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日后,
抚州府金溪县,300名吴军将城中存银、存粮全部装车,开始从容撤退。
愿意跟随一起撤退的城中百姓另有2百余人,有帮会分子、有匠人、有读书人,也有些小商贩。
遵照陛下之命:
愿走尽走,愿撤尽撤!
这是一次不错的筛选机会,可以挑出部分心向吴国的本地人。
吴国没有那么多的文官,所以具体执行事务还是得“以赣治赣”。下次卷土重来时,这些人可作为基层骨干协助管理地方。
……
长长的队伍里。
一名军官低声说道:
“指挥使,咱也算看出来了。抚州百姓内心抵触我们。”
“进城时我们杀了捐输一千两以上的士绅4人。剩下的士绅表面顺从,骨子里仇恨。有他们私底下宣传,百姓能欢迎咱们吗?”
“属下有些不明白。士绅憎恨我们可以理解,百姓憎恨我们干嘛?吴国的赋税徭役比清廷轻多了。”
指挥使摇摇头:
“百姓都信士绅的。”
实际上,他心中也有些疑惑,琢磨着找个机会请教军法官。
军法官多是绍兴府书生出身,这帮人懂的多,也许可以解答自己的疑惑。
……
长长的队伍缓慢行进在官道上,
四周洪水已经退去,臭气熏天,淤泥覆盖。
死掉的动物尸体随处可见。
鄱阳湖水患严重,主要是上游山区暴雨叠加夏季长江水倒灌,南北一起往鄱阳湖里注水。
从而造就了第一大淡水湖,面积浩渺,虽不是海,胜似大海。
金溪县距离鄱阳湖较远。
所以,水位下降最快。
……
南赣镇700绿营兵畏畏缩缩的在远处看着。
来的不是精锐,而是在赣南山区招募的新兵。
马忠义盘算过,如果吴军使诈设下埋伏圈,那派精锐和派新兵的结局一样。如果吴军不使诈,精锐和新兵的结局也一样。
带队的是心腹刘路,还有镇标的一员千总、一员把总。
“刘爷,您可真是豪气干云。”
刘路摘下凉帽,理了理上面的红缨,慢条斯理道:
“咱旗人的老传统,闻战则喜,不像你们汉人那般懦弱。”
把总讪讪的恭维道:
“那是,那是,八旗子弟个个都是勇士。”
正聊着,
侦查的兵丁来报:
“金溪县贼兵全部撤走了,城门大开。”
“好,弟兄们,收复失地的机会到了。”刘路表情狰狞,“杀进金溪城。”
“嗻。”
……
新兵们高举刀矛,迈着喜悦的步伐冲向金溪。
城门洞开,吊桥放下。
一些反应快的士绅、书生、商人已经探头探脑的聚集在城门口。
望见熟悉的三角绿营旗、灰色号服、红缨凉帽时,这些人居然欢呼了起来。
“王师来了,官军又回来了。”
刘路却一点不领情,低喝一声:
“既已从贼,不可饶恕,杀!”
如狼似虎的兵丁们,挥舞着钢刀冲向城门口欢迎的人群。
刀砍矛刺,
几十号人全部做了死不瞑目的鬼。
刘路骑马慢悠悠的走上吊桥,听着城里一浪高过一浪的嚎叫,又盯着地上那个死不瞑目的士绅。
心中毫无波澜。
……
“刘爷,要不要约束一下这些兔崽子?”
“约束你妈個头!收复失城,不杀的血流成河,不杀的尸横遍野,你信吗?”刘路抬起马鞭,“我旗人自入关始,哪一次破城不是如此?不杀,人心能服吗?”
虽然是炎热的六月天,
把总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寒,低着头,默默的牵马进城。
刘路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觉得我刘路心忒狠?”
“刘爷说笑了,绝对没有。”
“你就算这么想也无妨。论心狠,你我算个什么,主子爷们的心比这狠一百倍。自古当大官做大事的哪个心不狠?就拿~”
刘路硬生生憋住了话茬。
他本来想拿李郁举例子的,觉得可能会犯忌,故而作罢。
南赣镇的新兵再无下山时的畏缩胆怯。
屠城的刺激,让人变成了魔鬼。
县城主干道铺满尸体,沿街店铺全被砸开,绸缎、碎银、堆在街道中间。
……
马忠义付赎城费7万两,不亏。
收复了3座县城,狠狠刮一下地皮,7万两肯定能刮出来。而且还有的赚!
