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后宅,身为“一家之主”杨集自然住在主院,主院的后院有一面占地七八亩大小的小湖,湖水清冽,四周绿树成荫、花木茂盛,湖中的人工岛以一架石拱桥与岸边相连,上面修了一座凉亭。
杨集和萧颖正坐在凉亭的地上下围棋,两人下了大约半柱香,萧颖望着眉头紧锁的杨集,‘好心’的提醒道:“郎君,你没有棋子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在想中午吃什么。”杨集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充满了惆怅之情,按理说自己在两个娘、一个大伯、一个堂兄的高压之下,也卖命的学了十多年的文武、杂学;然而如今别的方面都还好,唯独在棋艺方面却是弱鸡一个,谁都可以虐杀自己。
萧颖眼波流转若春水,柔声说道:“郎君想吃什么,只需吩咐一声即可,何须如此麻烦?”
杨集调笑道:“我想吃你,行不行呢?”
萧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温柔的羞笑了起来,摆弄手中棋子一会儿,眼中涌出了调皮的笑意:“郎君,要不我们再下一局吧。”
“别别别,还是别下了!”杨集连连摇头,苦笑道:“娘子棋艺高超,我甘拜下风。”
萧颖看着自己男人比半年年黑瘦了许多的脸庞,嘴角含着温柔的微笑,贴心的说道:“郎君智勇双全,胸怀大志,自然不会在琴棋书画这些小道上下功夫,若是郎君将时光花在这上面,我望尘莫及。”
“娘子太会说话了。”杨集望着乖巧的萧颖,心头暖洋洋的。
这姑娘美若天仙、温柔似水,却又十分豁达大气,杨集本以为她会忸忸怩怩的躲起来不见人,可是萧颖洗漱完毕,就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落落大方的拜见老娘去了。
她兰心蕙质,能够破除世俗之礼,以未来王妃身份入府帮忙,也能合理管理自己的感情,更敢直面她自己的内心。
如此一个大气豁达、温柔似水、进退有据、知书达礼的人儿,又长得美若天仙、窈窕多姿、雍容华贵。不仅是世间任何一个男人梦想中的理想伴侣,同样也是王妃必备的品质。
老娘挑儿媳的眼光,实在是太不一般了,由此及彼,另外几个“八字不合”的名门闺秀,定然也是这般出类拔萃。
萧颖避开了个这话题,忽然问道:“郎君,我们何时去凉洲?”
萧颖十分喜欢王府的生活气氛,也喜欢爽朗大气、聪明伶俐的阿娘,虽然王府也很重视礼仪,但却充满了人性和关怀,不像萧府那样死气沉沉,各种规矩严格得让人感到窒息和恐惧;如果去了凉洲,就不用整天对着兄嫂们一张张严肃得没有丝毫笑意的脸了,凉洲固然还有一个更加刻板的七兄萧瑀,可她却一点都不怕。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凉洲战争刚刚结束,许许多多后续之事需要处理,而这些事情都要我这个凉洲刺史、凉洲大总管做主,我自然不能长期赖在京城了,休整三五天,我们就走。莫非娘子不想去凉洲?”
“不是、不是,我当然是很想去了,我听阿娘说凉洲是我大隋马场,那里有广阔无垠的大草原。”萧颖十分向往的说道:“前些天阿娘还说凉洲草原郁郁葱葱,十分壮美,而草原的天空也蓝得像宝石一般。我还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草原少女,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骑马牧羊,在广阔的草原上尽情高歌。”
杨集摇头失笑:“你说的只是草原上的美好一面。”
“不好的一面又是什么呢?”萧颖像是一个好奇宝宝的询问。
“不好的一面、可怕的一面是风暴到来时,连人畜都都被刮到天上,然后摔成一堆肉饼;要是在沙漠边缘,那漫天飞舞的黄沙让你伸手不见五指,若是不幸被一块石子砸到脑袋,‘啪’的一声就炸开了,这是恶劣天气发生的事情。”杨集一本正经的说道:“而草原平时的危险来自狼群,一旦你被它们盯上,它们会追你追到精疲力尽,然后把你的骨头都吃个干净;除了地上的狼,天上还有硕大无朋的大雕、秃鹫,这些大家伙不但叨走羊羔,连孩子都抢。”
萧颖吓得脸儿都白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充满了恐惧之色:“那…那郎君遇到了?”
