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自在门

俞上泉在床里,面墙静坐。平子和索宝阁坐在床头聊天,话题是男性隐秘,索宝阁旁征博引,听得平子几次要作笔记,均被索宝阁拉住。平子努力默记,满面通红。

响起敲门声,两女止住话,开门见是一个驼背老者和一个黑衣女子。老者递上一盒日式糕点,说自己住在上海日本租界,是俞上泉老友。平子引两人入了内室。

老者坐在床头,用日语对俞上泉说了许多话,俞上泉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索宝阁听不懂,平子也只是听出“宫本武藏”、“剑法”一类的词汇,听不懂整话。

老人最终遗憾摇头,对黑衣女子说:“他不会跟我习武。”两人告辞而去。

过了二十分钟,又有人敲门,是一个坐在藤椅中的中年人,递上捆在一起的十几个药盒,说是营养药,自言住在上海日租界,是俞上泉老友,特来探望。

轮椅停在屋外,中年人在平子搀扶下走入内室,坐上床头说:“俞先生,我听到了两个日本人对话,我有你想找的东西。”

俞上泉未转身,十分钟后,中年人向平子告辞,说:“我无意让他赢日本棋手,只是不想让他更疯。这几天,多注意。”

树影下跑出一个灰衣侍卫,扶他坐人藤椅,推着走了。

一个小时后,两女要睡下,敲门声再起。开门,是两个穿蓝色长衫的中国人,乍看给人双胞胎的感觉。两人递上一盒果脯一瓶法国红酒,说住在上海法租界,是俞上泉老友。

两人进入内室,见床上两女的被子已铺开,便不坐床头,站着说话。

甲:“原本有一个人最合适教您武功,他来自雪花山,您的父亲是雪花山的‘十七天’,如果不是早逝,会是这一代雪花山的门主。或许您愿意学父亲一系的武功。”

乙:“这个人潜伏在上南村,我俩至今也搜不出他。看你愿不愿意学我俩的武功?”

两人同时瞥了一眼两女,眼露杀机,但瞬间泯灭。显然判断两女不会带来麻烦。

甲:“在这个村子里,我俩的武功是最弱的,但毕竟是武功。”

乙:“我俩是自在门的,自在门武学创自清朝嘉庆年间,本是反清组织训练刺客的速成法。”

甲:“自在门武学无招无式,只需要两个人不断切磋。所以自在门下,总是成双成对。1930年以后的中统里,便有了这种成双成对的人。”

乙:“我俩虽是为人所不齿的特务,但在这个村子里,与日本人、汉奸相比,毕竟代表了国家。或许您愿意学我俩的武功。”

半晌,乙问甲:“他没有反应,我们走?”甲:“做事做到底,把话留下吧。”

乙清了下嗓子,甲瞥了眼两女。

乙低语:“找一片空地走圈,圈直径五米,连走四天。走得真气下降,人会自然地蹲膝矮行,不去管它,依旧走下去,走到第四天时,必会真气上升,自然会摆高身姿。能摆高了,便小成了武功。”

两女专注听着,眼中渐有欲试之情。

乙冷笑一声,道:“我俩习武用了十六年,这道速成之法,自在门中无人尝试,因为人不可能不间断地连走四天。”

甲柔声道:“不是不可能,只是很难。两位姑娘,虽然很难实施,毕竟是个秘密,请不要说给别人。”两女用力点头。

甲笑了:“我俩尽心了。走。”

他俩走后,索宝阁问:“他俩是精神病吧?”平子:“啊!”

