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弱三人还在扶苏身后跪坐着。
公子忽的起身,对着大儒伏生作揖,他们几个也有些意外。
虽然又是不寻常之举,但是这不正是公子的作风吗!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公子此举,可谓一箭双雕。
这不仅仅再一次扫了齐王和后相的脸面,而且,还会使得公子在儒生面前树立了一个尊儒重礼的形象。
齐国大儒,在秦国扶苏公子的坚持下,成为了齐王和公子扶苏的座上宾客。此举,前所未有。一旦传了出去,自然让天下人都觉公子尊儒重礼。
而茅焦见到扶苏公子,也不得不心叹,扶苏公子之智谋,当真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自入齐一来,公子花费了最少的代价,但是却接二连三促成一件又一件大事。
茅焦自然越发佩服扶苏,他越来相信,大王立扶苏公子为储君,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为政以德,扶苏公子绝对能做到这一点,得天下民心。
今日来这雪台宫的,都是大人物。人人都盯着黑色冕服在身的公子扶苏,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极大,仿佛马车上的铃铛。
诡异——
横戟只觉得今日这场面很是诡异。
尤其是秦国人的表现!
公子扶苏竟然今日这般依顺规矩,肯主动坐在大王之下,随后又对着一介布衣伏生作揖行大礼,还为了他驳难后相。
而秦国的大臣们,今日也非常安分,从入殿到现在,鲜少发声。
看他们的脸色,明明胜券在握。
冯劫却看向横戟,对着横戟忽的作揖,似乎是在感激他什么。
但是秦,虎狼之国也,如此诡异的行为,在横戟看来,绝对没安好心。
而冯劫,他之所以敬横戟酒,自然出于感谢。感谢他,替他们向齐王传递消息。今日雪宫台之宴,其实全部是由横戟促成。
不仅如此,雪宫台之宴,是他们计划之中的第一步。
能否不动兵戈,便让齐王称臣,今日,很是关键。
扶苏和伏生对揖过后,在扶苏和齐王一同邀请下,伏生却忐忑不安地坐在了上座。
今日,伏生只是个工具。
待所有的人坐定。
后相拍拍手,随后,齐国乐正便高呼。
“起乐。”
扶苏一开始也想领教领教这齐国的国风之音,可是听到这一首,扶苏不由得面色一白。
扶苏看向齐王,眼中大有恼怒之意。
因为这首曲子,并不是齐风,而是秦风!
而且这首曲子,每个秦国人都不陌生。
此曲名为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扶苏的手,攥紧酒爵,听着听着,忽的重重将酒爵拍在案上。
这一举动,还有那铁青的面孔,被齐王看在眼里。齐王又看向了他的舅父。
今日诸事,都是舅父安排。
秦国公子留在齐国,已经快要半个月之久。他来了之后,朝中可是风雨不断。
齐国接待秦国公子,耗费财物不说,还惹出来了许多乱子。秦国公子打着和齐国交好的名目,每每有机会,便和齐国一些大臣有说有笑。
这些时日里,朝臣互相攻讦,就连后相,都难免被中伤。似乎每个朝臣,都有与秦国暗通曲款的迹象。
也就是唯有招待公子扶苏之时,齐国朝臣们才会同心协力。当然,这并不是他们的献媚之举,而是因为齐国朝臣都惧怕秦国,不得不刻意为之。
但是后胜察觉出,这秦国公子分明是有意为之,故意与齐国大臣接近,此举摆明了是想要让他们齐国不攻自破。
绝对不能让他继续呆在临淄,否则齐国还未被秦人攻入,内部就已经腐坏了。
所以公子扶苏必须要尽快离开齐国!
而此前,后胜让横戟试探秦国公子归秦之期。横戟复命说,公子扶苏并没有归秦的打算。为难之下,后胜一咬牙,安排了这场替公子扶苏摆的劝归宴。
扶苏微微咬牙。
横戟之前的言语曾暗示他:齐王和后相,是铁了心想要让他离开齐国。
这就可以理解了,今日这一曲蒹葭,是他们事先预谋好的。
不过,扶苏也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扶苏在得到横戟的暗示之后,便做了一个全新的部署,一个尽快彻底解决掉齐国的部署。
后胜见公子扶苏听到此曲后愤怒的眼神,但是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们希望今日可以婉言提醒并且规劝秦国公子回秦。
“扶苏公子——”
后相在扶苏对高高举爵,自然是要对扶苏敬酒。
扶苏明明和后胜四目相对,但是他却并未举爵,让后相好个没脸。
这一次后相自然也被气的不轻,一颗心突突的跳。
“上次大王听扶苏公子说,此次齐国出使之行是公子第一次远游。”
这句话,并不是没有根由,早在上次与齐王碰面之时,齐王便故意相问扶苏此次出使是否是第一次远离咸阳。
扶苏听着,忽的觉得,他的对手倒也有些意思。
“想来扶苏公子身为秦王长子,又是秦王宣布的储君,应当是在秦国之内,除过秦王以外,最惦记秦国的人。所以吾等齐人便特意选了这样一首曲子,以解公子相思之苦。”
扶苏眸子阴沉,像是有一幽潭。
扶苏不由得心叹,这后胜果然是个老狐狸。
这话问的极为巧妙,他若是说他不思家,不惦记秦国,便是被他捉住了话柄。
可是后相,他怎么敢的。竟然真的要撵他走人!
且看你要刷什么把戏。
扶苏当即抱拳作揖,笑道。
“后相如此礼遇扶苏,连扶苏的思乡之情都考虑到了,这般厚待,可谓无微不至。扶苏感激不尽。”
说着,扶苏这才举起酒爵,对着后胜。
“扶苏敬后相一杯,谢后相款待扶苏。”
后相与之对饮,将爵中清酒一饮而尽,二人均示爵底。
后相又道。
“其实,扶苏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在这宴会之上,弹奏秦风蒹葭,乃是大王之意。”
扶苏自然看向齐王。
“此事竟然是齐王之意?”
齐王捋捋胡须,双眼狭促,神色更是惶惶不安。
“扶苏公子身在齐国,已有半月之久。”
这话一出,扶苏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齐王,你好勇啊!
扶苏看向田建,眸中闪着寒光。为这年仅十七的公子扶苏冷冷看了一眼,岁至七十的齐王却打了个寒颤。
田建之前劝舅父,忍一忍就罢了,若是规劝不成,反而惹恼公子扶苏,秦国便有了发兵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