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国,秦穆公还在为没有寻到贤才而终日惆怅。这天,秦穆公在屏风前凝视着上面的名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上边的都是历朝名臣贤相,简直让秦穆公痴迷。
秦穆公说:“公子絷,记得穆姬来秦国的那年,寡人命你找一个叫百里奚的人,最近可有下落?”
公子絷说:“此人自从在到我秦国的中途逃走以后,听说逃到了楚国,可究竟在什么地方,尚且没有一点儿消息。”
秦穆公说:“以往卿是否听说过此人?”
公子繁说:“此人原为虞国大夫,素有贤名,是姜子牙、管仲一类的人物啊!在晋国知道姜太公的,就一定知道百里奚。”
秦穆公道说:“喔,竟有此事,那为什么你们晋国不用他,反倒还要将其贬为奴隶呐?”
公子絷说:“此人与众不同。晋国灭了虞国以后,听说晋国人是想用此人,可此人宁愿为奴隶也不到晋国为官。最后晋国拿他没办法,才把他贬为媵人,可晋国人到如今还对他有敬畏之心!”
秦穆公心提起来了,合掌说道说:“寡人要的就是这等贤德之人。”
公子絷说:“最近从晋国传来消息,说百里奚现如今可能已经辗转逃到楚国。也有人说,百里奚做了楚王喂马的奴隶,但不知确切与否。”
秦穆公转身对公子絷说道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公子絷你要尽快拿重金到楚国去,把百里奚赎同来。”
公子絷说:“主公,若用重金去赎买,那样主公你可就永远难以见到百里奚啦!”
秦穆公道说:“噢,如此却是为何呀?”
公子絷说:“主公你想,那楚成王定然是不知道百里奚的才能,才不用百里奚。你若用重金赎他。那不就等于告诉楚成王百里奚是千载难遇的人才吗?那样楚国自己还用哩,哪还会送给我们秦国啊!”
秦穆公道说:“嗯,言之有理!那你说,寡人如何才能得到百里奚呐!”
公子絷说:“贵物贱买。街市上的贵物不一定要高价钱才能买到啊!我们正可以贵物贱买,用一个奴隶的市价来换百里奚。那样成王一定不会怀疑了。”
秦穆公说:“好,好一个贵物贱买!公子絷,追寻百里奚的事情,就由你来办啦!”
公子絷说:“遵旨!”公子絷稽首。
在丹水马场,百里奚的伤还没有好,马场的活都交给了老马官。百里奚躺在床上,旁边只有一个年轻的奴隶服侍。
百里奚说:“喔,这几日怎么不见老马官呢?”
年轻奴隶说:“他让我照顾你的起居,自己到山里采药。说是山里有一种药,能医好你的跌伤。”
百里奚说:“怎么跑那么远去?我不碍事的。”说着就要起来,刚要动,就疼得哎哟一声。
年轻奴隶说:“快躺下,他临走说,你这几日不能动。”
远在秦国,都城雍城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像往常一样热闹。在街市的皮货交易市场上,正在选购羊皮的公子絷等几个身穿秦国官服的人,显得格外醒目。公子絷提起一张黑色羊皮在眼前看了看,又放下,似乎还不太满意。狄戎商贾说:“这是上好的毛皮,正可为大人做大氅用。黑色的公羊皮,还能作纯黑色的大氅。下边的几张质地更是绝好的,我不舍得放在外边。你瞧瞧。”
公子絷又翻看下边的几张毛皮,顺手抽出了五张羊皮。那羊皮毛色锃亮,精细无比,是黑公羊皮。
狄戎商贾说:“这五张公羊皮,可是一个奴隶的价格啊!”
公子絷一愣说:“嗯,要的就是一个奴隶的官价。哕嗦什么!”
狄戎商贾说:“那好,小的明白!小的给你包好。”那人麻利地把羊皮包裹好,用一条宽厚的皮绳子拴好,递给了公子絷的仆人。
一个仆人上去递上刀币说:“给你,收好!”
楚国都城郢都的街市上熙熙攘攘,身着楚国服饰的人在街市上交易购物。从城门下走来一辆轺车和几个随从。车上坐着公子絷。公子絷看着楚国的街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楚国的马场,老马官依然为百里奚的伤费尽心机。架起干柴,上边堆放着许多黄叶,然后燃起一堆熊熊的柴火,老马官把一个巨大的西瓜扔进里面。炯炯大火一下子将西瓜吞噬。
丹水马场,夕阳余晖。老马官和年轻的奴隶将百里奚抬到外边。
地上还有许多余烬,老马官从地上抱起那个烧得半熟的西瓜。
百里奚笑说:“这就是你寻到的药,哪儿产的西瓜,这么大?”
老马官说:“呵呵,你没有见过吧?让你看看里面的瓤吧。”
百里奚说:“西瓜当真能医跌伤?”
老马官说:“且看我怎么医治你这腰疾。”
老马官打开西瓜,看到里面装的都是黑黑的药物,发出浓郁的药味。百里奚惊讶地看着说:“真有你的!”
老马官说:“别动。”撩起百里奚的短裾,老马官将药捧起,均匀地摊到百里奚腰间。
百里奚(身子一颤)说:“哎哟,怎么一阵热,一阵凉啊!”
此时的楚国已经进入楚成王时期。王官内,楚成王在堂上端坐,他的胡须已经花白了,发髻枯黄,那精瘦的两眼深陷,脸上依然充满了王者的霸气。忽然,外边传唤说:“秦国使臣到!”