两女睡下时,俞上泉仍面墙打坐。索宝阁言:“你的男人真有趣,就让他这么坐着么?”平子:“我想跟你说话,就让他坐着吧。”索宝阁嘿嘿笑着,搂一下平子的肩膀:“好,咱们说到天亮。”

两女说了一会儿,平子惊叫:“你睡在这,你爹不管你啊?”索宝阁:“没事,他认了。”两女聊过服饰饮食后,转入严肃话题,平子问索宝阁只是跟俞上泉有过亲近动作,还是做过爱了?索宝阁表示做过无数次了,次次皆为巅峰之作。

平子将头掩入被子,半晌后露出来,表情平和:“我认了,只能是你,换成别人,我会很不高兴。”索宝阁咯咯笑了:“你别天真了,跟咱俩好的是个汉族男人,汉族男人哪能两个就满足的?我俩要认的多了。”说完在平子脸蛋上亲了一口,平子哭了。

两女醒来时,是第二天晌午,俞母敲窗招呼吃饭。两女方惊觉,墙前已无俞上泉。

远望两女和俞母奔走呼喊的身影,缩身在一棵老槐树树冠里的钱二递给身旁的赵大一根烟,道:“俞上泉去的地方,我知道,肯定跟那个雪花山门人是同一个地方,是我们搜寻的盲点。”

赵大嘀咕:“究竟是哪儿呢?”

叶片间滑出一缕轻烟。

上海大洋桥一栋木板房内,郝未真和车夫妻子吃着午饭,比正常午饭晚了三小时,因为二十分钟前两人还在床上。饭是郝未真昨晚买的粽子。

郝未真很快吃完,女人拿出草纸给他擦手。抱粽子的竹叶躺在地上,黏黏的好像做爱时遍体汗渍的男女。郝未真感到一阵难过,五指收缩,攥紧草纸,让女人的手脱离。

郝未真:“这回该怀上了吧?”

女人:“很难说。”

郝未真:“我还要怎么做?”

女人:“再来。”

郝未真显出怒色,女人无畏地迎着他的目光。郝未真垂下头,嘀咕一句:“我没想到金条会这么值钱。”女人下巴抵在他膝盖上,眼中笑意如桃花:“金条从来是很值钱的。”

郝未真焕发出一种令自己感到可怕的力量,将女人抄起。在这种力量的带动下,两人落到床上。

两人到达比以往更深的空间,郝未真闪出一念:“该回上南村了!”此念陨落在空中,他的身体向远方滑去……

上南村河床的干涸部分,行走着世深顺造和黑衣女子,两人相距三尺,女子步步踩在世深的影子上。世深停下步,女子同步定住。再往前行,便超出村子边界,世深思索,这村子最隐秘的地方是彭十三和郝未真的藏身处,他俩失踪后,自己住在那里,实在想不出俞上泉还能藏在哪儿。

世深:“千夜子,他不会是出村了吧?”

黑衣女子正是发誓要杀死他的千夜子,她妩媚一笑:“我跟在你身边,只为等机会,无责任回答问题,你要小心,凡事不要想太多,你一分神,我就要出手了。”

世深无奈点头,看到千夜子的脚踩在自己影子的咽喉处。

林不忘走入村后小树林,索叔陪着他,一路念念叨叨:“俞上泉霸占了我的宝贝女儿,我是很恼火的。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出息这么大,能招来那么多日本人……我平衡了。”

林不忘停下脚步,说出混杂北京口音和上海口音的汉语,这是他住在俞家五年的结果:“我一人找,请你离开!”

索叔愣在当场,看着林不忘隐没在树林中。

响起一长串刺耳的“嘎吱”声,索叔回望,见懒汉兄弟推着村长在河堤上行走,村长的藤椅安上了四个木轱辘。村长挂着得意笑容,远远跟索叔打个招呼,带着巨大噪音而去,他们也在找俞上泉。

第五天上午九点,广泽之柱端坐在棋盘前。九点四十分,公证人炎净一行对裁判长顿木乡拙说:“俞上泉应该是找不着了,我们摆出对局排场,只为有个了结的仪式。没有必要等满两小时吧?”

