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蹇叔宅院内,公子絷还呆呆地站在院子中。看到蹇叔从屋内出来,公子絷急切地迎上去说:“先生。”
蹇叔说:“百里奚现在何处?”
公子絷说:“百里奚先生前时已经到达秦国。可百里奚先生有言在先,如若先生不去,他宁肯不就大夫之位。”
蹇叔说:“我与百里奚是结义兄弟。却不知道这些年他有如此坎坷经历和磨难。唉,可叹子明我弟半生劳顿,至今方才遇到明主。我这位弟兄不为良相,确实可惜!也罢,为了兄弟,老朽就走此一遭。”公子絷回头看西乞术,西乞术依然站立那里,没有言语。
公子絷问道:“这位壮士方才所谈甚为欢洽,言语间可见壮士定是大才。何不一同前去,到秦国建功立业?”
西乞术说:“在下也有此意,不知家父?”
蹇叔说:“你去凑何热闹,那朝堂上可比不得你在山林打猎,为所欲为!”
西乞术说:“好男儿就是要仗剑出游,封侯拜相。”
蹇叔说说:“口气不小!打点酒来。我要和贵客喝两樽!”
西乞术说:“唉。”西乞术孩子气地转身就走,回头又高兴地说说:“既是子明叔的朋友来了,那就尝尝野味吧!”
蹇叔说:“嗯,炖一个鹿蹄子,再打点酒来!别让客人笑我们山野人小气。”
风尘弥漫,层峦叠嶂的山峰,曲折的小路上,蹇叔和公子絷乘轺车正在朝秦国疾驰。西乞术和两个仆人仗剑,车下紧随。
耄耋之年的蹇叔,在百里奚举荐下,来到了秦国,开始了他短暂的为官生涯。百里奚举荐蹇叔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百里奚富有远见地意识到,秦国的国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振兴秦国需要更多的中原贤才。历史明证,后来的秦国国君仍然继续利用来自中原的贤才,才使秦国称霸,并最终统一巾原。
在秦国,百里奚府邸内,百里奚面对如山的案牍,依然在批阅着审看着,他为下一步实行新政而起草文牍。忽然,一仆人走进来,禀报说:“大人,公子絷大夫和蹇叔已经来到门前。”
百里奚放下竹简,整理衣服,一边说道说:“哦,好,快出迎。”百里奚带着仆人匆匆出门口不多时,只见一辆轺车在门前停下。看到蹇叔从轺车上走下,百里奚即快步迎了上去。二人相见,默然对视片刻,猛然抱在一起,不禁同落下热泪。
百里奚哽咽半日,说说:“兄长。”蹇叔说:“贤弟。”两人热泪盈眶,抬手以袖拭泪。
蹇叔说:“你我一别,不觉已经过去十多年啦!”
百里奚说:“是啊,纵然天各一方,可子明无时不系念兄长。”两人携手进府邸,公子絷也随其后。
进入百里奚相府的大堂,蹇叔很是新鲜地仔细看着堂内的一切,啧啧而叹说:“这难道就是你子明的相府?”
百里奚说:“简陋吗?秦国可不比中原诸侯国,穷嘛!”
蹇叔说:“唉,是寒酸了点。今日相见,真的有恍若隔世之感。那时在虞国做大夫,贤弟还是青丝满头,而如今也和我一样,须发皆白喽!”
百里奚说:“是啊,人生真如朝露,转瞬即逝啊!”
蹇叔说:“我可是黄土齐脖子的人啊,贤弟让我来,只能是多添累赘!”
百里奚说:“秦国急需中原的人才,没有蹇兄是万万不行的。上茶。”
蹇叔说:“若非贤弟陈情,我断不愿再踏人仕途啦!”
百里奚说:“良鸟择树而柄,乃智者所为。秦伯礼贤下十,是当今少有的明君!明日国君要设宴,专为我兄接风洗尘!”
蹇叔感慨说:“哈哈,这个秦伯还真看得起我这个一介村夫。”
百里奚说:“村夫!”两人同笑。
次日,秦国宫殿内,秦穆公急切地召见新来的这个蹇叔。秦穆公当堂坐定以后,众大夫款款而人,一同拱手拜谒秦穆公,然后分别递上各自竹简奏章。
秦穆公说:“众卿可能知道啦,已经有两个大贤来到我大秦,实为我大秦一桩盛事!可早时候,在我秦国有过诸多议论,诟言相伤者有之,冷嘲热讽者有之。此等事情,自今日始再不允许出现。今日当着众卿的面,寡人宣布,寡人不只是要两位大贤当我秦国的大夫,过儿日还要设坛搭台,隆重地拜相。今后,凡是中原之国的士子黎民愿意来我秦国,只论才能,无论出身,就可做我秦国的大夫!”