公子絷说:“外臣公子絷觐见国君。”公子絷从容地对楚成王一揖,很有风度地问候道。
楚成王说:“公子絷大人是秦穆公的重臣,远道来楚国,一定有要紧的事情吧。”
公子絷说:“回禀国君,楚国和秦国是友邻,素有来往,此次鄙邑国君差外臣前来拜见国君,向上国和国君致意;近来秦国有不少奴隶外逃,寡君为此很是烦恼,想追讨一个叫百里奚的逃奴,严加惩戒,以儆效尤。这是五张上好的黑公羊皮,是寡君让外臣带来的,呈献楚王陛下。”公子絷轻轻地招手,一个从人双手递上了五张沉甸甸的羊皮,并高举过头,早有楚国官人来到跟前,接过来。令尹警觉地看着公子絷一行,看到公子絷带来的礼物,紧绷着的脸才有释然开颜的迹象,但他那双鹰眼里依然发出狐疑的目光。凭他叱咤风云几十年的政治经验,他看出公子絷此行来绝非仅仅是问候或是为奴隶逃亡。
楚成王说:“哈哈,原来就此等小事,何劳大人亲自前来!寡人让人把他从丹水押来交于大夫就行啦!查一下,看有没有这个奴隶。”
楚国大夫捧竹简说:“禀报国君,确有一个叫百里奚的奴隶,现在丹水为国君牧马。”
楚王说:“甚好!那就让公子絷大夫领回去吧!”
公子絷说:“谢过国君!”
令尹说:“公子絷大夫,此次来楚国,不只是为此事吧?”
公子絷说:“当然,秦伯还让外臣与令尹商议两国边境的贸易,希望能用皮毛换取更多的粮食,秦国的粮食毕竟太匮乏了。”
令尹说:“哦,这个事嘛,倒可谈谈!”
楚成王说:“好了,就议到这里吧,今日寡人身体不适。退朝。”楚成王一脸不高兴,他不喜欢令尹的别出心裁的问题。
跟着一个楚国大夫来到一个客栈,按照最高待遇安置丫公子絷一行。一天,在客栈,公子絷和楚国大夫在案几前席地而坐,旁边有秦国仆人服侍左右。
公子絷说:“公子絷虽为秦人,可连日来蒙舍下亲自陪伴左右,公子絷很感动啊!”
楚国大大说:“伴随左右,是在下的福分。”
公子絷说:“今晚我设宴,答谢大人的盛情。”
楚国大夫说:“不敢,令尹有活在先……不不!”
公子絷说:“什么?令尹说什么,还有不能告诉在下的吗?”
楚国大夫说:“哦,没,没有什么。只是让下官照料好大夫的起居。”
侍女将酒樽摆上案几,楚大夫盯着眼前的佳肴。
公子絷说:“哎哟,令尹可真是费尽心机啦,来敬大人一樽。”
楚国大夫说:“那好,来,干!”
公子絷的仆人领来两个侍女。侍女甲坐公子絷身边,侍女乙则俯身坐在那大夫身边,开始劝酒。
侍女乙说:“来,我敬大人一樽。”
楚国大夫说:“哎哟,好!你也来干。”
公子絷赶紧举樽说:“干!”
侍女乙故作亲昵地依附在楚国大夫身上,两手端起了又一樽酒,捧到了楚国大夫嘴边。
是夜,客栈内烛光迷离,室内很静,案几一片狼藉,楚国大夫醉醺醺地扑到案几前,烦躁地试图揭开自己的高冠,终于倒头酣睡在案几上。
公子絷说:“将文牍取出来!”
仆人会意,麻利地在大夫身上搜了两下,掏出了文牍。
马场外,天色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下,百里奚与老马官两人止驱赶马朝马厩走去。
百里奚手拄拐棍说:“用你采的药,的确好多了,腰恢复得像从前一样。”
老马官说:“这山出好药啊!”
百里奚说:“你炮制的方法也算一绝,何时也教我一招。”
老马官说:“祖传的方子。哎,你看这些人来干什么啊?”循着老马官指的方向,只见旁边一行人匆忙赶往马场。两人收住马缰绳,停步注视。老马官看情况反常,赶紧把缰绳交给百里奚,自己也往那边赶了过去。
次口,马场内来了三个秦国人。当三个秦国人和一个楚国官吏来到马官的住所的时候,老马官正在马场招呼收马。
马官接过文牍一惊,说说:“要带走他?”
楚国官吏说:“是楚王的旨意。”
马官焦急万分,失望地悲叹一声,把文牍扔到一边。
秦国使者说:“你!”
昨夜的痛饮,公子絷用自己的不断碰杯,让楚国官吏明白了什么是英雄海量。清晨时分,那楚国的官吏才逐渐从烂醉如泥巾醒来,惊愕地看着四周,瘫坐在地。
楚国丹水马场外,楚国小吏给百里奚戴上秦国奴隶的标记,推上了秦国人的马车。众人在围观,秦国使者拨开众人,上前把楚国的文牍交与老马官,老马官手执文牍,两眼注视手中文牍,愤恨得浑身直发抖。
其实,楚国令尹不是不知道公子絷来楚国的真实意图。几乎同时,楚国令尹骑马亲率一队兵士,匆匆赶往马场。他们企图在公子絷到达之前,除掉百里奚。
楚国令尹说:“这马场如何这么远,是不是走错了路。”
兵士说:“启奏令尹,我们走的是小路,比平时还近了许多,只是更难走了。”
楚国令尹说:“快,务必赶到马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兵士说:“是!”一队楚国士兵如狼似虎地扑向马场。
就在令尹赶往马场的途中,在楚国的这个马场完成了奴隶的交接手续。像过去任何一个被买卖的奴隶一样,百里奚被束缚了双手,被两个楚国官吏推上一辆马车。秦国使者等一行人在车旁边待行。百里奚依然从容地谈笑,眼前的老马官却悲不自胜,扑到车前泪水涟涟。
马官说:“老兄弟,你犯了哪门子扫帚星了,食肉的贵族为何还放不过你?兄弟呀,此去可凶多青少,保重啊!”