“肯定没有。”杨集哈哈大笑。
“郎君你……”萧颖明白自己被耍了,又好气又好笑嗔道:“郎君就会戏弄我。”
杨集笑着解释道:“我可没有戏弄你,草原确实充满了凶险和杀机,不过我说的可怕之处,主要是发生在突厥人的草原,而不是我们大隋王朝的草原。”
“草原也有区别吗?”萧颖眼中露出好奇的笑意。
“区别可大了。”杨集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北方游牧民族最大的敌人便是恶劣的大草原,冬天的草原冰封万里、泼水成冰,牧民只能用干草喂牲口,如果冰天雪地的时间长了,牲口纷纷饿死冻死,此为白灾。但是冬天的雪如下下得少了,来年的草原又会缺少水源,变得草枯蝗暴,甚至还会暴发疫病,此为黑灾;草原地形平坦,没有高山抵挡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连人带牲口都有被卷走的危险,此为黄灾。所以北方游牧民族入侵中原,不仅是喜欢掠夺的野蛮天性,更是他们的生存方式,如果不来抢劫,他们可能都活不下去。”
萧颖有点同情的说道:“其实草原人也蛮可怜的。”
“是蛮可怜的!”杨集笑着说道:“我觉得草原太危险了,不适合他们生存,所以我不辞辛劳的把大湖区扫荡一空,把那里的草原人送到天神身边。”
萧颖崇拜的说道:“郎君真伟大。”
“……”杨集见到她柔美的脸上闪动着晶莹透亮般的光泽,煞是美丽可爱,正要扑过去啃上几口时,却听到脚步声响,只见柳如眉快步走了过来。
“何事?”杨集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柳如眉精通近身搏斗战技,从杨集的动作中看出他准备扑向萧颖,心知自己坏了他的好事,但已经撞上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公子,前院门房管事来报,右庶子张衡有要事求见。”
“我知道了。”杨集瞪了柳如眉一眼,大步朝着石拱桥走去。
这个柳如眉次次坏自己好事,梦中和萧颖亲热时被她打断了,现实中也被她打断了。
“如眉不必害怕,相处久了,你会发现郎君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看着柳如眉胆颤心惊的样子,萧颖起身微笑抚慰道。
“奴婢明白的。”柳如眉心中叫苦不迭,征战在外的大半年时间内,她和张出尘、慕容弦月等人天天和杨集相处,相处的时间远比萧颖的多,她自然知道杨集对自己人极好,从来没有将她们姐妹几人当下人使唤,但是自己这回坏了他偷香窃玉的好事了,能一样吗?
只是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给萧颖听的。
看着柳如眉的样子,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萧颖也不便解释什么,只是看了看四周,发现和柳如眉形影不离的张出尘没有出现,疑惑的问道:“出尘呢?”
“回娘子,张婶今天有些不适,出尘请假去照看了。”柳如眉连忙道。
“原来如此!”萧颖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如眉,我不会骑马,以后去凉洲肯定很不方便,你能不能教我骑马?”
“这,好吧!”柳如眉想了想,便答应了。
萧颖有些兴奋的问道:“我要怎么学?”
