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驱魔司中,汪阳正站在铜镜面前,试穿新的官服。
新官服底色大红,胸前绣着朱雀与祥云的图案,又称作“朱雀服”。
传说中,朱雀执烈火之力,身覆火焰,终日不熄,是驱凶避邪、庇佑平安的祥瑞之兽。大夏驱魔司故以此为图腾标志。
汪阳对这套新衣服非常喜欢,觉得它的色彩既喜庆又夺目,完美地衬托出了他的帅气。
尽管崔天佑曾以玩笑的口吻说:“你穿红色更显黑了。”
但汪阳并未放在心上,依旧整天满脸笑容地穿着它到处显摆。
如今的汪阳,已经跻身第二境修士的行列,并被任命为洛京驱魔司的八品巡检。
过去在沂水县那些年里,他一直对自己的修行天赋感到自卑。
但是,自从被顾旭派人接到凉州城后,汪阳发现,过去限制自己修行速度的最大因素,其实并不是天赋,而是资源。
这世上的修行者,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以及少数有着先天缺陷的个体,大部分的修行者其实都集中在一个相对平庸的水平线上。
只是有些人,生在达官显贵之家,从来都不缺丹药,任何时候想修炼就能修炼,想破境就能破境,还能把富余的丹药高价卖给别人。
而像汪阳这样的普通修士,却需要为了丹药,冒着危险去辛苦做任务。如果没有足够的丹药,修行进度就会停滞不前。这样的情形下,倘若强行去修炼,还会存在着走火入魔、变成鬼怪的风险。
不过抵达凉州之后,由于顾旭从周边豪族和宗门处收缴了大量丹药与炼丹材料,并招募了众多炼丹师源源不断地生产新的丹药,汪阳便再也没有为丹药的不足而发愁过。
只要在顾旭的麾下踏踏实实干活,认真完成分内之事,每月便可领取到一定数量的丹药;倘若做出更多的贡献,还会获得额外的丰厚奖励。
汪阳数月间停滞不前的修为,突然之间开始突飞猛进,并在顾旭攻下洛京后不久,便顺利地踏入了第二境的门槛。
不久前,顾旭派人找上他,询问他是想要个清贵的闲职,余生好好地享一享福,还是更想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汪阳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
他曾在“九婴之祸”的危机中被郑誉舍命相救,后来又在陈济生的身边耳濡目染,受其行事风格的影响,发自内心地想要做一个像两位大人一样的好官。
于是他就来到了洛京驱魔司。
在他的麾下,有十多个新招募的年轻小吏。从他们身上,汪阳似乎能够瞥见自己过去的影子。
汪阳喜欢在这群年轻小吏面前侃侃而谈,吹牛道:
“我与当今陛下昔日乃是同僚,情同手足。”
“我曾跟陛下在飘香楼杯觥交错,谈笑风生。”
“陛下喝酒从来都喝不过我,常常用茶水来冒充酒。”
“陛下以前最喜欢的食物,是衙门公厨里的杏仁豆腐。”
“你们知道吗?我前几天跟你们说的那句话,‘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乐者,同天下之忧’,最早其实是陛下说的,现在还挂在沂水县驱魔司衙门里呢。我希望你们能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做你们的座右铭。”
“……”
每当这些小吏们聚精会神地聆听他的讲述,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他时,汪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飘飘欲仙的感觉。他暗自思忖,原来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竟然也有被他人崇拜的时刻。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无比啊。
当汪阳整理好衣袍,系紧腰带,步入驱魔司衙门的正厅时,他在众多官吏中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娇小、容貌俏丽的少女,身着一袭与他们相同的大红色官袍,背上斜挎一柄巨大的砍刀。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被高高束起,白皙透红的脸蛋犹如春天盛开的桃花花瓣。
与往昔相比,她的脸庞少了些许青涩与稚气,却增添了几分妩媚与娇艳。
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终于在一场春雨的滋润下,嫣然绽放,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绚丽光彩。
这少女正是时小寒。
对于她的突然出现,汪阳感到颇为惊讶。
今日登极大典后,顾旭封赏了诸多功臣,并册封赵嫣为皇后,时小寒为贵妃。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新晋的贵妃娘娘,在册封仪式结束后,竟然换上驱魔司的官袍,背着那柄硕大的砍刀,从宫中跑了出来。
怀着疑惑的心情,汪阳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见过时大……贵妃娘娘。”
时小寒微微撇嘴,似乎对他的称呼颇为不满,她淡淡地说道:“在驱魔司里,别叫我贵妃,要叫我职务。”
说着,她从身上取下一张腰牌,在汪阳面前轻轻晃了晃,语气坚定地说:“看清楚,我现在是大夏驱魔司的校尉,别再叫错了。”
“见过校尉大人!”听到她的话,汪阳重新行礼道。
时小寒露出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轻盈一跃,跃上旁边的桌子,居高临下地大声宣布:“本官今日奉陛下之命,率领各位前往对付京畿一带的鬼怪——蛇骨婆。蛇骨婆形如一位年迈的老婆婆,身上缠着两条蛇,左手赤蛇,右手青蛇,它会操纵着这两条蛇,攻击往来的路人……”
时小寒大声地讲述着“蛇骨婆”的各种特性以及对付它的战术方案,在场众人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将她的话语认认真真地记在脑海中。
也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压低声音议论起来:“过去皇帝的妃子不都是待在皇宫里吗?怎么大夏的贵妃不仅出来抛头露面,还背着大砍刀,要亲自带领我们去杀鬼呢?”