百里奚说:“兄长勿忧,为弟我穷日子已经过到头了,老兄为何要以哭相送呐?”
马官说:“兄弟兴许糊涂啦!这般来对待你,可有好事等你呀!”
百里奚道说:“你就静候佳音吧,他日如果弟有出头之日,定来看兄!咱们共享富贵。”
赶车的人说:“驾——”在马背上抽了一鞭子,车冲出很远。老马官赶紧迫上马车,递上一块马皮道说:“贤弟呀,自打上回你跌伤以后,落下腰疾,此皮你留下权作御寒之用,他日相见也是信物!”
百里奚捧起马皮,热泪在眼内打转,双手一揖道说:“兄弟谨记,保重!”两人拱手相别。
“驾——”赶马的人又是一鞭,那马车扬起的飞尘,在弥漫。
丹水,浪涛翻滚,大风揉搓着起伏的芦苇荡,空旷的野外,远处唯见老马官白须飘飘,依然伫立在寒风中凝望远方。
在离开楚国,前往秦国的路途上,一辆马车载着百里奚在狂飙般飞驰,公子絷在车上催促着说:“快些,再快些!”
身后,楚国令尹骑马飞驰而过。后边的兵士手持长戟,艰难地涉水……兵士过河以后,在令尹带领下疯狂追赶。
好在公子絷等人先行一步!往前看,秦国和楚国的交界的最后一个关隘就在眼前。两个手执长戟守关的楚国兵士,正在查验来往人员的身份。
公子絷递上文牍,兵士查看后看了下公子絷一眼,挥手让轺车通过了。
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楚国的令尹带着一队兵士就赶到了关隘。把守的两个手执长戟的楚国兵士,悠然持戟在张望。嚼嘚嘚,一阵马蹄声过后,楚国令尹带领楚国兵士匆匆赶到。
楚国令尹说:“可曾看见秦国的使臣从此处通过?”
兵士说:“刚过去一个时辰。”
楚国令尹跺脚道说:“唉,晚啦!让这个百里奚从眼皮底下溜走了。”
通过了楚国的关隘,公子絷长出了一口气。公子絷与百里奚并肩坐在轺车上,轻松地向前驶去。眼看秦国雍城就到。
公子絷的仆人说:“大夫,安置百里奚先生在何处下榻?”
公子絷说:“奇怪,怎么没有人来迎接呀!?走,先找个馆舍让先生安歇吧!”
百里奚被临时安置到一个街市的馆舍。当马车到馆舍门前的时候,店家听说客人到了,慌忙从里面出来迎接。百里奚和公子絷在仆人和店家的扶持下下车。店家面上露出殷勤的微笑,做出一个请进的姿态说:“大夫亲自来小店,甚是荣幸啊!快请进。”
公子絷说:“店家,此乃百里奚先生,是秦国的上宾,你要为百里奚先生选一个上好的居室,好生侍候。”
店家说:“是,一定按照大人吩咐,请放心。店虽小了点,可大人放心,一定会服侍得很周到。”
店家推开一个门,三人走进一个优雅的居室。只见有卧榻,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案几,百里奚满意地点点头。店家说:“先生先住这里。需要什么尽管说,喊一声就行了。”
公子絷说:“先生歇息下,明日我为先生购几件衣服,换洗一下。然后,去见国君。”
百里奚一揖说:“大夫费心,子明不胜感激!”
公子絷说:“不必客气,你可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次日,公子絷匆忙进殿,向秦穆公禀报楚国之行的情况。芷阳殿上,秦穆公肃然端坐,两边是两个年轻的宫女打着扇子。
公子絷说:“公子絷觐见国君。”
秦穆公说:“卿一路辛苦,回来后也没有休息,何以如此匆忙地要见寡人啊?”
公子絷说:“国君,公子絷担负国家的重托,一刻也不敢懈怠。”秦穆公说:“哈哈,爱卿就是为国家勤勤恳恳,摩顶放踵,从不知倦意!”
公子絷说:“此次到楚国,诸事都很顺利,楚王碍于两国之谊,同意羊皮换回百里奚。”
秦穆公说:“喔,好!”
公子絷说:“国君,据臣一路攀谈,下臣以为百里奚的确是难得的治国良才啊!这下,国君用百里奚代替臣的位置,那么,我们秦人就可以走出西域之地,重返中原!”
秦穆公说:“哦,你先别着急,慢慢说。自打卿前往楚国以后,情况有很大变化。朝中不少老臣都议论纷纷。他们都说,那百里奚乃中原不屑一用的乞丐和奴隶!寡人思虑再三,觉得此事当慎重为宜。毕竟秦国比不得中原之国。”
公子絷道说:“百里奚是当今奇才啊!”
秦穆公无奈地说道说:“唉,寡人原本想起用百里奚,可国内老臣中异议颇多,甚至有笑寡人用乞丐做大夫者!诸侯列国也会因此而更加蔑视我大秦。你也并非不知,寡人最恨为他国所轻视。”
公子絷说:“国君,大秦要的是人才,哪还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一个老臣郑淳上前说:“那百里奚的事情都是传说,究竟是什么样子,还要看列国的大夫怎么说!”
公子絷说:“老大夫对百里奚究竟知道多少?可曾与之交谈?”