按照规定,对局者逾时两小时未至,便判负。俞上泉此局被判负,便是四局连败,被降级了,十番棋可以结束。

顿木在闭目养神,眼开一线,望向窗外的屋檐。逆光中的屋檐下沿,如起伏的波纹。顿木:“养养神吧,两小时很快就会过去。”

棋室内的众人皆合眼静坐。十点四十九分,广泽睁开眼,见到俞上泉坐在棋盘对面,也在闭目养神。

在听觉敏感的闭目状态下,竟无人察觉他人室了。炎净是第二个睁开眼的,众人感应,随即都睁开眼。

俞上泉盘腿而坐,两腿裤角撕开,露出的小腿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脓包,血迹斑斑,像是经过密集的蚊虫叮咬。

顿木行到棋盘前,说一声:“时候到了。”

林不忘没入棋室,坐在院中水池边沿上,握着一截捡来的小树枝,看到俞上泉走入棋室后,他转向水池,将树枝恭敬地放入水中,仿佛在安葬一个朋友。

树枝晃悠悠躺着,晃入水面光斑中。

对局依然进行得极快,未至十二点,两人已下一百二十三手,中间俞上泉数度打盹,但最多一分钟便脖子一抖,苏醒过来。

一百二十四手时,俞上泉再次打盹,头部歪至左肩,响起鼾声。

前多外骨走出棋室,在水池沿坐下,道:“俞上泉要输。他下出一个妙手,将左边的七个白子救出,还瞄着中央黑棋的薄弱处——但他看错了大局,他下面两块白棋结构欠佳,在广泽的攻击下,行将崩溃。”

林不忘摘下口罩,长喘了一口气。

一个记录员站起,凑到顿木的身边,轻语:“广泽先生有点不对劲呀。”顿木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看向广泽。

只见广泽频繁扭头,瞬间看向身后,瞬间又望向屋顶,突然眼光定住,逼视观战席众人:“你们看没看见一只小动物一会趴在我肩膀上一会又跳开了?”

众人一愣,见广泽两颊铁黑,唇色惨白,正是古代绘画中被鬼附体之人的形象。炎净一行站起,大喝:“专心下棋!这里除了围棋,什么都没有!”

广泽哆嗦了一下,眼神逐渐柔和,两颊上的铁黑褪去后,对炎净沉首致谢,转而在棋盘前端坐好身形。

炎净沿室内墙边走了一圈,嘴唇轻动,似念什么咒语。

室内为日式的榻榻米,房屋结构却为中式,上砌一层顶,封住大梁。在这个夹层里,缩着两个人,是赵大与钱二。透过一个小洞,两人窥视着俞上泉,钱二低语:“如影如响,他竟会了。”

“如影如响”是武学术语,指修为深湛后,可以令对手产生幻觉。

棋室隔壁,段远晨已在吃午饭了,他停下筷子,抬头看向屋顶。一旁站立的侍卫问:“怎么了?”段远晨呵呵一笑:“上面有耗子。不影响吃饭。”

棋室内仅闻俞上泉的鼾声,广泽俯身于棋盘上方,状如俯冲的老鹰,手下意识地在棋盒中拨动棋子,响了两声。

俞上泉止住鼾声,下巴离开左肩。

广泽的手在棋盒中僵硬了,两秒后,慢慢把一颗棋子掏出,打在棋盘上。

炎净递给顿木一张纸条:“怎么不进攻,反而防守?”顿木写道:“广泽失误。棋的内容让人失望,只看结果吧。”

午饭后再弈时,俞上泉思维不连贯的弊端显露,他的白棋在迂回躲闪中将广泽的五颗中央黑子吞下,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巧技,但也就此将一串十五子的白模送入黑阵,广泽对之有必杀手段。

对局意外地延续到黄昏,两位对局者一致同意继续夜战。晚饭后,广泽先回棋室,从不吸烟的他,拿了观战席上的一盒香烟,坐到棋盘前,将一根香烟立在棋子空处,然后又抽出一根,立在第一根上。

两根香烟惊险地立住。

顿木和炎净走回棋室,互瞥了一下,无言坐回自己位置。对局时棋室内实行禁语,而现在也无人敢说话,记录员、工作员等人人室后,均默默坐下。

此次十番棋资金由东京棋院支出,派来的财务师酷爱围棋,有业余三段实力,他写张字条给顿木:“广泽在做什么?”