这场洪灾虽然严重,
可城池受影响有限,城内财富基本完好。
而吴军出于种种原因,占城期间保持了一定的克制。
杀戮对象仅限于踊跃捐输的士绅、清廷官吏、以及公然作对者。
征粮征银,主要也是针对剩余的士绅富户。
对百姓仅仅要求服从,还有少部分管一顿饭的徭役。
李郁特意强调过,
对于新征服地区,徭役不必立刻取消,需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民心向吴后再酌情取消。
……
太阳落山时分,
刘路才下令:
“吹号,集结。”
集结的牛角声,呜咽悠长,传遍全城。
抢的不亦乐乎的兵丁们不情不愿的开始聚集,个个兴高采烈。
2刻钟后,
刘路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冷冷的吩咐道:
“组织行刑队,我要杀人。”
又过了1刻钟,几十人姗姗来迟。
他们衣服染血,大包小裹,眉开眼笑的大声讨论着收获,未曾注意到现场的气氛不太对。
“无视军令,杀。”
随着刘路一声令下,行刑队多是老兵,齐刷刷举起火绳枪,打翻了一大半。
未中弹者十余人,想夺路而逃。
刘路举起马鞭,对着身边的一队新兵说道:
“杀掉他们,他们的银子归你们。”
……
如此一番折腾,
这支新兵的战斗力上升了好几个层级,虽然军纪堪忧,可却有了点虎狼兵的样子。
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俨然是一支可堪用的经制绿营兵了。
金溪县城人口锐减一半。
城外的新坟多了无数~
刘路带着这支军队连续占领了东乡县、进贤县。
进贤县靠近湖区,站在城墙往北看就是浩瀚的鄱阳湖区,内涝严重。
“收复失地”不太理想!
抢顺手的兵丁们挨家挨户破门,抢了几十个年轻女子,和出手阻拦的百姓大打出手,杀的人头滚滚。
杀人,只有第0次和无数次。
杀顺手了,人就嗜血。
这也是李郁严格控制正规军团杀戮,只敢放纵第1派遣军的缘故。
士兵们杀疯了,早晚视军令为废纸。
……
在铜陵——马鞍山(长江段)之间穿梭的运输船纷纷就地卸货,逆流而上,好在是空船。
第一批登船的是第2军团的8个营。
他们的目标是:安庆府。
船队从长江驶入安庆东郊的破罡湖,择地登陆。
登陆后,立刻展开急行军,目标安庆府,距离在50里左右。
第2军团多是皖北,有士兵去过安庆。
再加上情报署提供的情报,最终定下了这个登陆地点。
在大批士兵鱼贯登船时,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大吼一声:
“打回老家去,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一呼百应。
郑河安全身披挂,严肃的一拱手:
“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速取安庆,当自刎以谢陛下。”
李郁点点头:
“已经协调军工署,船运1门攻城重炮给你们。口径可以轰塌安庆城墙,至于后面,就看伱们的了。”
……
在第1波兵力登船渡江时,吴国境内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撒克逊使团的2名幸存者,斯当东和洪任辉,终于被“护送”到了苏州府。
情报署沿途警惕小心。
把俩人的黄毛给染黑了,把脸涂的像个乞丐,还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走陆路时塞在马车夹层,走水路时塞在船舱底下。
为了保险,每天还给他们灌一种挺昂贵的“安神汤”。
用押运人员的话讲:
“这可是皇宫大内的方子。人喝了就安神,好睡觉,不吵不闹。”
安神汤的主要原料是铅霜,镇定效果很棒。
以至于,
2人一天睡8个时辰,乖巧又安静,嗜睡的习惯直到抵达了苏州府也没恢复。
李郁早有叮嘱:
夷使,可堪大用!吃好,喝好,看好。
于是,2人直接被秘密送至西山软禁。
……
而从大沽口逃离的2艘撒克逊战舰,在黄海海域经历了一次台风引起的恶劣海况。
舰上食物消耗殆尽,船体多处损伤,
好在,终于望见了舟山群岛的轮廓。
舰长派水手举着白旗、划着小船登岸,和全副戒备的舟山吴军炮台取得了联系。
双方艰难交涉了半天,才勉强搞懂了彼此的意思。
舟山守军有1个营,
紧急派船回陆地请示,该如何对待这些陌生访客。
出于戒备,
守军没有允许这两艘武力强大的夷舰驶入港口。
……
狮子号舰长安德鲁,地狱号舰长霍华德,站在甲板上。
万里无云,阳光炙热烘烤。
透过千里镜,能清楚看到舟山地形地貌,以及坚固的炮台。
炮台所在山头,其山脚下还有大片已经开垦的农田、果树林,村庄内有做饭的炊烟~
从航海人的角度来看,
舟山是一个成熟完善的军港海岛,堪称是远洋海军的福音。
“这些南方的汉人反抗军,不会对我们也有敌意吧?”