郑淳说:“当过奴隶那是尽人皆知,晋国人都说此人不足为训。”
秦穆公说:“罢了,不要争啦!因轻易用一个人而令国家社稷受到羞辱,那就违背了寡人的初衷!寡人断难同意。卿勿再多言。”
公子絷到底没有说下来,秦穆公在宫女的服侍下离开宫殿,众臣走在前边,公子絷也怅然地走出了宫殿。
百里奚住在馆舍,没有感觉他已经成为整个秦国议论的中心。
百里奚来到秦国和有关百里奚的种种议论,传到了老臣禽息的耳朵里。禽息虽然隐居岐山,但时刻关心着秦国的选贤事业,所以,特地从岐山上下来,赶往雍城。这天,禽息乘坐轺车,一脸威严肃穆之容,白须在风中飘洒,两眼盯着前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径直朝城中百里奚下榻的馆舍驶去。他特地与百里奚进行了一次谈话,这次谈话让老大夫感到震撼。谈话结束,他二话没说,就去找公子絷大夫。
走进公子絷府邸,公子絷对禽息的到来感到十分意外,慌忙将老大夫让进了堂内。
禽息说:“接到大夫的帛书后,我已经到馆舍与百里奚进行了攀谈,没有想到此人对列国局势如此熟识,言谈中透漏出高超的治国方略,实在是秦国自封国以来难得的人才啊!”
公子絷说:“是啊,此人的确是个治国贤才。用了此人,是秦人千秋万代的福气呀!只可惜呀!”
禽息说:“你说朝中的事情,我即刻与国君详谈,令国君下召,任用百里奚就是啦!”
公子絷说:“此事已经不是那么简单啦!”
禽息说:“那究竟为什么?”
公子絷说:“朝中大夫多半不同意用百里奚,所以国君才出尔反尔,自己改变了主张。”
禽息说:“喔,老臣知道啦!”
秦国宫殿宫墙尽管不高,但进去见国君却并非易事。宫外的高墙,门和阙,显示着赢氏家族的威严,门外的官人在严密把门。
禽息说:“老臣要进宫面君。”
宫人说:“进宫要说明为何事,小的也可禀报。”
禽息说:“为了国家大事,你们不懂!”
官人说:“哈哈,老大夫,你如此说就不对了。这次我们可是弄懂啦!就知道,你也是为百里奚一事而来的吧?国君有谕,凡为百里奚说情的,都不能进。”
禽息说:“我可是三代老臣,不开门老夫就不走啦!”官人赶紧把大门关上了。
眼看太阳升到了头顶,一脸肃穆的老臣禽息还站立门前,顶着烈日,屹然不动。他被晒得满脸是汗,几近昏厥。而此时的秦穆公在宫殿内躺着,旁边还有两个宫女在轮番打着扇子,依然喊热。
秦国宫殿外,禽息依然站立在门前,精神抖擞,满脸怒气。忽然,官内传来一声传唤:出官啦!门开了,一辆大轩车正从官内驶出。
禽息问道:“谁出官?”
宫人说:“国君!”
禽息看到时机来了,赶紧正衣冠,走向宫廷大门。立身路中,拦住了秦穆公的车驾。等车一停,禽息就上去拉着缰绳。
禽息说:“国君,老臣有要事奏报!”
秦穆公说:“老大夫有何事,为何要在此处与寡人说话呀!”
禽息说:“主公,老臣再进一言:百里奚确是当今英才。老臣到馆舍,与之谈了许多从来没有谈过的话题,使老臣看到了从没有看到的事情。老臣开眼呐!若不用贤才,秦国何时而强盛,主公霸业何时能成!”
“卿勿再多言,此人出身卑微,占据秦国高位,那将使整个秦国受辱!”
禽息说:“感到羞辱的应当是我们这些无用的臣子!当今秦国国弱民穷,若遇到强国的入侵,那还不国破家亡!老臣白吃国家薪俸粮食,眼见国家危难,却无补于国家,活着不如以死相谏。”
秦穆公说:“今日勿言举荐之事,卿请避开!”
禽息说:“老臣在烈日下已经等了两日啦!国君不给老臣一个说法,老臣就决不离开!”禽息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手牵缰绳。
秦穆公说:“此事寡人已经说过多次了,不能开这个先例,让中原之国来瞧不起!老大夫请让开!”
禽息说:“老臣活到这把年龄,可又不能为国家带来任何好处,活着又有何用!”说罢,禽息抖动白须,情绪激动不已,使劲用头去撞车辕。恰此时,马惊恐地跃起,正撞在禽息的头颅上,禽息被撞得凌空而起,重重地摔在地上。登时,脑浆涂地。
秦穆公赶紧下车,扶起禽息。大声地呼唤说:“老大夫!禽息大夫,你醒醒啊!”
禽息欲言又止,慢慢闭上了双眼。秦穆公悲恸不已,抬头说道说:“速速传唤太医!”