顿木在纸条上写下:“缓解紧张。”

财务师又写一张:“为什么紧张,他不是占优势么?”这张字条没有递到顿木手中,炎净在中途截下,写了几个字,还给财务师。

字条为:“因为他迎来了将俞上泉一举击溃的机会。”

广泽撤去香烟,对局开始。夜十一点三十五分,广泽没有把握住杀死俞上泉孤棋的机会,顿木和炎净判断将是和棋。十一点四十七分,广泽再次失误,输了一目。

俞上泉三负一胜,躲过降级危机。

凌晨三点时,林不忘仍在前多外骨房间饮酒,他的口罩摘下了左耳套,垂在右脸侧。

林不忘低声而歌,前多击膝打拍子。歌词为:

谁说生命是容易的,

人们浪费宝贵时光:

谁说生命是容易的,

嫉妒与贪婪种下悲伤;

谁说生命是容易的,

每个人都要忍受理想蜕变;

谁说生命是容易的,

或许明天便是死亡。

此歌反复吟唱多时,林不忘突然止声,醉酒的脸上出现机警之色:“想问你一句实话,是不是你指示广泽让俞上泉?”

前多愕然:“让棋有什么好处么?”

林不忘:“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处,但今天的棋太古怪了,应该有什么好处吧?”

前多低下头,拿过桌上烟盒,取一根立到酒桌上,似要模仿广泽立香烟,但他没有掏第二根香烟。

两三秒后,猛地抬手一拍,烟在掌下破碎。

前多:“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们视胜负为神圣,本音堕一门是不让棋的。”

碎石屋内间,床铺上铺块塑料布,俞上泉躺在上面。他的裤子已剪开,大腿上的脓包还重于小腿,呈黑紫色。

索宝阁和平子蹲在床上,一人挤一条腿的脓,工具为酒精、草纸、缝衣针。擦在草纸上的脓血,有数种色彩。

响起敲门声,开门,是两个蓝衫中年人。他俩人内室后,叹息:“连走四天,就接着坐了一整天,气血大乱,再躺下去,他会死的。”

在两蓝衫人的指导下,两女在外间房梁垂下两根布条,兜在俞上泉的左右肩膀,让他睡着后也能保持站姿。两蓝衫人查看妥当后,便告辞了。

一会儿又有敲门声,开门,见是坐藤椅的人。见俞上泉已被布系着,他赞赏地点头,递上一捆药盒,说是拔脓化淤的特效药。

索宝阁担忧俞上泉腿伤,他笑笑,临走时说:“看着严重,其实体内毒素都发出来了,反是好事。但急动后便久坐,犯了大忌,一定会得疝气。”

老贺家主屋中,顿木乡拙正与俞母谈话,交待十番棋后,对俞上泉的安顿之法。他会将俞上泉在日本的存款转到上海,俞上泉最好住进日租界内的正规医院。

俞母认可后,顿木垂头,讲出不忍相告的话:精神病对人脑损害极大,即便治好,也再无法作出精密计算,所以俞上泉的围棋生命已完结。俞母神色清冷,顿木沉声说两遍“实在对不起”,眼中有了泪花。俞上泉十一岁时,他与俞母第一次相见,便被她的高贵震慑。对于一个事业长期郁郁不得志的男人,生活里有一个令自己产生敬意的女人,是多么重要!就此觉得世界仍有美好的一面,长久以来,她对他的作用,近乎信仰。

