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溪点点头应允。
太后已经不是一次提醒她,要让她生个儿子了。
“陛下宫中,被封为夫人的寥寥无几,可你性子软,不肯争、不肯抢,在陛,等到老了空坐在宫中垂声叹息吗?”
“妾身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不敢?你怕什么?有哀家给你撑腰,你还怕皇后?”
“陛下立长公子曜为嗣子,那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妾怎能为一时荣宠为自己日后埋下祸患呢。”
太后听了,笑的前仰后合。
“原来你是为这种事担忧。姜溪你知道吗,哀家就是喜欢你这点,胆小怕事不假,但是谨慎,做事前会周密的思考,不像皇后,她霸道惯了,做事不管不顾的,整个后宫都是她的。皇帝默许她,她反而更是嚣张。”
“可你不同,哀家中意你,是因为你很像年轻时候的哀家。知道么?哀家虽然是楚国公主,可是哀家刚嫁入咸阳宫,只能做的温柔恭顺出来。先帝最不喜嚣张跋扈的女子,所以哀家反而是最先有身孕的。”
“这后来的二十多年,都是哀家在宫中销声匿迹的几十年,若没有从前的销声匿迹,哀家也就没有今日。隐忍是我们女人最为擅长的,你能做到这一点,很好。但是哀家不希望,你像哀家一样,在宫中寂寂无声,否则就会像哀家一样,等到年华老去,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回忆的。”
“哀家告诉你这些,都是为了鼓励你……”
姜溪和别人不同,没有显赫的家世,母亲又改嫁了皇帝的亲信。
她在这世上除了女儿便是无依无靠的存在,所幸有太后给她撑腰。
事实上,当初太后一见到姜溪,就仿佛看到了当年无助的自己。
太后是把姜溪当亲女儿一样。
姜溪心中一热,眼中噙满了泪水,当即伏在太后的腿上哭泣。
高泉宫里正哭哭啼啼的,忽然,脚下生风的常侍急匆匆跑来向太后传达消息。
“启禀太后,陛下午时回宫了。章台有人传话过来,说陛下稍后要和皇后一起前来拜见太后。”
太后听了,自然笑笑。
姜溪一听到皇帝要来,急忙用衣袖给自己擦眼泪。
太后见姜溪这样,顿时觉得姜溪没骨气。
上一秒还期期艾艾,下一秒就把她以前教给她的全忘了。
“皇帝虽然回来了,可是他这个时候必定不想见你。”
“母后这是何意?”
“陛下此时怕是正在章台摔东西呢。他跑去上党郡,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他想要拿下蓝田大营,威慑群臣,这才逼反了任嚣。不过任嚣此人,先帝在世时,就一向嚣张,仗着他军功卓著,身后又都是军功卓著者撑腰,每个月都要请见皇帝要去攻打南越。如今倒好,任嚣终于遂了他的愿。”
姜溪觉得,军国大事,不是女人应该管的。
“太后还是少操心这些,这样才能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不过是说说罢了。以陛下如今的作为来看,他并不足以挑起这重担。”
姜溪好生劝告道:
“太后慎言,这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不免又要动怒。”
“动怒?他就算是要动怒,也得憋在心里。自己惹下的祸事,就得自己扛着。”
太后顿时没了好心情,坐在足有一鼎口之大的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眼角边上的每一条细细的纹路。
黑色的朝服压在她的身上,给这个女人添了更多的沉静之色。
“太后是打算要帮陛下吗?”
