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这里的,要么是征北伐南的武将,要么是走南闯北的大臣,要么是绘图技术精湛的博士。
地图铺在地面上,秦国大臣多为身材高大者,一群人围着两份地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两份地图边上形成了一道人墙。
名士齐聚,自然是为了扶苏献上来的那份更为精确的地图。
嬴政要诸臣对扶苏所画的地图给个看法。
嬴政坐在王座上,他现在可谓是疑窦丛生啊。
扶苏最远不过去过临淄,如何能知道天下究竟长什么模样。
怪事……
“图已看过,诸位有何议?”
大部分人,都对这两份地图难辨真假。
蒙武很诚实,他率先道。
“陛下,我等非鸟,无双翼展翅得以上天俯查天下,如何知天下全貌。恕臣直言,臣虽观此图,实则不知这两者之间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道理嬴政都懂,但是现在让嬴政感到不解的,可不是地图上的天下,而是扶苏。
嬴政早觉得,他的长子有问题了。
而这份地图,更是铁证。
“但是臣先前已闻说此事,臣以为,博士所言有理。陛下之天下,是真天下,而地图上之天下,陛下若是要论较真假,岂非舍本逐末。”
隗状也道。
“陛下,臣所擅长的,乃是器物衡量之事。这绘制评测地图,非臣所能。”
当足迹遍布天下、年岁皆已超过半百的大臣齐齐告诉嬴政,他们不懂这地图。
就连专门负责绘制(拼接)城池地图的下吏,也摇着头对这地图的事情说不清,但是却又肯定,太子的地图,这比例大小似乎更为准确些。
“诸生皆不懂,为何朕之子独独献上此图。”
“这……”
诸臣摇头晃脑,一个个又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这地图乃太子所制。”
又是太子。
“太子是奇才,若通此事,于天下也是有益。”
冯去疾直接道。
冯毋择已经对他们冯家人说了日后的打算,太子这棵树,得抱紧了。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开始附和。
于是原本拿不定主意的人,也开始附和太子。
有趣的是,太子虽然频频出些不太稳重的言辞,但是目前为止,太子所进行的主张,都是对的。
声望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非但如此,懂得对症下药的扶苏,还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心喜的事情。
坚持分封。
面对诸臣忽的对这地图改口,纷纷称赞扶苏和承认后一份地图的正确性,嬴政这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
到了此时,嬴政也才明白,他当初立下力主郡县的决定使得他伤了很多朝臣的心。
而诸将,若不是忽的又开了分封的口,这变革新法,以及确立的休战政策早就把诸将们给逼疯了。
望着这些朝臣态度和言辞明显的转变,嬴政的脸色自然转为铁青。
“是故,太子之德行,诸位已是心服口服,人人皆盼太子上位?以成盛业?”
闻言,自然是满座皆惊。
这句话就像是旱地惊雷,直接打的殿中诸臣脸色如霜,惊慌恐惧不已。
赵高主动道。
“陛下息怒,臣等未有此意。太子乃上天赐予秦国之宝,而陛下是秦国的皇帝。臣侍奉陛下二十年,眼看着太子如何长成。若非陛下的鼓励,太子无论如何也激发不出自己的潜能。”
赵高出言,向来是马到功成。
嬴政听了这话,神色稍稍缓和。
其他大臣也是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们的话,对于太子来说,那就是催命符。
于是群臣噤声不敢再言,一个个都垂首立在地上,唯恐再惹怒嬴政。
在列大臣里,隗状与扶苏共事过。
这个时候,求饶、还有沉默,都是无用的,反而坐实了他们的心思。
隗状很多时候不愿意惹事,自成一派,不偏不党,就是他的为臣宗旨。
但是身为左相,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沉默了。
如果皇帝真的这么想,咸阳宫势必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陛下——臣以为,陛下之言,非但伤了君臣之情,而且怀了父子之义。臣观太子,绝无僭越之心,而我等为陛下之臣,时刻为陛下之江山社稷考虑。惟愿陛下明察。”
隗状出言,确实有效。
嬴政冷静了不少。
“朕为始皇帝,开创盛世之业,欲大秦万世。立扶苏为太子,定其储君之位,继朕之后,延续大秦。此乃朕之初衷。”
隗状复道。
“陛下慧眼,太子之资,群臣皆叹。愿陛下不改初心。”
嬴政感觉得出,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挑战他至高无上的皇权。
从前,他的臣子们对于他的话,向来是不敢言二的。
而如今,隗状都敢冒出来教他如何做事。
嬴政悠悠道。
“非朕忘初衷,而是朕之左右臂膀背弃于朕。”
说到这,嬴政重重拍了一下案,打飞了案上的竹简。
群臣更是惶恐,齐齐作揖道。
“陛下息怒。”
扶苏来了,他在殿外就听到了这一声。
听得出,殿内有很多人。
天下大事,嬴政一人决矣。
更立国策之事,虽然必定会遭到保守派的阻挡,但是对于在嬴政统治之下,诸臣是敢怒不敢言。
绝不会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隗状没想到,事情会越来越糟。
“陛下,太子已到。”
“宣——”
等到扶苏走入殿内,嬴政忽的宽了宽袖,一脸阴郁。
嬴政望着诸臣,忽的道。
“或许太子无罪,但是为人臣子,若心怀贰,国将不国。隗状,朕之言,汝意同否?”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眉头一皱。
这话摆明了也是让他听的。
他或许无罪,也或许有罪?
隗状感觉的出,陛下要拿他开刀了。
“臣受诫。”
“朕看你为朕效力多年,劳心劳力,人也沧桑了不少,即日起,还家养老吧。”
罢相!
扶苏一脸诧异的看向隗状。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都?
隗状只能接受。
这心里倒也没有多少痛楚,只是隗状只觉得不值。
没想到他兢兢业业这么久,居然最后以这样的方式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