朝堂上议论纷纷,不少人兴奋地叫好,暗地里也有人面有忧色。太师和郑淳交换一下眼色,郑淳一言不发,脸色十分难看。
公子絷说:“国君所言,乃是秦国万民所思,道出了秦国兴邦的良策。”
秦穆公说:“秦国立国已历两百年,可仍然沿袭狄戎国之制,国体尚且相当落后。如今两位大贤来到秦国,我大秦正可冈袭周礼,建立中原之国那样的国体。”
公子絷说:“我秦国应参照中原之国的宫廷礼仪和章法,尽快设国相之职,使国家如日月运行一样,有轨可循。”
百里奚说:“好,效周的礼制,才可完善国体。”
秦穆公拍案说:“嗯,甚合寡人之意。那子明卿就做秦国的左庶长吧!”
百里奚稽首拜说:“子明忝列秦国上大夫,已是非分之求,怎么敢就庶长位!还足蹇叔任之,在下辅助的好。”
蹇叔说:“使不得,老朽乃应子明之约来助子明的!”
秦穆公说:“哈哈,两位爱卿,都别争啦!那就依先后,拜百里奚上人夫,任左庶长,统领百官。拜蹇叔也为上大夫,任右庶长。公子絷、公孙枝也同为上大夫。其他大大,可依照职责,继续任大夫。”
在拜相以前,按照周礼都要卜卦。这天,秦穆公身穿黑色礼服,在青铜器里洗手,整了整衣着,郑重地和旁边主管卜卦的太史互相作揖施礼。然后,太史代表秦穆公对上苍稽首,开始卜卦。此卦,主要是为了按照卦辞择定良辰吉日。太史手持龟甲,仔细分解。
太史施礼说:“国君,根据卦辞,正月四日卯时,麒麟翔于岐雍之地,可作为国家动土兴业的大期,适合设坛拜相。”
秦穆公说:“速传司工,由其专司此事,搭建拜相台!”
太史说:“是!”
这一天,秦国都城郊外风和日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一个宽敞的地方,突兀地建起了一个高大雄伟的拜相坛。此刻,秦字大旗猎猎,坛下百官肃然林立。周围众多的秦国百姓纷纷前来,准备观看即将在这里将举行盛大的拜相仪式。
在太史的引导下,秦穆公身着崭新的黑色礼服,神情凝重,昂首稳步前行,左右两边是百里奚和蹇叔。他们长长的衣袖随风鼓荡,显得很飘逸,身材也显得高大伟岸。太史登上了拜相坛。祭祀天地仪式开始,秦穆公双膝跪地稽首。
坛下,百官随之跪下稽首。他们注目着这场不平凡的祭祀仪式。
野风中,穆公的衣带被风吹起,随风抖动。天宇一抹朝霞出现,蓝天上的翔鸟展翅往高空飞去。秦穆公双手捧帛书颂词说:“皇皇上天,德润万物,普照下土。集天地灵气,降圣贤于鄙邑。庶物群生,各得其所。糜古糜今,惟今寡德之人某敬拜上天恩赐。”在悠悠长鸣的号角和金鼓声中,秦穆公把金印紫绶双手递给百里奚,百里奚稽首跪拜,郑重地从秦穆公手里接过相印。
百里奚做秦国大夫的消息在秦国不胫而走,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在雍城的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一辆轺车轻松地驶来。百里奚神态自若,端坐其上,后边十几个身着铠甲的秦困兵士紧随。人群都驻足旁观,一长者说:“瞧,此人就是国君用五张羊皮换来的大夫,人称五羊大夫。”
众人说:“噢,五羧大夫!”
有人说:“听说是个楚国人。”
秦国官殿内,谋臣们成排地站着,没有任何章法。
秦穆公说:“左庶长,寡人让你厘定的国策,整饬朝政,进展如何?”
百里奚出班说道说:“启奏国君,臣还尚未完成。”
秦穆公说:“你做左庶长这么长时问了,为何还没有完成治理国家的国策啊?”
