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南微微一顿,接着道:“然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有一言,伏请陛下圣裁。向者,陛下移幸江都,长安旧官顿失约束。沆瀣一气,结党营私者实不在少数,臣即其中之一。今陛下战江淮,平山东,还都长安,震慑异族,我大隋中兴在望。然臣所虑者,长安旧官自成体系,恐于陛下大业有妨……”
随着虞尚书抑扬顿挫,字字清晰,殿中长安旧官们如芒在背,汗透衣襟。
赵太尉死便死,何苦拉上我们垫背!?
杨广遍视旧臣,一抹戏谑的笑容始终挂在嘴角。
等虞世南念完之后,他笑问道:“赵修临死遗言,诸卿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一门下侍郎应声奏道:“陛下,赵修勾结李轨,串通铁勒,罪在叛国,死有余辜!其所谓悔罪赎罪之言,实不可信!臣等长安旧官向来忠君体国,绝无结党营私之事!”
“呵呵……”杨广笑而不语。
长安旧官所列最前,正值壮年的司徒林霄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出班跪地:“臣启陛下,赵太尉遗书所言,臣不敢说完全没有,但长安旧官大体上还是好的。”
“嗯?”杨广浓眉一紧,面露不悦之色。
林霄心头一震,赶紧又道:“但臣等久离君侧,不在中枢,于陛下圣心,朝廷大政多有生疏。臣思量已久,窃以为如今之三公三省,已不适宜备天子顾问垂询,更不适宜再掌草诏决策之权,请陛下圣裁!”
一语惊满殿。
三公三省之制,乃是先帝所创,林司徒这意思是要废了?那我们这些长安旧官还干什么干?
但也有那惯会察颜观色之人,早看出杨广此举深意,再加上林司徒一带头,于是纷纷出班附和。
杨广望向匍匐于地的林霄,心说别看他年龄不如李神通和赵修,却深谙进退之道。原想拿他开刀,如今看来倒要许他一世富贵了。
至于那些死到临头却还心存侥幸者,就不必姑息了。
一念至此,杨广开口道:“传旨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堂会审赵修一案,凡涉此案者从严从重处理!至于林司徒所言,来日开大朝会,由百官讨论,务必形成共识再作决断。行了,你们去吧,虞杜二卿留下。”
摒退长安旧官,留下虞杜二臣,谁要再揣摩不出圣意,那智商也就基本不够支撑他立足朝堂了。
各怀心事的长安旧官们刚退,虞世南就问道:“陛下真要裁撤三公三省?”
“三公本是荣衔,撤也就撤了。但三省乃先帝所创,朕倒无意撤销,只是这帮人不能留。看他们是否识大体顾大局吧,若是执迷不悟,留恋权位,那就让大理侍、刑部、御史台一查到底。若是自请还乡,只要没有大罪过,那就既往不咎。”杨广答道。
虞杜二臣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杜如晦又请示道:“陛下,赵修已死,他这案怎么查怎么办,还请陛下定个基调。”
“事情已经明朗,还能怎么查?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杨广笑道,说到这儿琢磨片刻,又指示道:“赵修虽然罪不可恕,但念他三朝元老,昔日于先帝又有从龙之功,再加上临死这封遗书替朕省了不少事。他的家人就从轻发落吧,你们以为呢?”
虞世南略一思索,建议道:“不如将其家小遣回原籍编管。他的家产肯定是要抄没的,但陛下仁厚,留下一部分保障他们衣食无忧。”
这话正中杨广下怀,闻言赞道:“国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虞卿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
赵修之死,本就在长安引发强烈震动。他的遗书内容再一披露,长官旧官人人自危。
在这种情况下,硕果仅存的三公之一,司徒林霄又主动请辞。那边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又要三堂会审……
长安旧官中但凡有点觉悟的,都纷纷上奏求去。到四月底,已十去六七。
剩下那些心存侥幸的,到五月中上旬几乎都被卷进了“赵修案”中,倒了血霉。
不到一个月时间,自成体系的长安旧官几乎被荡尽,而且没有引发任何动荡。
不是长安旧官不想闹事,而是因为龙骧、虎贲、御林、青冥四支帝国精锐都在关中。这还没算天影卫、暗影卫、锦衣卫、狮王卫……
整顿了中央机构之后,杨广雷厉风行,立即责成吏部尚书杜如晦会同御史、司隶、谒者三台对关中地区的地方吏治进行整肃,大力裁汰贪、昏、庸、冗。
当然,类似平凉太守马万那种跟长安旧官关系密切的官员,基本都被划入贪昏庸冗之中。
如此,长安彻底焕发新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