“哀家不帮他,谁帮他。难道是皇后吗?咸阳出了大乱子,哀家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选择把担子交给皇后来挑。皇后,她能挑的动么?一介平日里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女人。皇后向来对哀家只是面子上恭敬罢了,并不肯听哀家的话,凡事只和母家商量。如今倒好,王氏倒台了。”
太后起身,用手碾碎了花盆里的绿叶,随后又扔在了铜鼎里喂养乌龟。
“皇帝改革不成,反而搭上了先丞相一家,如今皇后更是势单力薄。为了改革,皇帝做了太多不应该做的事情。别以为王戊被削了官职此事就了结了,以哀家对这些人的了解,他们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皇帝的。”
姜溪听着,只是觉得太后自从先帝驾崩,脾性变了许多。
在以前,太后是从来不过问政事的。就连太后从前能被封后,那都是为太子时的先帝大力撺掇而成的。
自从先帝驾崩了,太后行事慢慢变得张扬起来了。
……
……
……
章台。
扶苏沐浴更衣后,殿内燃起了熏香。
桌案上已经给他堆积了五座小山高的奏章。
尚书台的七位侍臣正在对扶苏述职。
“陛下不在时,丞相多次入宫请见太后。太后虽然未出面,可是暗地里还是支持冯相。陛下虽然明令皇后主持政局,但是朝中诸臣认为,我秦国已经数百年来未有女人登上朝堂,以至于皇后虽然入住章台,但是诸臣皆不服皇后。”
“好了你们退下吧。”
现在的扶苏,经历这么多,他不敢相信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尚书台了。
如果尚书台的人管用,那么皇后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个样子。
殿中只剩下扶苏和申聿时,扶苏这才直言:
“他们不是不服皇后,而是不服朕。太后也不是支持冯去疾,而是为了保全朕的颜面,以好让朕在百官面前还有些威信。只是可怜了朕的皇后和国舅,竟然因为朕的改革不得已做出这样的牺牲。”
申聿主动问道:
“陛下,丞相说可让皇后再见一见王戊。陛下是否亲去?”
“朕自然要去见王戊,还要亲自送他离开咸阳城。朕的臣子们喜欢和朕玩阴的,那朕也同他们玩阴的。朕要把王戊派去荆楚之地,那里坐镇的是萧何、池武、赵佗。旧勋贵想要借着打击王戊威胁朕,朕这就顺了他们的意。”
“下臣这就去安排。”
“其他事,容后再告诉朕吧。朕要去看望太后。晚膳之后,召冯去疾来见朕。”
“可陛下,这么快就召见冯相,陛下可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这对策,太后已经为朕想好了。朕虽然感激太后,但是很明显,自从先帝驾崩了,太后觉得自己又行了。”
“可是下臣以为,陛下如今正需要太后这样年长的人帮助陛下。”
“你说的不错。”
扶苏攥了攥手。
却在这个时候,皇后忽的派人送来消息。
“陛下,方才丞相下令砍了王府门前的树。”
扶苏心中震惊,居然还问道:
“哪个王府?”
问完之后皇帝忽的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
若是武成侯的王府,怕是现在冯去疾都已经躺入棺材了。
“陛下,是已故王相的府邸。”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怒从中来。
但是扶苏压下了这股愤怒。
“王戊,是因为朕,才有了如今的遭遇的。朕不仅仅欠他一个御史大夫之位,还欠他清白。”
“今日之事,权当做一个教训,即便是身为皇帝的朕,也免不了要在大权在握之时损失最得力的助手。你去替朕准备一些金银玉帛,凡是好带的,都赐给王戊。另外,以皇后的名义,派千人之卫护王戊离开咸阳。可兵分三路,务必要送王戊到池武府上。”
“陛下,池将军真的信得过吗?”
“若是信不过,你认为朕能容忍他纳朕的女人的母亲为侧室。池氏本就与朕同宗,朕给他这个面子,就是为了让他明白,先帝给不了他的,朕可以给他。”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来了人通传。
皇帝离宫两个月,每个人都很想皇帝。前来求见的通报就没停过。
“陛下,长公子求见。”
申聿看向扶苏,
“陛下,长公子此时来,定是来求陛下赦免王戊的。”
扶苏叹了口气。
“朕的家事就是国事,让曜进来吧。你们都退下。”
“唯。”
申聿见状,不由得暗叹,嫡长子的优势真的是大于一切。
等众臣都出了大殿,穿着惹眼的白色深衣的曜鼓足了勇气,又一次来见他的君父。之所以穿白色深衣,那还是他打听到了他君父的喜好。扶苏为太子时,喜好穿白色,所以他今日故意穿白色,以求能博君父的喜爱。
他是君父的长子,是未来帝国的主人。
他公子曜是未来帝国的秦三世。
曜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些,脚底生风,渐渐的也有了一两分气势。
只是当公子曜穿过那一排编钟时,猛地听到里面有玉器碎掉的声音,吓得他在原地顿了顿。
等到他进了大殿,正看到他的君父怒不可遏的情状。
两个宦侍一声不吭的打扫着地上的碎玉。
等到地上的碎玉被清理完毕,他们也悄悄的离开了大殿,重重的合上了宫门。
殿中的铜炉外壳上散发着铜色的光芒,香烟袅袅,散发异香。
皇帝一个人坐在铜案前,右手压着腰间的剑,坐的极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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