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桃花盛开。
华阳宫,外人眼里的青阳宫,确实扶苏心目中永远的华阳宫。
华阳宫,规模庞大,宫室极多。
在这咸阳诸宫里,论地势,华阳宫处第三,论规模,华阳宫处第二。
地势最高者,自然为章台。而地势第二高者,乃蕲年宫前大政殿。
论规模,自然属嬴政大宫蕲年宫为第一。
嬴政留了他在宫里,显然是已经意识到立储的重要性。
但是他迟迟不下诏,无非是想在他头上悬一把剑。要他敬着他怕着他。
但是,名分一日不定,扶苏更感寝食难安。
须知,将闾比他不过小了半月。
他既然不是太子,成婚都可住在宫里,那其他弟弟亦可。
保不齐,嬴政过了几天又要变心。他素知世上万千事,变化瞬息时。
立储之事,务必要趁热打铁,一鼓作气,一举定下。
日前,蒙毅告诉他,嬴政要成立木工司,要让他择定主事人选。
扶苏二话不说,推了姬豪出去,而让章邯代为将作少府。
木工司,没了他,也不知姬豪能捯饬出些什么东西来,没主意了还会来找他。
可章邯不一样,他在史书上就任少府之职。
须知,少府一职,主管秦帝国皇宫的一切大小事,若非得嬴政全心全意的信任,如何能位居少府。
将章邯留在宫里当差,会显示出他应有的作用。修皇陵、造长城,以后有他忙的。
而木工司的建立,实属扶苏意料之外。
不过嬴政果然明智,他这才小有所献,嬴政便立刻察觉到器物之于一国军政农事的重要性。
看嬴政的意思,这事情日后要他多多督导。
可是他是要做太子的,当个木匠头做什么!亏得他没明着把这木匠头儿的差事给自己。
嬴政这诏令下的,旁人难以领会到扶苏的感受。
难不成,真的要走那一步——
“公子,为何近日总是忧心忡忡?”申聿上前。他见四下无人,正是对公子说那件事的好时机。
“本殿即将和人行大礼结为夫妇,可是却连对方的脸都没见过。”
申聿闻言,脸色先是一白。
公子还是不信下臣,他其实知道缘由,可是他仅仅想让公子替他复仇而已。
申聿鼓足勇气,又道,“公子在为即将成婚却在此前未与王姑娘谋面忧心,却不知,如今咸阳宫里,有人却为膝下仅有一女却无从可嫁而忧心。”
扶苏这才两眼放光,“你说的这嫁不出去的女子,莫不是本殿的四妹妹,阴嫚公主?她可是之前哭着闹着说她谁也不嫁,要老死在这宫里。”
他的这几个弟弟妹妹,一个个都有趣的紧。
申聿却一脸严肃,一字一顿道,“非阴嫚公主。以阴嫚公主之尊,怎会愁嫁?”
“那是谁?”扶苏忽的有些不耐烦,他现在只想静一静,这宫中,除了一些他务必要关心的亲人,除此之外不是宦侍便是婢女,这些人难道也要让他操心?
“既然身在咸阳宫里,那必定是众人仰慕之人,如何会有女却嫁不出去。”
见公子微微恼火,申聿这才奔了主题,“此人乃赵常侍。”
赵常侍,这宫里只有一个赵常侍。
扶苏坐不住了,右手紧紧攥着酒爵,一脸阴鸷。
“出去!”
申聿不明所以,但是只得悻悻出门。
赵高赵高又是赵高!
尔等以为本殿不知要亲近赵高吗?
须知,剑有双刃,能杀人,亦能伤己。
赵高可是嬴政身边的亲信,二十年风雨相伴,赵高若是在嬴政面前说他好话,成功了自然是好,可以嬴政的疑心程度——
那日蒙毅为自己劝说求嬴政务必留自己在华阳宫之时,嬴政看待蒙毅的眼神,他至今都难忘。
他对赵高,只需不作出冷淡厌恶之态,能让他存个侥幸之心,不要在嬴政驾崩之际胡作非为,仅此而已即可。
否则,亲近赵高,就是在冒险。
嬴政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就像当空悬挂的太阳,距离他走向西山,起码十年之久。
不到非常时机,如何叫他和赵高联手,简直是太小看嬴政了。
立储,天大的事情,怎么能用这种冒险的方式。
对方可是嬴政。
但是,这申聿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啊。
“进来。”
扶苏知道他人还没走远。
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救世主一样,即便他骂他让他滚,他还是会守在门口。
这样的人,太能忍,扶苏有时看着顺眼,有时却心忌。
他若是个秦国人多好。
申聿听到公子唤他进来,自然又两眼充满希冀,眼中似是掬着两汪清泉,让人看着心生怜悯。
“公子。”
扶苏挥挥手,示意让他坐在他面前。
“下臣不敢。”
扶苏只好作罢。
申聿见公子又要倒酒,赶忙上去为扶苏斟酒。
“你为何要打听赵高的事?”扶苏忽的一问,而后漫不经心的摇了摇酒爵,看了看那爵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容颜。
心问:真不知自己这副少年帝王相,捡了便宜的那个王琳又是什么姿色?
申聿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定了定神,而后才道,“下臣以为,若是赵常侍能在王上面前替公子美言,公子可居东宫之位。”
这次,扶苏没有撵他。
“本殿记得,你曾说过,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皆是靠小人相助。”
申聿闻言,眼眶一热,他还以为公子瞧不上他们这些没入奴籍之人,不肯听他的话。
“赵常侍,并不简单。”申聿郑重其事。
我当然知道他不简单,他能偷天换日,祸国殃民。
可是那是在嬴政死后的事情。
“所以,你想?”
“求殿下帮赵常侍这个忙,须知赵常侍为此事,可是四处暗示诸臣。”
暗示诸臣!???
扶苏眼波一动,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赵高心气高,要为女儿谋个高嫁。
赵高之女出嫁不难,难的是,他要他的女儿高嫁。
扶苏越想越好笑,先是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又仰天大笑一番。
申聿见状,却不解其故。
“区区一介官奴,所出之女,自然也是奴籍,如何竟然想着让其女嫁入高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赵常侍一向心高。咸阳宫中诸宦侍,当属赵常侍地位最高。”接着,申聿又趁热打铁,“若是殿下能帮他此忙,赵常侍必定感激公子。”
“你可有听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