百里奚说:“臣以为秦国应先行厘定国体,再行国策,所以万事有了章法,才可有水到渠成之效。”
秦穆公说:“如何才能实现你说的水到渠成之效?”
百里奚说:“对黎民要倡导教化,对宫廷百官要申明礼仪,要遵循周的宫廷礼仪,行大秦的朝班章法。”
秦穆公说:“卿言国体,秦国不是已经有了吗?”
百里奚拱手再拜说:“请恕臣直言,国体源于狄戎之制,粗鄙稚拙,缺乏应有的礼制。在朝堂上,要厘定诸位大夫的职责,司工只管兴修国家的土木工程,司农掌管租税、钱谷、盐铁。其他诸大夫都以此为例,不得逾越自己的职责和权力。如此,诸位大夫才可精心于自己职责。”
秦穆公捋须说:“有理!”秦穆公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几圈,陷入很深的苦思中:是啊,寡人自打做了这个秦国国君,就一直困于国体的不完备,朝政十分混乱,简直就不像一个诸侯国的样子。
往日的秦国宫殿乱象还历历在目。当时,众臣在朝堂上争论不休,秦穆公恼怒地挥动长袖制止。要么是众人哑然不语,要么是私下还在议论纷纷。宫殿一角,禽息气得发抖,手拄拐杖,一边站立不语。
面对秦穆公,百里奚昂然说道说:“当务之急乃在于革除国体中的旧制,改变秦国以活人殉葬的愚昧风俗,对秦地黎民进行文明教化。”秦穆公被百里奚掷地有声的话语从回忆中唤回,恍然盯着百里奚。
秦穆公说:“依卿所言,秦国该如何秉承周的国体,推行新政?”
百里奚说:“革除国体中的沿袭狄戎的旧制,而换以新政。从朝仪开始,循例对朝中大夫进行朝礼教习。朝巾大夫之职分各有所重,国家大事就步人井然秩序,如日月进入各自的轨道一般,畅行无阻。朝政理顺,才可向黎民推行教化,让黎民享受新政的好处。”秦穆公听着,眼睛一亮,抬头兴奋看着堂上的青铜大鸟图饰,激动不已。
秦穆公说:“是啊,卿来秦国何其晚也!”转而又对百里奚说说:“秦国早该有此革除旧制之举啦。卿所言,正是寡人早就为之所忧虑。即日起卿即开始对满朝大夫进行朝仪教习。让中原之国也看看,我秦国是堂堂的诸侯国呀!”
又是一个早朝,秦穆公肃然坐在朝堂上,等待朝臣上朝。领班大夫百里奚,站立秦穆公之侧。众大夫身穿崭新朝服,按次序排列好,依次进入朝堂,共同对秦穆公拱手施礼。秦穆公起身回礼。大夫出班,先行一揖,然后按周礼的规定禀报国事。
公子絷说:“本大夫负责国内民生和军务,欲向国君禀奏边民迁移的奏章。”
秦穆公说:“嗯,准奏。”
公子絷说:“……”
百里奚整饬朝政,使秦国完全秉承了周朝所规定的政体,使秦国摆脱了过去的散乱无序的局面,将中原的典章礼仪制度悉数带到了这里,并依照这些制度对秦国的朝臣进行训练,严格了朝堂的分工,使秦国有了完整的国体。
众大夫早朝后都纷纷退出。秦穆公拉着百里奚。
秦穆公说:“卿随我来。”
百里奚不便多问,只好默默随后。秦穆公带着百里奚来到秦国后宫。见二人从外边进来,穆姬在两个宫女的服侍下笑脸相迎。
百里奚说:“拜见君夫人。”
穆姬说:“穆姬这厢有礼!”
秦穆公说:“夫人觉得你整日辛苦,身边又没有女人照顾,所以特意让你来,从夫人随身的宫女中挑一个,到府上服侍卿。”
百里奚说:“哎,使不得!折煞下臣啦!”
秦穆公和穆姬两人交换了眼色。
秦穆公说:“此事并非君夫人和寡人的意思。”
百里奚说:“那是何人的意思。老臣这把年纪……”秦穆公说:“呵呵,原来寡人并不知道。是一个从晋国来的宫女自己说,过去就是卿身边的侍女,所以,一意要寻找你。这样君夫人才向寡人提及为卿选一个侍女的事情。”
穆姬说:“此女乃是妾从晋国带来的一个陪嫁侍女。”
百里奚说:“虞女?”
