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得民心者是为顺天道(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耳听了,心中虽喜,但面色始终纹丝不动,还是那副凝重的模样。

多年来逃亡、隐姓埋名的生活,一直都压得这两人喘不过气来,和他们一样被列在秦国的通缉单上的人有很多,有些人在逃亡的路上老死病死或者被杀死。

到如今,陈馀已经从年轻人变成了中年大叔,而张耳则从中年大叔迈向黄昏,颧骨高高凸起,顶上黑白发相见,虽然茂密,但是额头上的纹路,像是许多条微小的泛着波浪的河流并列横流。

张耳捋捋胡须。

“你可要想清楚,这个时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已经没有要继续活下去的打算了。你毕竟比我年轻,或许到了燕国,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陈馀听了,自然是不相信。

“赵氏族长不顾危险收留我,将我改名换姓,还给我添家置妾,今日我若是离开赵王,便是不义;张公这一路上待我如同亲子,对我教诲照顾有加,若是我背弃张公,可谓不肖。今日若是离开赵国,前往燕国,往后余生我便都是那不忠不义之人。”

“都已经成了这不忠不义之人,又如何能够被他人重用呢?”

“张公和我之所以一同来到赵国,不就是因为赵国之地多的是你我这样的力图摆脱秦国的追杀,并且想要反抗秦国的人吗?虽然如今天下局势大变,士人多有归附秦人之心,但我等乃流亡之士。秦始皇对我等下了追杀之令,一旦失去赵歇这样的庇护,我们的情况怕是更为凶险。”

“燕地虽然远离关中,但是如今坐控燕地的人是秦王政的诸子,他们若是知道我的存在,也绝对不会放过我。”

“由此看来,事到如今,陈馀已经完全没有退路。而今张公都不肯萎缩,想要成就千古之名,我何不尾随张公呢,否则纵使最后捡了一条命,也不过是在偏僻之地苟且偷生。”

陈馀一番话果然打动了张耳。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你心意如此坚决,那你就随我改日一同拜访张良。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想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你我明日便孤身前去拜访他,到时候,我们共同商议大事。”

“可。”

陈馀抱拳重重作揖。

两人约好此事,已经是月中天,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四处的山岗里刮着山风,在山涧里四处流窜。

“夜深了,我送张公回去吧。”

张公首肯,随后便由陈馀护送前往城中。

秦国官吏数量不够,但是像赵国故都邯郸城这样的地方,必定是重兵屯卫,不仅如此,这城中的百姓里也多有秦人的眼线。

简而言之,邯郸城如今已经小一半的人不把自己当赵国人了。

这样的月夜,在陈馀的心中,却显得无比悲伤惆怅。

他们二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路过了刑场,两人对视一眼,只是作笑。

张耳拍了拍陈馀的肩膀,安抚道:

“无论此事是否能成,我们二人来生皆可做兄弟耳!”

陈馀听了,也是大笑不止。

两人一路上亦笑亦泣,送张耳到住处后,两人做平揖,随后都甩了长袖,一个立在门槛上远望陈馀渐行渐远,一个则迈着流星大步,甩着长袖仗剑扬长而去。

陈馀到了家门前,见到他的小妾等在门口,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陈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睡不着,去拜访了张公,下了两盘棋,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这妾室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等到陈馀进了家门她将门反锁好后,一本正经的道:

“你们今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真的要撇下贱妾去行那叛逆之事?”

陈馀听了,自然惊讶,他还打算把她和孩子们托人送离邯郸呢,但是没想到他妾室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无知妇人,休要在外人面前多嘴多舌,此事传出去,你我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这妾室发出一声冷笑。

“你可知如今二世继位,对百姓多有眷顾,减轻赋税和徭役,如今又大肆驱逐劣币伪币,推行新钱,城中百姓多有称颂此举。已经有不少人起了归附秦国之心。”

“若是十年前,像夫君你敢于反抗秦国的人,必定会被城中百姓所敬重,在世人眼中是为慷慨侠义之士。但是如今,时移世易,世人对二世极为恭顺,夫君的行为便会被世人所厌弃。”

“难道夫君没有察觉到吗,如今左邻右舍已经不再前来我们家中走动,显然他们知道夫君是不肯心服秦国之人。”

“如今夫君你去做这样危险的事,非但没有得到的赞颂,反而还会招致他人的非议。而且若是此事不成,夫君必定遭性命之祸。”

陈馀听到这番话,自然生气。

“汝为妇,管好几个孩子便是了,竟然管到我头上来了。”

见到陈馀发怒,这小妾自然心中生怯。但是一想到他要去做的事情,心里生发出止不住的害怕,小妾开始抽泣起来。

“我好心规劝夫君,自然是为了夫君着想。夫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远在魏地的姐姐还有许多孩儿们作想。”

陈馀听了,只是虎虎的小妾看了一眼。

他立在室内,身长八尺,面容肃穆,和屋子内顶起横梁的柱子一样,站的笔直挺拔。

陈馀望着明月,不禁慨然流涕:

“我当初离开魏地,来到赵地,并不仅仅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成就大事既!我陈馀既然生于这天地间,就必须要封侯拜将,否则便是白在世上活了一遭。可如今天要亡我,我能如何?”

“我若是此番装聋作哑,日后更是被人瞧不起,还要在家对着你,你说可不可恨!”