太医匆忙赶来,俯身查看以后,悲切地起身摇头,挥手令人抬走。秦穆公伫立良久,仰望苍穹,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
秦穆公说:“百里奚!寡人一定要见这个百里奚。”
秦国雍城馆舍忽然热闹起来,不断有身穿秦国官服的人进进出出。今天,公子絷来了,带来了秦穆公要召见的消息。百里奚平静地听着,按照公子絷的要求,换上了新的服装——一件秦人的短褐。然后,两人朝宫殿走去。
秦国的宫殿无论是阙或者是宫室,都是粗砖大瓦,宫殿廊下的石柱子也砌得十分粗壮,尽显西部诸侯小国的风格。宫门外,阙的旁边,站立两个手执长戟的秦国兵士。宫殿院内,偶尔有宫人、宫女来来往往,一派西部诸侯宫廷的威严气氛。公子絷带着百里奚来到官门口,再由一宫人在前引导,正朝这边的芷阳宫走去。此时的百里奚身穿短褐,衣着一新。正在朝前走的当儿,忽然迎面过来一个宫女。那宫女手端盛水的铜盂,刚出来,仅凭走路的体态,就可看出这宫女确实很有几分姿容。颇为蹊跷的是,这宫女在与百里奚擦肩而过的一刻,两眼紧盯了百里奚一下。百里奚只顾低头往前走,对迎面过来的宫女的举动似乎没有任何察觉。宫女收住脚步,回头轻声啊了一声,两眼开始闪动泪花。百里奚无意间略一回头,然后又赶紧跟上了宫人。那宫女端着铜盂的手因激动在不停地颤抖,盯着已经走远的百里奚。此宫女正是当年的虞女。公子絷先进大殿,大殿前,留下百里奚默然站立候旨。
不多时,殿内传出一声召唤说:“宦百里奚觐见。”随着门官一声响亮的禀报声,百里奚随公子絷款款而人,步人秦国宫殿。
百里奚两眼直视,很是洒脱地朝宫内走来。官内,秦穆公正在案几前品茶,公子絷一边奉陪。秦穆公坐在座位上,手捋胡须颇显王者之风,兴许是还没从禽息之死的哀伤里摆脱出来,表情有些凝重。
百里奚稽首说:“贱民百里奚叩见秦伯!”
秦穆公说:“你就是百里奚?”
百里奚说:“正是。”
秦穆公说:“喔,赐座。”
两厢见礼之后,只见百里奚依然袖手站在原地。秦穆公与公子絷二人面面相觑。
秦穆公说:“请百里先生就座,不能总站着呀!”
百里奚说:“子明原本是虞国的亡国之臣,如今还是秦国逃奴。以奴隶之身,怎能与殿下同坐。”
秦穆公说:“噢,虞君不用你,以致有亡国之祸,虞国社稷不保,并非你之过。这个寡人是知道的。”
百里奚说:“可是子明依然是奴隶之身!奴隶不可与国君同席叙话,此系礼仪所限。”
秦穆公说:“嗯,寡人依照秦律宣诏:从即日起,解除百里奚之奴隶身份。卿就平身吧!”
百里奚再拜稽首说:“谢国君!”百里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那衣服好像与他瘦削的身材很不相称,有点不太合身。百里奚的表情反而很安静,他昂起头,旁若无人地坐在中央。
秦穆公审视了百里奚片刻,问道说:“请问先生,今岁贵庚几何呀?”
百里奚故意拉长声调说:“哦,在下今岁七十!”(其实是五十多岁。)
秦穆公说:“噢,是吗?可惜有点老啊!”穆公若有所思地低头,一边捋着胡须,轻声叹了口气。
百里奚说:“喔,国君如若是让下臣去追赶飞禽,捕捉走兽,那子明确实老了。可是,若是让下臣坐镇朝堂,运筹帷幄治理天下,那子明比渭水之上垂钓等待周公纳贤的姜太公还小十岁哩!姜子牙可是八十岁才遇见周乇,辅助周王兴周伐纣,建立了大周王朝,到今年周已经有四百余年基业矣!”秦穆公再次以惊讶的眼光仔细端详眼前这个不同寻常的人。百里奚两手泰然扶膝,一副神态自如的样子,目光睿智而刚毅、深沉。
秦穆公说:“哦,是吗?先生请用茶!”秦穆公挪动身子,揽衣朝前靠了一下。百里奚平静地品茶。
秦穆公说:“据先生所见,我大秦守此偏僻之地,国小民弱,如何才能自立于诸侯,早成宏图霸业?”
百里奚呷口水,自信地回道说:“秦伯不以臣出身卑贱,垂询下臣,那下臣怎敢不尽述愚见。据下臣看来,大秦虽远居西域,紧邻西戎之地,地域处于偏僻几近蛮荒。但并非没有称霸天下的可能。鄙人以为秦国地处岐、雍之险峻之地,兼承了周王室兴盛的风脉。周公小就是凭此而兴国灭商吗?秦国西边是狄戎部落,狄人强悍骁勇,乍看起来是隐患,但只要秦国在与狄戎的争斗中达到了秣马厉兵的作用,如若能平定西戎,就可以化不利为有利,化不顺为大顺。其人可为我所役,其物可为我所用。既有天命所付,又兼狄戎之助,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到的呢?我小知道秦伯在等什么,难道秦伯没有问鼎中原之志!”
秦穆公肃然起身施礼道说:“哎哟,寡人失礼啦!寡人之志,先生一言即中。素闻先生之德,今日相见,果然神人呐!秦国自先祖因为平王护驾而得到爵位,距离今天已历时一百多年,再请问先生,像我大秦,如何才能称霸天下?”
百里奚说:“据此西域之地,与民休息,秣马厉兵,达到强国富民之目的。一旦天下有变,兵出五关,则霸业可成!”
秦穆公说:“嗯,先生所言乃字字珠玑!”秦穆公赶紧往前挪动身子说道,几乎要和百里奚砥足。
百里奚进入宫殿的那个晚上,宫内的灯格外亮。宫门外,两宫女手执灯在门前站立,而无表情,一刻也不疏忽地守候着。殿内传出两人的说话声,语调激越而和谐,听得很真切。
只听百里奚说道说:“秦国要想称霸天下,必须先推行教化,德服民心于内,整肃朝政,而后力驱狄戎于外,巩固国力,并力东进。不需要多少年,秦国定可称霸天下。周平王东迁后,诸侯纷纷称霸,诸侯重强权,而轻仁义。然子明以为,未来代大周而得天下者,乃是一仁义之君!”