穆姬说:“正是。此女随妾来到秦国,就向妾提及过去的往事,说曾在虞国随百里奚大夫左右,后遭遇国难,而得为晋国的陪嫁奴隶,但一直愿意侍奉过去的主人。妾为此大义所感动,特地向国君提及了此事。”
百里奚说:“真乃忠义女子。不过下臣府内有众仆人服侍,还要什么侍女照料?不需要,真的不需要照料。”
秦穆公说:“噢!”秦穆公捋须和穆姬两人面面相觑,没有再言语。
秦穆公欣然坐在朝堂,看着秩序井然的朝堂,大夫们肃然排列,一一述职,朝堂面貌为之一新,秦穆公满意地颔首。
百里奚说:“新政已经推行到边塞的城邑,到年底大可收效。”
秦穆公说:“要再快点。那个从洛邑来的大夫呢?”
蹇叔说:“臣已经把他送走了。”
秦穆公说:“采到了什么歌谣啊?过去,都说秦风幽怨。”
公子絷说:“他说采不到《无衣》那样的歌谣,倒是有‘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秦穆公说:“哈哈哈哈,好!他看来此次是真的采不到幽怨的歌谣啦。”
百里奚说:“秦国这些朝仪都是早应当实行的。”
秦穆公说:“是啊,今日才像个大周的正统诸侯国呀!”
百里奚说:“治理秦国还需要耐心,慢慢调理,如牛耕作,默默无闻。如此,才能在未来,令天下列国感到惊讶。”
楚国,因连年征战,没有粮食储备,在出现大旱的情况下,难以应付巨大的饥荒,造成国内许多地方十室九空,黎民纷纷出外逃荒。
荒野的小路上,有三三两两的逃荒人。其中,一老妪满头白发,旁边一长相很端正的年轻后生扶持着,艰难地跋涉前行。老妪正是百里奚原配夫人杜氏,后生正是百里奚的儿子白乙丙。路上,另三老人和一壮汉结伴而行,边走边议论。
壮汉说:“秦国有了两个丞相,听说一个是从中原去的。”
老人拄拐杖说道说:“那有什么稀奇,这种事情多了。”
壮汉说:“稀奇的事就是这个人出来奔波了整整二十多年。一直到丫暮年,才被秦伯所用,官拜什么大夫。”
杜氏掐指头,喃喃自语地算着说:“离开时候到二十年……”
白乙丙说:“母亲在算什么?”
杜氏说:“我算着,你父亲可不也出来二十多年啦!”
白乙丙笑说:“母亲,父亲能做到秦国的大夫,我们也不用到处流浪。眼下,连一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杜氏说:“笑啥,咱背井离乡不就是想寻找你父亲的?我再问问他们。”
白乙丙说:“母亲,哎,那可能吗!?”
杜氏说:“请问老哥哥,这秦国的大夫可是从楚国去的?”
壮汉说:“是啊,听说还是秦伯用五张羊皮换的。过去在楚国喂过马、喂过牛什么的。”
杜氏说:“那,可知他的名字吗?”
壮汉说:“去年,俺随一个商人到秦国去贩皮货,听说此人有一个奇怪的别号,人称五羧大夫。名字嘛,就说不上来喽。”
杜氏说:“哦?”
壮汉说:“反正是楚国人。哎,你足找楚国的同乡吗?有如此显赫同乡可不是件坏事情!”
白乙丙说:“母亲,别问啦!”
杜氏驻足沉思着说说:“百里奚呀百里奚,是你吗?孩子,咱到秦国去。”白乙丙望着杜氏,神色中有点疑惑。随着四人的议论声渐渐消失,旁边那四个路人逐渐远离,声消人去。
秦国宫殿内,巨鼎中烟雾升腾,正堂的屏风上一个巨大的神鸟画像。案几边,秦穆公独自一人正在阅读帛书;表情十分严肃。宫人从门外缓缓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秦穆公身边。
宫人说:“大夫公子絷要拜见国君。”
秦穆公说:“传他进来。”
官人匆忙往外走,到门前高喊说:“传公子絷觐见。”
公子絷应声而来,来到秦穆公面前停住,两手从长袖中伸出,对秦穆公一揖。
公子絷说:“下臣公子絷拜见国君!”
秦穆公说:“哦,你来找寡人有什么事情吧,最近新募的兵士训练得怎么样啦?”