柳如眉说道:“我们女人一般是从骑驴开始,或者骑着温顺的小马,由其他人牵着行走,等适应了自己慢慢行走,如此时间久了,就会熟练起来。”
“那我们现在就去学!”萧颖有些迫不及待了,她想和郎君一起在草原上无拘无束的奔驰,恨不得立即就学到精湛的骑术。而王府之内,就有一座宽阔的马场,也无须到外面去学,十分方便。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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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正殿玄武(俗称银銮殿、银安殿),杨集接见了太子右庶子张衡。
“卑职张衡参见卫王。”张衡毕恭毕敬的向杨集行礼,他年约五十,长得温文儒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他早在杨广当河北行台时,便为杨广出谋划策,后来杨广转而镇守扬州,张衡又当他的总管掾,说是杨广的谋主亦毫不为过。但是在这二十多年时间内,张衡也立过不少军功,杨广成为皇太子后,朝廷授张衡为右庶子、兼任给事黄门侍郎。
杨集作为太子党,自然知道张衡足智多谋、战功累累,而且还是杨广最重要的谋士,自然不会对此人摆谱,笑着说道:“张公免礼,请坐。”
“谢卫王。”
“张公此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待他坐下,杨集有些疑惑的问道。
张衡愣了一下,脸色古怪的反问:“难道卫王不知平康坊昨晚发生之事?”
“睡过头了,才醒来不久。”杨集随便找了个理由。
张衡理解的点了点头,毕竟杨集风尘仆仆的归来,放心大睡很正常,他沉声说道:“昨晚有人意图行刺大王,幸亏大王没有走北门,若不然,恐怕在劫难逃。”接着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杨集听张衡说完昨晚发生的事情,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若非昨晚出宫时遇到杨义臣,并沿着启夏门大街一路南下,舍近求远的从西坊门回家,恐怕自己和亲兵们早已变得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只是想到惨死的四十多名右武侯府战士,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悲愤。
憋了半晌,深有感触的苦笑道:“唉,以前常常听人说‘生活中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这一次,我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张衡仔细的品味了这句“生活中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忍不住大声称赞,“大王此言说得极妙,您打败了步迦可汗,亦是为大隋万千百姓‘负重前行’。”
“不谈这个。”杨集沉声问道:“既然所有证据都指向贺若弼,但不知圣人、太子准备如何处置?”
杨集处于休假之中,也懒得入宫去询问了。
“卑职询问过太子,据说是圣人顾念旧情,不打算追究此事了,只是让人去申饬贺若弼。”张衡苦笑着说道:“卑职比较理解圣人的苦衷,毕竟大王丝毫无损,若是对贺若弼如何,难免落下虐待功臣的恶名。而太子也希望大王稍安勿躁,大王这时候若是有所行动,那就落下乘了。”
“我明白了,烦请张公告诉阿兄,就说我一切都听他的。”杨集点了点头,这个解释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要是自己强硬反击,只会令杨坚、杨广为难,而这种惹‘领导’生厌的事情,实非智者所为;现在什么都不做,得到的反而会更多。
况且依贺若弼那种睚眦必报性子,他此次不成功,且又不受惩罚,肯定还有下一次刺杀,只要派人严密的盯着贺若府,不怕没有将他除掉的机会。
“大王英明!”张衡十分欣赏的看了杨集一眼,起身道:“那卑职回去复命了。”
“张公请便。”杨集笑着说道。
等张衡离开,杨集将公孙桓叫来,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贺若弼定然会老实一段时间,但是这种没完没了的被动等待,我实在受不了。”
公孙桓倒是知道了此事,听完杨集向杨坚和杨广的交待,十分赞许,但最后这番却又令他啼笑皆非,笑着问道:“公子准备怎么做?宰了贺若弼?”
“怎么可能呢?”杨集翻了个白眼,说道:“夫子,等朝廷申饬完毕,给贺若弼送份厚礼,刺激刺激那个老混蛋。若他因此丧失理智,再来刺杀一次,那咱们便能一了百了、一劳永逸了。”
“公子此法甚妙!”公孙桓笑眯眯的说道:“我会准备一份让贺若弼十分惊喜的‘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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