秦穆公说:“好啊,好极啦!今日听先生之言,真乃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寡人真有相见恨晚之感!”
百里奚说:“下臣游历列国,见过无数国君,也见过周天子,但与国君砥足而谈,却是头一遭。”
秦穆公说:“是吗?哈哈,哈哈哈!”寂静的夜,被秦穆公那响亮的笑声所打破。宫殿屋檐下几只不知名的鸟被惊得扑棱棱乱飞。
本来已经开始瞌睡了,但惊飞的夜鸟,让两个宫女睡意全无。一个宫女伸了下懒腰说说:“好静的夜啊,主公最近心情特别好!”
另一个官女说:“自打这老翁来到官里后这几日,主公连穆姬娘娘那里也很少去了。”
虞女说:“老翁?他不老啊,有五十多了吧!”
宫女说:“嘻嘻,你怎么知道?”
虞女说:“就是知道嘛!”
次日早朝时刻到了,芷阳宫内,众大夫衣着整齐地等待早朝。忽然,官人走来,对大家宣布说:“国君昨夜与百里奚整夜商谈国事。今日免除早朝,诸位大夫请回吧!”
大夫们议论纷纷说:“哎哟,国君已经三天没有早朝啦!这是什么事啊?”
一大夫说:“走吧!”众位大夫迈步下台阶,边走边议论。公子絷手捋胡须,似乎早已经料到,轻松地独自步出殿门。
又过了三日,秦穆公终于宣布要早朝。在朝堂上,秦穆公环视堂下站定的满朝谋臣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也好像很亢奋。
秦穆公正襟危坐,庄重地说道说:“幸蒙上苍垂怜,不弃我大秦。从今日起,秦国有了一位治理国家的贤才。”
郑淳说:“国君所说的莫非是那个做过晋国俘虏和奴隶的百里奚?”
秦穆公说:“正是!此人当过奴隶。”
郑淳说:“一个奴隶,做大秦的大夫是否妥当,请国君明察!”
秦穆公说:“寡人以往也曾有过顾虑。可奴隶就不能当大夫吗?前朝商汤的大夫伊尹是一个厨子还做过陪嫁奴隶,不照样辅佐商汤成就大业吗?寡人得百里奚,就如齐国的齐桓公得到仲父……。秦国开国二百年,还从未有过如此干才的大夫。”郑淳悻悻而退,不再言语。
公子絷稽首说:“恭喜国君。”
秦穆公说:“大夫今日何必如此客气。赐座。”
公子絷说:“国君独具慧眼发现百里奚,足见我主乃一代明君,此乃是国家之福,万民之福啊!”
秦穆公说:“足啊,百里奚先生来到我秦国,是我大秦头等大喜事啊!若非禽息大夫以死相谏,寡人险些失去个良臣!”
公子絷说:“禽息大人为了国家,生命可以舍弃,我们做臣子的见贤而不让位给贤人,那一定是贪恋权位,一定是做臣子的悲哀。请允许我辞去大夫之职,以百里奚代下臣的位置,授予上大夫之衔!”
秦穆公说:“卿之言虽为忠言,可卿也是我秦国的栋梁之臣,秦国也离不开你这样的大夫。”
众大夫说:“百里奚乃当今奇才,秦国能有百里奚这样的人为相,是国君英明慧眼识金啊!”
秦穆公说:“寡人有百里奚这样的奇才,也自然是公子絷、禽息等爱卿极力举荐的功劳!唉,可惜禽息老大夫已经看不到了,若能看到,该欣然含笑!寡人之意已决,着百里奚为上大夫,任左庶长。公子絷继续任上大夫,协助左庶长管理国政!”
众臣说:“恭喜国君,国君英明!”
秦穆公说:“好,既然众卿都如此认为,就宣百里奚上殿,寡人即刻拜百里奚为上大夫!”
“宣百里奚上殿啦——”门官一声长长的传唤,随即殿内鸦雀无声。众大夫屏息注视着殿堂的大门。百里奚两目平视,似闲庭信步昂首穿过众人的品头论足的目光,登上秦国宫殿,落落大方地来到殿堂中央,朝秦穆公稽首拜道说:“下臣百里奚奉旨拜见国君。”
秦穆公说:“百里奚听旨,从即日起,你就是我大秦的上大夫,领国政大事。”
百里奚说:“国君,如此不可,子明不能就此高位!”堂下传来众大夫的唏嘘之声,人们大生疑惑,纷纷审视百里奚。
秦穆公说:“卿不就大大之位,究竟是为何呀?”
百里奚说:“子明才疏学浅,不足以担此大任。可子明有一兄长兼挚友蹇叔,才华十倍于子明。此人若不来朝,子明断然不敢贪图权贵而就此高位。”
秦穆公说:“哎,先生之言差矣。先生的才干是寡人亲目所见,亲耳所闻。蹇叔之才,寡人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怎么知道那蹇叔的才华在先生之上?卿就不要再推让啦!”
百里奚说:“国君肯定不会相信,蹇叔不只具有治国的才能,且兼有常人所不具备的先见之才啊!”
秦穆公说:“喔?”