公子絷说:“最近依照左庶长的治兵路子,对兵士加以阵法训练,精兵有所增加,可兵源仍有不足,主要是国家粮食匮乏,没有更多的粮食支撑啊。”
秦穆公说:“哦,以后要多征集粮食,扩大兵源。”
公子絷说:“是。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秦穆公说:“嗯,何事啊?”
公子絷说:“听说齐国大夫虎和晋国东郭先生来出使我秦国,已于昨日到达雍城。”
秦穆公说:“确有此事。”
公子絷说:“子桑与二人有过旧交,可否接见两位来使?”
秦穆公说:“接见来使,是子桑你的职责吗?”
公子絷说:“并非是下臣的职责所辖。”
秦穆公说:“那你一定是请示过左庶长,方才行使职权接见来使吧?”
公子絷义同说:“还没有奏报左庶长。”
秦穆公说:“难道你不知此乃僭越之举吗?!我秦国恪守周礼,中原诸国尚且耻笑我大秦尊狄戎之制。左庶长悉心完善国体,振兴朝纲!可子桑你倒要如此毁弃国政,目无法纪!”公子絷脸上冒出冷汗,颜色大变。
公子絷说:“哦,下臣偶有僭言,并未越权之举。”
秦穆公怒气并未消说:“还不速速退下!”
这一天,早朝下来,百里奚风风火火走迸府来,脱去大氅,又将一摞简书递给了仆人。百里奚正要往内室走,不想仆人孙献走了过来。
仆人孙献说:“相爷,今日国君送来一位客人。”
百里奚说:“喔,什么客人?”仆人孙献朝正堂努努嘴说:“在那里。”百里奚一愣,赶紧朝正常走去。
百里奚挑开内室的帘子,只见虞女正在为百里奚缝补衣服。
百里奚说:“哦,怎么是你!”
虞女说:“是。”
百里奚说:“不是说了嘛,你是君夫人的陪嫁侍女,现在又是宫女。你自作主张来到一个秦国大夫的府上,如果传扬出去,恐怕不好吧!”
虞女局促说:“相爷断然不会赶妾走吧?看看这些衣服烂成什么样子了。”
百里奚说:“哎,你是怎么来的?”
虞女急了说:“国君派内侍送妾来的!并非虞女自作主张。”
百里奚无可奈何地叹气说:“那你就先留下吧!这些活有人做,让家给你找点事做吧。”
夜深了,百里奚正在卧榻上手执简书,靠墙睡着了。虞女蹑手蹑脚进来,给百里奚盖上被褥。百里奚惊醒。揉了惺忪的眼睛,说说:“哎哟,是你!这么晚如何还没有睡啊?”
虞女说:“大人好警觉啊!这几日相爷太过劳累了,半夜大人老踢开被子。”
百里奚说:“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让管家给你找事情做了吗?”
女说:“妾来照料相爷,管家是知道的。”
百里奚说:“糊涂,我自己还照料不了自己?!”
虞女说:“今日相爷在案几边睡着了自己都不知,还说自己照料自己。”
百里奚“唉,诸事繁杂,有堆积如山的问题。”
虞女说:“哎,相爷如何那么警觉?”
百里奚说:“小警觉怎么行,过去睡在外边,要想不被狼吃掉,就要警觉。”
虞女说:“哼,该不是将虞女当狼了吧!”
百里奚说:“呵呵,傻孩子,怎么能呢!”
虞女说:“大人在外边游学曾遇见过狼?”
百里奚说:“当年还真遇见过一次。那天走了二百多里的路,困得很啊,倒头就睡在山崖边的一棵大树下,全然不知道,简直和睡死过去一样。那狼,胡须老长,嗅到脸上,哎哟,那股子腥臊味道,那胡须扎到鼻子里,弄得难受极啦!我忍不住就打了个大喷嚏。阿嚏!”
虞女说:“那后来呢。”虞女问着,忘情地坐到了百里奚的卧榻上。
百里奚说:“要说,那狼的胆子也太小啦!吓得一跳一丈多高,嗷的一声,摔了下来……。好了,你也该睡了!回去吧。”虞女说:“嗯。”觉察到百里奚是在赶自己,虞女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起身站立起来,默默往外走去。
雍城街市人流如梭,来往不断。公子絷悻悻退出殿堂,独自一人,一边走,一边叹气。正遇见百里奚的车驾从旁边经过。百里奚赶紧让车停下,侧身欲下车。
百里奚说:“子桑兄,你如何一人在这里呀?”