小妾听了,更是抽泣起来,直接伏在塌上哭了起来。惊的院中的黄犬大吠了起来。

陈馀听了,举着拳头便出门恐吓大犬,等到狗安静了下来,随后他发现小妾还是哭个不停自然起怒。

“哭什么,左右邻居都被你吵醒了。”

小妾止住呜咽,随后便自顾自宽衣睡觉去了。

陈馀见状,一张黑脸顿时泛起了红色,他也懒得再生气,只是急忙吹了灯,随后和小妾来了一次亲密的情感大爆发。

……

……

……

次日。

邯郸市上竟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街道上到处都是吆喝声。

燕人、齐人、都在邯郸城里走动。

虽有雅言,但是燕人、齐人的口音大不相同,所以很容易分辨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人。

街道上人声鼎沸,大有街市繁华之象,教人在城头看了心生感慨。

有牵着羊群出来售卖的,还有开店卖布匹的,富商大贾腰间挂着三五串钱币的,而小门小户之人,也手中捏着几个钱币。

汤水的热气在大街上蒸腾着,酒肆边上的榆树叶子随着清风飘摇,落在行人的脚边。

大街上持刀带剑的人少了许多,多得是头上戴着小毡帽,穿着间色服饰的男人。

几只骆驼也在市内走来走去,脖子上挂着铃铛。

街道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行人来来往往,都是匆匆而去。

在市的门口,榜示边上围着一大波人。

“为兴民生国计,今推行圆形方孔钱,钱币上印有‘大秦帝国’四个字。……”

(下为图例。)

“持昔日赵国钱币、秦国刀币者,前往兑换新币。”

“凡发现他人持有假币劣币而不上交检举揭发者,赏金十。”

“凡被捉到持有假币劣币之人,家中男丁全数杖三十,且没收家中财帛。”

奖励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对于庶民而言,已经够高了;而这惩罚的措施,更是看着让大家心中生怯。

张良坐在酒楼上,他看着这一幕,心田里却涌出一股悲愤。

天下的酒楼,各有各的特色,但总的来说,都会有个抚琴之士。

这秦人管束松的地方,唱的都是亡国之音。

但是今日,这酒楼里,唱的则是《归心歌》,气势凛然不说,还饱含忧愁之心。

张良听着听着,自然道: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么想着,张良握剑的手,却泛起了一条条青筋。

这四周的人都看着张良。

这个男人,虽然长得身形瘦削,但是却长得颇为俊美,好似妇人。

只为张良是不怎么留胡须的。

(这话无证。是我自己看书推断出来的。太史公写张良貌若好女,夸他长得好看,且镇静自若,处事百变不惊,但是先秦时期的男人都是留须的,而张良绝不可能游历天下的时候一直是年轻的,只有一个可能,我家张良他是不留须,所以秦时明月真的牛逼。不是张良那个时候太过年轻,而是子房他就不留胡须。)

张良说完这话,这店铺老板还有店里的众人都一脸警惕的看着张良。

这老板开店只是为了赚钱,可不是为了复国大业。

而且他今日是看着城中安定下来了,局势大好,所以刻意请了琴师唱这首歌的。

只为他今日已经听见不少百姓夸赞二世,这么一来,这店铺老板便握住了百姓的心向,立刻改了二世作的歌为店中的曲目。

一时间,张良也被这些人的眼神盯着感到不自在。

张良戴上了自己的斗笠,留下钱币,然后快速的闪人出了店铺。

这一次,他所带来的只有几个死士。

至于大铁锤,他身形高大,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张良让他留在潜伏的地点。

张良没有料想到,不过一年的功夫,二世竟然就完成了他的夙愿。

他走在大街上,忽的想起了一句话。

“得民心者,方为顺应天道;逆民心者,才是大逆不道之徒。古来多少王者,唯有得民心者称天下,秦皇无道,横征暴敛,只为他的一己私欲,天下人是不会服从他的。”

这么想着,张良竟然心不甘情不愿的笑了。

因为如今,他是那个违抗天道的人。换言之,二世得了人心,已经是承接天道了。

二世的做法,是完全和秦皇相背的。

早在来赵国之前,张良就已经对许多事看淡了,如今更是见到这种景象,只能沉思一番,而后拂袖离去。

大势不再也!

由张良本人带来的消息,却比山风移动的速度还要快,这消息迅速的吹到了秦人自己的耳朵里。

秦国长吏和驻地将军也是才收到密信不久,这就让他们开始起疑惑,是不是内部出现了问题。

“但不管怎样,陛下前来邯郸的消息已经被泄露,那么那些叛逆分子势必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我可不敢想象,如果博浪沙刺杀始皇帝的事件再一次发生,你我是否还能保住项上人头?”

“郡守以为该当如何呢?”

“速速将此事报于皇帝陛下。另外,你我一同劝告陛下不要前来邯郸。这燕赵之地,素来多慷慨悲歌之士。而且流民还未肃清,敌在暗陛下在明,唯恐遭不测也。”

“如今陛下一心施行仁政,收束天下人心,接连几桩举措,都将叛逆分子给逼急了。且看看这些叛逆分子的意思,他们如今怕是不要命了。他们若是铁了心要对皇帝陛下不利,你我便要被连累。还不如早早规劝新帝。新帝宽仁,我等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皇帝陛下未必不肯听。”

驻地将领听了,神色并未轻松。

“此事便依郡守之计。”

邯郸郡守听了,当即便差人开始拟写奏简。

只是这将领腰盘粗壮结实,仗着剑却在大室内走来走去,看的郡守心烦。

“将军这是怎么了?”

驻地将领侧目对曰:

“那件事,你可有报于陛下。”

郡守听了,也是一脸愁容。

“公子将闾名义上是要追缴流寇,实际上发兵侵占大片土地,此举已经是僭越。我们都得到了消息,相信陛下也已经得知了此事。”

“我看未必,既然是僭越之事,那公子将闾必定不肯报于陛下。你我二人之所以得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因为昔日赵国故地的旧民迁回了邯郸,所以才得到这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