“愿上帝保佑。”
安德鲁虽然满头是汗,依旧穿着整套的藏青制服。
他吩咐船医:
“你再去一趟岸上,和那些汉人士兵商量一下,可不可以先给些淡水食物,我们有很多伤员已经撑不住了。”
……
半个时辰后,
炮台守军警惕的给了少量食物,还有2木桶淡水。
虽然说,
当前吴国和南洋夷商在做生意,每个月都有一两艘商船路过舟山,前去金山卫交易。
可眼前的这2艘是纯粹的战舰!不是武装商船!
兹事体大,指挥官下令:
“炮台全员戒备,所有人不得离开岗位。火药,炮弹全部搬运到位,以防万一。”
直到第3天下午,
终于等到了苏州方面的批复。
“撒克逊战舰降帆、关闭炮门,可入舟山港歇息。同时邀请他们登岸,在宁波府养伤。”
……
狮子号和地狱号,
所有船员投票,最终几乎全票通过,决定接受“清帝国南方反抗军”的善意,上岸!
2名舰长很清楚,
清帝国海疆辽阔,海岸线绵长。
如果再得不到食物淡水补给,医疗帮助,战舰无法安全穿越南海。
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再从汉人反抗军手里,购买一些茶叶。
途经南洋时,将茶叶出手换点金子弥补损失,提高士气。
船载火药也不多了,也需要购买,防止航海途中遇上强敌。
虽然说,
普通海盗不敢抢劫战舰,可撒克逊王国敌人众多,比如法兰克,比如尼德兰~
舰上目前的火药储备,仅能支撑一次低烈度海战。
……
狮子号舰长,安德鲁仔细打理了藏青色海军制服褶领,擦亮了靴子。
把头发梳整齐塞入三角帽。
挂好佩剑,整理仪容,喷了些香水。
对着所有人强调:
“绅士们,上岸后请注意你们的服装言行。这是皇家海军和反抗军的第1次正式接触,务必要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要让他们知道,撒克逊王国是值得尊敬的,是世界上所有正义的弱小的势力渴求的盟友。记住,是反抗军更需要皇家海军的帮助。”
“,boys。”
……
舟山炮台守军,严阵以待。
警惕的看着两艘体积庞大的战舰收回了所有火炮,关闭了侧舷炮门,缓慢驶入港口。
然后,
将3桅风帆全部降下。
并抛下铁锚,放下跳板。
在这个过程中,居然还有一支乐队在甲板上奏乐。
吴军不懂这种礼仪,只觉得挺幽默。
你握手,我鞠躬。
你说天气不错,我说快吃吧。
见到备好的酒宴瞬间,
皇家海军的水手们集体破防了,疯狂的抓起酒壶猛灌,抓起水果猛啃,吃相一点都不绅士。
安德鲁和霍华德,老脸微微一红。
随即作为舰长,被邀请和驻守舟山的最高指挥官一起进餐。
食物、酒水都相对精致。
翻译是个南洋混血,汉语会说,但不会写。
在这种磕磕绊绊的语言环境下,双方终于拨开了战争迷雾。
……
次日,
4艘大海船从宁波港出发,抵达舟山。
安德鲁招募了20名水手、10名陆战队员留守本舰,并许诺他们可得到每周4英镑的报酬。
毕竟,
眼巴巴的看着同伴们上岸逍遥快活,这对于在海上漂泊许久的水手来说绝对是煎熬。
其痛苦,
不亚于当着乞丐的面吃山珍海味。
对此,
舟山炮台很放心,区区二三十人不可能开走战舰,更不可能造成威胁。
他们就安静的待在泊位的甲板上,也可以下来走走,但不许离开船只50丈。一日三餐由守军供应。
随船而来的一名文官,
悄悄叮嘱炮台指挥官:
“和留守夷兵处好关系,多多打听记录一切之有用信息,尤其是大沽口到舟山的航线水文。”
为此,随船运来了美酒30桶。
相信醉醺醺的水兵就连舰长喜欢什么年龄的山羊都愿意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