公子絷说:“唉,一言难尽啊。”
百里奚说:“出了什么事情?”
公子絷说:“在下一时糊涂,要会见晋国使臣。不料触怒国君。唉,就独自出来走走。”
百里奚说:“原来如此。子桑犯了国君所忌。”
公子絷说:“唉,一言难尽啊!在下一言不慎,竟然惹怒了国君。”
秦国宫殿内,为了公子絷的事情秦穆公怒气未消,急促地踱步。百里奚和蹇叔及众大夫肃然而立,都茫然地看着秦穆公。
秦穆公说:“卿还不知道?公子絷要越职责会见什么晋国的使臣。公子絷的职责是什么?!哪一条允许他这么做了?这就是擅自约见晋国的使节,是越权!”
百里奚说:“据下臣所了解的,子桑毕竟没有得逞嘛!子桑以往熟悉接待使节的事情,加上与晋国大夫有旧交,所以才……”
秦穆公说:“想法也不成!寡人早就有言在先,不能逾越权力和职责这是尊重国体!此事,要对公子絷加以惩戒。不惩戒不足以警示其他大夫。如果照此下去,那众大夫都可越权干自己愿意干的事情,那还要寡人这个国君干什么,那不又回到了过去的老样子了吗?”
百里奚说:“国君,念其初犯,可从轻处罚。”
秦穆公说:“要把惩戒的情况向大秦的所有子民昭示,以儆效尤!”
百里奚说:“国君,公子絷乃国家重臣,不适合用重典。适才我已经见到公子絷,他心情很为沉重!”
秦穆公说:“寡人要严厉惩罚他!你作为左庶长,你决定吧!”
百里奚说:“这个?”
太师说:“国君,臣以为公子絷之过并非轻罪。在来使面前出如此的错误,那不是让国君在诸侯面前出丑吗?”
秦穆公说:“嗯,寡人要扣除他半年的食禄,看他记住记不住。”
百里奚说:“扣食禄的事情,事关公子絷家室的生活,请国君明察!”
秦穆公说:“不行,就照寡人说的办!”秦穆公一脸怒容,使在场的人都很震动。此时,太师很得意的样子看着百里奚。
百里奚说:“是,下臣照办。”
朝议后,百里奚和蹇叔心情沉重地走出宫殿,默默出官。
百里奚说:“唉,今日国君真的动怒啦!”
蹇叔说:“让公子絷长点记性,也好!你也算给他说情了,免得让大秦再丢面子。”
百里奚说:“可公子絷是个清官,平时用食禄养家就很紧巴,这下可如何是好啊!再说,国君对公子絷一向很是器重,怎么这次如此苛刻,有点小过就大究,子明总觉得蹊跷。”
蹇叔说:“是啊,这下很明确的,是否有些人在国君面前煽风点火?有人想要逼你,又不敢,就想这一招。明里是整公子絷,暗里嘛,让你难堪!”
在秦国太师府邸内,有几个秦国的谋臣聚集一起,议论着眼下的秦国,他们为百里奚的到来感到不安,感到愤懑。太师与郑淳和有司等人在案几前品茶,几个颇有姿色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一曲终了,太师挥手,让众舞女退下。
太师说:“今后务必要事事小心!国君和领班大夫都和过去的不一样了。”
郑淳说:“是。在下已经吩咐下去了,要那些弄粮食的人,和仓储小吏都小心一些。”
太师说:“今日公子絷触怒了国君,你们知道吗?公子絷冒犯了国君一再训诫的不能逾越权力限制的戒律,国君命百里奚处罚公子絷。”
郑淳说:“是吗?哈哈,太好啦!看百里奚如何处置他。公子絷可对百里奚有知遇之恩啊!太师的用意,老臣明白!”
太师说:“谁是,我们要看好戏啦!”
郑淳说:“百里奚来了,我们对下边征集粮食的事情,就不好办啦!各地的官吏都说,这百里奚下道手谕,要他们先解决饥民的吃粮问题。一些地方的官吏,已经允许奴隶自行开垦荒地,作为自己的口粮。这奴隶如果有了口粮,可就不好控制了!”
太师说:“哼!这个百里奚,太不自量力啦。”
郑淳说:“秦国的大夫中,你才是主心骨,就拿个主张吧!”