百里奚说:“请允许在下禀奏,仅举三事,足可见蹇叔之预测之智。当年下臣在宋国贫困不堪,时而还靠乞讨维持生计。下臣又听说齐国公子广纳贤才,想前去应召,被蹇叔劝阻,后来齐国果然发生王室之乱,下臣避开了一次祸端。后来,周公子子颓痴迷于养牛,闻听下臣精于养牛,又欲纳下臣为大夫,蹇叔觉得了颓好大喜功,志大才疏,难成大事,再次劝阻下臣离开,使下臣再次躲过杀身之祸。再后来,下臣由于穷困已极,就到虞国做了大夫。蹇叔观虞侯昏庸贪财,再次规劝。下臣不听蹇叔之言,到虞国做大夫,落得个被晋国俘虏受辱的结局啊!下臣两次听蹇叔之言,两次得以避祸全身,荀全性命。一次不听蹇叔之言,就被俘受辱。蹇叔如此之才干,当今何人能比呀?”
秦穆公说:“果然如先生所青?那就准百里先生所奏。召他来就是啦!”
百里奚说:“恕下臣直言,此人生性怪僻,不人世俗,早就声言淡出官场。故下臣以为,只可以遣使节前去诚意相请,而不可召之。”
秦穆公说:“可先生远途劳顿,急需休养调理,这个使节嘛——”
百里奚说:“下臣可修书一封,国君只管派一使节前去请他。见下臣的书信,他必然会前来。”
秦穆公说:“好,那就请公子絷大夫前去请蹇叔先生。司工大夫要速速在临近秦国宫殿之处为百里奚先生修一府邸,寡人要朝夕向先生请教军国大事。”
百里奚从宫内出来,就直接到他下榻的馆舍,但他并不知道秦国宫殿旁边已经为他准备了一个相府,并让官内的工匠为他连夜铸造了一枚相印:右庶长之玺。百里奚拒绝了左庶长的位置,暂以右庶长之职,行事掌管国政的权力。百里奚刚坐定,仆人葛林就进来了。仆人葛林说:“大人,车已经在外边候着,请大人登车。”
百里奚说:“哦。”
走出馆舍,百里奚回头对店家一揖,店家受宠若惊慌忙网礼。剐登车,百里奚又下来,葛林赶紧碎步趋前。
百里奚说:“慢着!为何不将我那包裹拿来?”
店家说:“哦,包裹在此。”
葛林说:“大人,你以后贵为大夫,还要这破旧不堪的东西干什么用啊?”
百里奚说:“不要看破旧,破旧有破旧的用处。此乃我的一位朋友所赠,睹物思人,旧情难忘啊!快走吧!”闻言,葛林与店家面面相觑。
远在宋国鹿鸣村的路上,公子絷乔装成商贾,乘一辆轺车在快速行进,车下有三名仆人紧随。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半月了,此时离蹇叔寓居的地方郅地已经很近了。沿途看去,路边山清水秀,到处山林葱绿,林木茂盛,郁郁葱葱。田间农夫忙着耕作,一派升平景象。公子絷捋须审视,不禁眼睛为之一亮。
公子絷说:“停车!”
车夫说:“吁!”公子絷跳下轺车,走到田边。一老农夫正在扶犁耕作。
公子絷说:“请问到鹿鸣村如何走啊?”
老农说:“眼前正是鹿鸣村。你们找人来的吗?”
公子絷说:“正是!请问有个名叫蹇叔的人,你可知道住在哪里?”
老人挥汗,呵呵一笑指远处一个高个大汉说:“问前面那位自然知道。”
公子絷拱于说:“多谢!”
公子絷轻快地跳上车,追赶前面的汉子。
车到人跟前,公子絷对那人上下看了又看,赶紧下车,对那汉子抱拳说:“敢问这位先生,可认识蹇叔否?”
汉子警觉道说:“找他何事?”
公子絷说:“哦,我乃秦国大夫公子絷,受百里奚之托前来,想必先生是……”
汉子抱拳说:“原来是子明叔父的朋友,蹇叔乃家父,我乃蹇叔之子西乞术。既是子明叔的朋友自然是贵客,快请进村到寒舍一坐。”
进入蹇叔庄园,只见屋舍整洁,院内四壁挂满了晒干的飞禽走兽毛皮。公子絷走进院内,在院内的石条前落座。西乞术慌忙从屋内端出茶水。
西乞术说:“此乃寒舍,请贵客稍候!”正说话间,一人身轻步健,爽朗地笑着快步进庄园,腰间插一四尺飞梭,一脸络腮胡子,两只豹眼炯炯有神,肩上那只草鹿尚且未曾闭眼,蹄下还流着斑斑血迹。进院后,把草鹿扔到地上。
公子絷说:“先生,想必就是蹇叔先生吧?在下乃秦国大夫公子絷,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特地拜见先生,请受在下一一拜。”
乞统瓮声瓮气地说说:“幸会。先生是?”
西乞术呵呵笑说:“噢,此乃家兄乞统,家父在后山里叙话,少时就会回来,请先生稍候。”
鹿呜村外,两个老翁相互扶持而来,一路议论上回那盘棋局,笑语不断地朝这边走来。
邻居老者说:“今日棋局很像是一个磨盘。你的棋推磨的杠子,推了就走,不催你走你就不动。”
蹇叔说:“那倒未必,我和你来棋,还在思考另一盘棋局。”
老者说:“还故弄玄虚!瞧,你家挺热闹的。”蹇叔家院内传来人声和唧唧喳喳的鸟叫声。“哦,喜鹊当门叫,不是骑马就是坐轿。必有贵客来啦!”
老者说:“告辞了,他日再战。”
蹇叔说:“哎,你老走好!”到门口两老人才挥手告别。蹇叔喃喃自语,自得其乐地推门人院。
西乞术起身说:“家父归来啦!”
公子絷起身一揖说:“秦大夫子桑特来拜见先生。”
蹇叔说:“不敢,请问先生来此,是为了?”
