、眉月没有半点区别,然后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们是不能外嫁的未来的“姨娘”。
人皆此心,这便导致朱雀卫、天门头子们在府上的地位非常超然。
她们本人也把自己定位成了人们所认为的侍女、侍妾;就连早早被认为夜奔了的张出尘,似乎也不例外。
潜移默化之下,杨集内心深处,好像也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的把她们当作最最亲近的人,见柳絮一时间吓得脸儿都白了,满是怜惜的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元寿都这么活跃了,作为家主的元胃,不应该这般安分才是。”
杨集可不仅仅只是怜香惜玉,而是天门创立未久,摊子却又铺得太大,所以他对于柳絮的“疏忽”抱以宽容态度。
“谢公子!”柳絮松了一口气,说道:“正如公子所料,元骨的确不安分,只不过册子上的内容,以元寿为主,所以致仕的元胃的行踪,并没记载在上面。”
“其实很多家族,都是那些没有职事官的核心人员在经营。就拿独孤家来说,表面上是以独孤整为主;可实际上,还是独孤顺说了算。还有李渊的家族,李渊虽是家主,可是和各个门阀、要员交流的,却是李神通、李神符、李建成等人。”杨集说完,向柳絮叮嘱道:“所以日后,情报当以对方的核心人员为主,不能因为某个人没有实职在身而忽略。”
“多谢公子提示,奴婢明白了。”柳絮答道。
“跟我说一说元胃!”杨集暗自摇头,这姑娘的忠心、能力都不错,可她的思维太过局限;她的大局观不足以支撑天门之主这个重要的职务。而郝瑗身为王府副总管、天门军师,其能力、忠诚尽皆不容置疑;若是论及大局格,柳絮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当初之所以没有选择郝瑗,倒不是杨集怀疑他忠诚、能力,而是因为郝瑗在凉州表现出众,早已被一些政治势力盯上了,他成为副总管之后,更受人关注。
几年下来,郝瑗已经“泯然众人”;也到委以重任的时候了。
不过柳絮不仅没错,反而辛辛苦苦的把天门弄出来了。而且她正处于忐忑不安、诚惶诚恐、患得患失的状态之中。杨集既不能否定她,也不能立刻免去她的门主之职。
否则,太伤人了。
柳絮不和杨集转了诸多念头,她见杨集没有责备自己,顿时如释重负,柔声说道:“公子,元胃现在以诗自娱,和致仕的上官政、丘和等六名官员结成诗社。他们附庸风雅、效彷建安七子,以仁寿七老之名而自娱。”
“这个诗社表面上是一群人志趣相投,与政事无关。可是仁寿七老不但当过官,而且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门阀,政治意味十分浓重。以他们七人为首的诗社,现在拥有上数百名所谓的不得志的才子、名门才女。”
“这些出自世家门阀、名问望族的宿老和才子佳人同在一个诗社,大家声气相通、相互宣扬对方之名,于士林之间,拥有极高声望,很多人做梦都想加入其中。就拿李建成、王孝通、王通来说,他们就多次申请入社而不得。”
“正是因为仁寿七老拒绝了诸如李建成之类的名门子弟,使人们误以为此社是个唯才而论的诗社,久而久之,其名誉就越来越高了。”
杨集听到这里,饶有兴致的问道:“仁寿七老可有什么政治举动?比如说捐赠什么的。”
“这个还真有!”柳絮嫣然一笑,道:“自皇家女子基金会出世后,仁寿七老仿佛也找到了扬名的方式,他们一旦听说哪里出现灾情、一旦听说哪里贫穷落后,便发动社员捐钱损物,接着再用仁寿诗社的名义向目的的捐赠。然后要求当地官府赈灾济民、修筑堤坝、兴办教、收纳税赋。”
“时至今日,他们在民间拥有了不小的声望;而许多闲赋在家的老臣、身家不斐的名士见状,也纷纷响应、纷纷捐赠所以这个诗社虽然无甚才名、也没有什么杰作问世,但却名声极大。”
“依奴婢之见,若是他们再发展下去,迟早会成为一股影响力不小的政治势力。”
对于柳絮最后的判断,杨集深表赞同,他问道:“外人可以参与吗?”
“可以的。”柳絮说道:“入社的要求极高,可是他们聚会时,并不禁止外人。他们举办聚会的大门外,安排侍者看管薄子上,只要在薄子上留名,并缴纳一吊钱,谁都可以进去。”
杨集说道:“你这么熟悉,所以你也参加了?”
经过这一番对话,柳絮怯意渐去,见杨集询问,忙道:“奴婢去过十几回。”
杨集看了她一眼,柳絮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讷讷的说道:“公子,仁寿诗社的社员不是致仕大员,就是名门大族的才子佳人,奴婢认为元胃现在无官无职,诗社有这么多来头不小的人,他不可能不用。他不可能放着不用,所以我用河东柳氏的名义混进去了,他们并不会知道我是谁。”
杨集闻言无语,盯了她半晌,才说道:“元胃他们不是傻子,只要你留下名字,他们就能通过背后势力、人脉,把来客查得一清二楚。他们虽然不知道你是柳絮,但是你去了那么多回,他们能查出你不是河东柳氏的人,也能通过跟踪等方式,猜到你是我的人,你信是不信?”
“信!奴婢信。”柳絮偶尔一咀嚼,忽然对杨集最后这句话产生了一丝歧义,心中不禁闪过一抹绮念,但是这个荒谬的念头,马上就被她驱走了。
“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都会在暗中谋划、商量。而这种冠冕堂皇的聚会、是不会谈正事的。你去了也没用,以后切不可参与。只要记住他们社员即可。”杨集觉得柳絮暴露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像她这么混进去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只是这个姑娘不太靠谱,得早点换上郝瑗才行。
“喏!”柳絮心里究竟有没有答应,杨集不知道,不过她这个认错的态度、神情,倒是楚楚可怜、让人怜惜。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张出尘的声音:“公子,阴司马、萧刑曹、李刺史他们已到玄武殿膳堂;苏亶、史怀义、赵弘安也来了。”
杨集答道:“马上来。”
骁果军的组建刻不容缓,杨广和杨集商议以后,便向凉州州牧府下了命令,让王威、王辩等人和副手交割,便入京听命。而阴世师、萧瑀就在京城之中,被逮了个正着,明天就要向杨广报到,所以杨集今天准备了晚宴,权当是小聚、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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