太师说:“哼,不只是公子絷吃不到粮食,我们还要多收购乡下的新粮,让百里奚治理下的秦国没有粮食吃,百里奚自然待不下去。”
郑淳说:“你是说,套购全秦国的粮食,逼走百里奚。”
太师说:“不,是让他自己走。”
有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很是深沉地颔首。
在通往晋国的道路上,一个身背钱褡的商人正与几个仆人一道在匆匆赶路。那商人就是弦高,他正在往晋国赶。
晋国宫殿上,晋献会召集群臣商议对付秦国的变化。威严庄重的朝堂上,群臣默然不语,气氛异样。
晋献公说:“百里奚果然为秦国所用?”
荀息说:“是啊,我晋国将来可能要多个强敌。百里奚曾经是我晋国的奴隶,对此百里奚必然怀恨晋国。”
晋献公说:“叮毕竟我们有秦晋之好,量百里奚也不能对晋国怎么样。”
荀息说:“恕下臣直言,今后对秦国多提防才是。”
晋献公说:“嗯,荀息大夫,过几日,你带寡人到秦国向秦国表达祝贺之意。看看百里奚有何反应。”
荀息说:“是。”
作为晋国的大夫,荀息的府邸还是十分考究的,在室内有古朴典雅的陈设,墙壁上有一把剑。今天,荀息的府邸里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弦高。
弦高说:“此次来晋国,特来向人夫献上薄礼。”
荀息说:“你我都足老友了,何必客气!”
弦高说:“大夫可否给国君通融一下,弦高想得到一批粮食。”
荀息警觉说:“是齐国让你来要的?”
弦高说:“哦,不不。今年齐国风调雨顺,收成甚丰。但如若遇到灾难年景,粮食一定奇缺。所以,齐国就想让在下多购点。”
荀息说:“哦,晋国战事较多,粮食消耗很大呀!不过,先生想过没有,先生可以到秦国去弄点粮食?”
弦高笑说:“大夫莫非开玩笑,那秦圉素来重牧业,轻农桑,与狄戎并没有多大区别,如何会有多余的粮食呢?”
荀息摇头说:“不,秦国和过去大不一样啦!自从秦国来了一个中原的大夫,名唤百里奚,善于治国,粮食也大有增加啊!”
弦高说:“噢,百里奚!楚国人?此人不是被贵国俘虏了吗?”
荀息说:“正是。后做了晋国的陪嫁媵人,眼下正在为秦伯所重用。”
弦高说:“哎呀,那是我的同窗啊!”
荀息说:“好,你弦高只要从秦国购来粮食,一则可供你卖给齐国;二来嘛,如果有多余的,我晋国不论价格,悉数收购。”
弦高说:“好,弦高先谢谢大夫的关照。”
精明过人的晋国大夫荀息最早注意到丫秦国的变化,他企图利用弦高套购秦国的粮食,使秦国没有足够的国力来发展,使秦国釜底抽薪,永远赶不上晋国。
按照秦穆公的说法,处罚公子絷大大,并非只是因为他越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公子絷所负责的移民问题,最近在移民中怨言四起。秦穆公说,粮食是秦国的大计,要赶紧加以解决。以后,凡有像公子絷这样的,先扣其食禄。
散朝了,百里奚以及众大夫从官内出来,有司赶紧跟上百里奚,看了下百里奚。百里奚意识到有司有话要讲。
蹇叔说:“这下子,国君也让公子絷闹饥荒啦!”
百里奚说:“公子絷每年有多少食禄?”
有司说:“回左庶长,上大夫每年都是谷子六百石,公子絷也足这个数。”
百里奚说:“那也就是说,每个月的口粮不足六十石。”
有司说:“不过,是否扣公子絷的食禄,还是大人你说了算。”
百里奚说:“此话怎么讲?”
有司说:“管理大犬的食禄是在下的职责,可大人身为左庶长,是领班大夫,此事必须经过你的同意,才能执行。”
百里奚说:“秦国的大夫粮食也太少了点!”
有司说:“世子及上大夫每年三百石。中大夫每年才二百石。”
百里奚叹息说:“秦国的大夫就这么点粮食,怎么养家糊口啊!”
蹇叔说:“哪还能和中原之国相比。秦国是边地,人口不足五万,哪来那么多粮食!”
百里奚奚说:“哦。”百里奚心情沉重地走着,好像没有听到身边人说的话。
百里奚默默地走着,拧紧两眉,抬头远视前方,内心一阵阵撼动说:“要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