公子絷拱手说:“秦国国君乃旷世英主,久仰慕先生的大名,特命在下来拜见先生。”
蹇叔说:“老夫已经多年没有和官道上的人来往了,找老夫何事呀?”
公子絷说:“噢,百里奚先生还托在下带来了帛书,请先生过目。”
蹇叔说:“嗯。”蹇叔从公子絷手里接过帛书,赶紧打开,细细观看。
公子絷说:“先生,秦国国君特遣在下前来,是要请先生出山,共图秦国霸业!”
蹇叔抬头说:“哦,原来如此。你家国君如若信任加以重用我那兄弟,那一个百里奚就足够了,何须再用我这老朽出山!”
公子絷说:“秦伯当今英主,礼贤下士,雄才大略,此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呀!”
蹇叔说:“投身仕途?哎呀,老夫早已志在青山啦!你为王侯忙碌,领兵打仗,还要治理国家,何如我这闲淡之人潇洒,我乃山之主,水之王侯也!哈哈……在下整日以山林鸟兽和水里的鱼鳖为敌,演练军务,不亦乐乎?再说,在朝廷上为君忙碌,与我在山林忙碌,其结果何异!”蹇叔欲言又止,把帛书放置在石条上,径直朝屋内走去。百里奚住进新建的府邸,还没有真正感受到为相的忙碌。院落有点俭朴,门前有门人葛林、孙献在守门。
葛林说:“听说我们现在的相爷过去是个奴隶?”
孙献说:“是啊,我也听说了。看样子待人挺亲热的,没有星点架子,过去也受丫不少苦。这把年龄了,却没有妻室!”
葛林说:“不可能,当今的王公大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孙献说:“可他是奴隶,过去还不如咱们哩!听说要过饭,谁家女人会跟他?哈哈。”
葛林说:“小点声!”
正说着,听到有人咳了一声,两人赶忙抬头看,却见百里奚已经信步来到两人跟前了。
孙献愣住了,葛林赶紧跪下。
葛林说:“哎哟,小的们嘴贱,闲得急了,两个人学老鼠磨牙哩,请大人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孙献也赶紧跟着跪下。
百里奚说:“不要如此!我是来看你们的。”
孙献、葛林说:“看我们的?”
百里奚说:“你们整日在此守着,也不容易呀!都是受过苦的人啊!在下当年也养过牛、喂过马,还沿街乞讨要过饭。在下的身世,你们还知道的不少,可还有所不知。有一点儿你们猜得不对,我百里奚子明有妻室还有儿女。穷人有穷人的活法,我们足穷人,可不要看不起穷人呀!”
孙献说:“小的浅薄,请大人原谅!”
葛林说:“请大人恕罪!”
百里奚说:“你们何罪之有啊,话到嘴边,说了何妨?我百里奚如今和妻子失散多年,以后还要请二位给我打听他们下落哩!”
两人说:“小的一定尽力,能为大人办事,是小的福分!”
远在郅地请蹇叔的公子絷,得不到蹇叔的答复,有点坐不住了。蹇叔回屋后,许久不见出来,空荡荡的院子仍然是公子絷和西乞术两人在相对而坐。公子絷面带焦虑之情,无奈地皱紧了眉头。西乞术笑了笑,自己拾起石条上的帛书,细细地端详起来。
公子絷说:“唉,没料到老先生如此难请,这可如何是好啊?”
西乞术说:“家父就是这秉性脾气,从来就喜欢一个人独处,不欢交结官场的人。请先生不要见怪。”
公子絷说:“那自然,不过请不了蹇叔回去可怎么交代?唉,你我今天相见谈得甚为投机,敢问,蹇叔先生喜欢什么?如何能请得动他。”
西乞术说:“喜欢下棋,结交朋友。父亲生平最重的是友情!”公子絷满意颔首,面露微笑。西乞术不解地看着他。公子絷起身走向院子中央,面朝屋内清了清嗓子。
公子絷高喊说:“哈哈哈,算我公子絷没有能耐,请不动大贤。可是在下来此一趟,也不能白跑啦!请先生出来和公子絷对弈,若胜了公子絷,那我就自甘倒霉,立即回秦国!”
叔出来道说:“呵呵,谁在这里高声叫战呢?好,来吧!”
西乞术搬来围棋,摆在当院。两人开始对弈。
公子絷先下手,说道说:“来个客人为先,如何?”
叔说:“嗯,就容你先行。”
太阳逐渐偏西,两人依然在对弈,西乞术有点焦急地一旁观战。愿意帮助公子絷,可又爱莫能助的样子。
叔说:“看不太清喽!可真是老眼昏花了。”
公子絷说:“你认输吗?”
蹇叔说:“何人认输!你没有看到,你命在旦夕。瞧,我这五个棋子,在那儿做甚?”
公子絷一瞧,五个棋子正围公子絷一个棋子。
公子絷盯住棋子发呆,半天没有说话,额头冒出汗来。
蹇叔捋须眯眼露出得意神色。
公子絷提袖子拭泪,悲伤地说说:“可怜百里奚先生啊!”
叔说:“此棋与百里奚何干?你扯远了吧!”
公子絷说:“五子可知是何物?那正是五张黑公羊皮呀!”
蹇叔大惊,说道说:“什么五张羊皮?”
公子絷站起来,激动地说道说:“可怜那百里奚在虞国经历亡国之难后,历经磨难,后来到了楚国。是在下用五张黑公羊皮把百里奚先生从楚国换回秦国。那五个棋子,每个棋子正是一张换百里奚的羊皮呀!那中间的棋子不正是百里奚吗!?”蹇叔听罢,手一松,手中的棋子散落到了棋盘上,一盘棋给弄得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