两人设定关于这个孩子前途的情景,犹如夫妻。而今,这个孩子前途断送,两人的关系也就此断绝,自己再也没有理由走入这个女人的生活。

俞母递给顿木一方手绢,顿木接过,洗脸一般狠狠擦泪,然后将手帕叠好,放于桌角,起身告辞。

顿木走后,俞母回到内间,打开了手提箱,从夹层里取出了一本印谱。治印爱好者都会有这种三十二开的宣纸册页,将自己的篆刻集中印上去,留在身边把玩。

打开,里面并没有印,而是红笔的符。符是俞上泉父亲生前所画,是他传承的雪花山道术。

面对亡夫的手迹,俞母清冷的神情融化,宛如无助少女,将印谱按在胸口。亡夫没有给她留下财产,仅留下这件虚幻之物。符是上古的神秘文字,传说书写便可改变现实。

俞母缓过心绪,开始一页页翻看。

凌晨四点,室内显微光,大洋桥木板房中的郝未真自噩梦中惊醒,预感到俞上泉生命将有危险。他眯起眼睛,眼缝中的寒光,状如镰刀。镰刀立在床脚旁,触手可及。

可能来不及了——他身上泛出一层冷汗。睡梦中的女人呻吟一声,大腿卷上他的腹部。他被锁定了。

上南村河水五米深处有一截铁管,被水草层层包裹。铁管长十米,直径一米五,人在里面可以勉强蹲行,管内铺两块木板作为床,以前是彭十三和郝未真的藏身处,现在睡着世深顺造和千夜子。

世深顺造披被子而坐,盯着沉睡的千夜子,眼皮纹丝不动,犹如鳄鱼之眼。千夜子忽然泛起笑容,睁开眼:“不必那么紧张,你我之间有约定,睡觉、吃饭、洗浴的时候我不会出手。”

世深:“既然是这样,就过来再让我抱你一下吧……我老了,身上冷。”

千夜子搂着被子走到世深的木板上,将被子加在他的被子上,缩入他怀中。世深眼睛仍望着几步外千夜子的木板,千夜子:“你怎么了?”世深:“有一点心慌,没事。”

两人展平身姿,相拥睡去。

碎石房的内间,响着索宝阁和平子睡眠呼吸声,是大海退潮的频率,为年轻女子所特有。外间,俞上泉两膀悬在布条里,以站姿睡着。

广泽之柱站在俞上泉身前,缓缓拔出长刀,低语:“今天棋输给了你,而且我知道,以后我也赢不了你。照理我该离开,但小笠原师父的命你要偿还。”

俞上泉垂头而睡,被斩首者般展露着脖颈。广泽虚划长刀,低语:“飞机坠落可能是巧合,但你的诅咒给我留下太深印象,不杀你,我心不安。如果我错了,就请原谅吧!”

刀光一闪。

广泽眼角跳动,感到刀未落在实处。

悬着布条的俞上泉向后轻晃了半寸,如他下棋擅长的腾挪技巧。

刀尖将触地时,广泽手腕一抖,长刀归鞘。

俞上泉仍垂着头,睡态十足。

广泽:“为了跟我下棋,你补上了武功,是什么门派?”隐见鬼爪滑至腕部,小指扣动,一道细薄的白光射向俞上泉颈部动脉。

“瞠”的一声,白光扭曲了一下,蹿回广泽左袖中。

地上落了一块方形刀片。

广泽眼皮抽紧,扭头见屋角站着一个戴口罩的人。室内晨光中,口罩白如雪。他是林不忘,第一次用上了祖传的方刀。

广泽与林不忘对视,林不忘左手插入右袖中,袖中应还有一柄方刀。广泽慢慢向屋门退去,至门口突然加速。未见门开,人已在屋外。

林不忘的左手从右袖抽出,手腕是空的,他仅有一把方刀。

广泽隐于树下暗影,从袖中抽出一条细薄银片,银片上有个缺口,如小孩牙咬的。广泽神色凝重,自语:“林家的方刀,还存于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