作为第三境巅峰的修士,时小寒凭借比常人更加敏锐的神识,轻易地捕捉到了他们这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但她并未因此生气,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心中涌起一股小小的得意。她想:看来你们这些人还是不够了解顾旭,他跟大齐王朝那些迂腐的皇帝是不一样的。
………
时小寒清楚地记得,在她和顾旭第二次同床共枕时的情景。
那时他从背后拥抱着她,他的气息不时拂过她感知最敏锐的耳垂,令她呼吸加速,脸颊嫣红。
他在她耳边说:“女侠大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定然不愿意做一只金丝雀,在这压抑的宫中度过余生。我知道,你还有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理想,你还想做一个名留青史的女侠。”
当听到这番话时,时小寒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
在答应随顾旭回宫之时,她其实已做好心理准备,放弃自己的女侠梦,安心相夫教子——毕竟过去的大齐王朝,嫔妃们从未有过出宫乱跑的先例。
没想到顾旭竟然还愿意支持她继续斩妖除魔的女侠事业。
“这不太合规矩吧……”
“在大夏,我的话就是规矩。你瞧,赵嫣不也还在军队里做女将军?”
“可我……”
“你难道忘了,你是‘妖神之体’,就算是在上界,也是极为稀有的体质。等我研究出能够大规模将阴煞之气转化为天地灵气的法阵后,你就将变成大荒千年不遇的修行奇才,说不定会变得比我还厉害。”
“大坏蛋,你别骗我。”
“我一向实诚,什么时候骗过你了?而且,我们将来还要与太上昊天交战,麾下每多一个强大的修士,我们的胜算便会增加一分。我可不会奢侈到将一位拥有‘妖神之体’的天才锁在宫中,让她成为无所事事的深宫怨妇。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抠门的……”
想到过去顾旭在衙门公厨里为了省钱天天吃豆腐的模样,时小寒不禁笑着点了点头。
顾旭这番话,令时小寒既感动又开心,一时心神有些恍惚。
不料顾旭那个大坏蛋,却趁此机会偷袭她,给她翻了个身,让她像猫咪伸懒腰似地趴在床上,满是红晕的娇嫩脸蛋埋在枕头里。
黑亮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光洁白皙的脊背在头发遮挡下隐约可见。
这个造型让时小寒心头羞耻至极。
她突然觉得,顾旭刚刚说那些好听的话,都是为了哄她,从而说服她玩这些变态的东西。
他就是个大坏蛋,很大的大坏蛋!整天只会换着法子欺负她!
当顾旭从后方紧紧抱住她纤细柔软的腰时,时小寒双手紧紧揪着枕头,如是心想。
…………
翌日正午,当时小寒浑身酸疼地醒来时,她的枕边多了一套官袍,一张驱魔司校尉的腰牌,以及几张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纸,上面都是顾旭写的关于突破第四境的心得和注意事项。
…………
而今日,在册封典礼之后,时小寒经历数月心情的大起大落,尝尽悲欢离合,终于感受到了晋升第四境“望乡台”的契机。
于是,典礼一结束,她便脱下贵妃的华丽宫装,换上了驱魔司的红色官袍,背着沉重的“昆吾刀”,来到了洛京驱魔司衙门,并遇上了汪阳、崔天佑等旧同僚。
她要借着斩杀“蛇骨婆”这个机会,将“昆吾刀”炼化为自己的本命法器,一举成为能够御器飞行的第四境修士。
尽管她现在的修为,已经被顾旭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但她依然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在未来的两界战争中更好地帮助他。
…………
紫宸宫,绛云殿。
顾旭头戴十二旒冕,身着玄衣纁裳,静静站在铜镜面前。
此时已近黄昏,在烛火的照耀下,冕上悬挂的玉珠流光溢彩。
赵嫣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替他解开腰带。
按理来说,这套旒冕龙衮,一般只在登基、祭祀等重大典礼时穿,平时一般要换成更加轻便的常服。
但或许由于最近赵嫣一个人在燕国公府住了几个晚上后,回来时醋劲儿特别大。她赶走了殿内所有试图帮助顾旭更衣的婢女、内侍,乃至于纸人仆役,坚持由她这位皇后娘娘亲自动手,完成帮顾旭更衣的这项重任。
然而,赵嫣却似乎特别喜欢看顾旭穿着这身衣服,替他更衣时不仅动作磨磨蹭蹭,而且还不断找机会偷偷摸他的腹肌。
顾旭对此一脸无奈:“你能不能先帮我把这顶帽子取下来?”
大荒帝王之所以戴冕旒,其中一个原因是它能对帝王的言行举止有警醒规范作用。因为冕旒前后的玉珠很容易晃动并发出声响,使人无论说话时的动作还是走路甚至坐姿都要端庄稳重。
若是动作幅度太大,就会被玉珠打脸;如果坐姿不端正,头歪身斜,冕旒就会滑落。
如此一来,佩戴者就会逐渐养成抬头挺胸、大气威严的气派。
可以说,赵嫣此时既不让顾旭取下冕旒,又偷偷搞各种小动作,完完全全就是在折磨他——顾旭觉得,她一定是在报复他把她一个人在燕国公府晾了几个晚上。
“不行,”只见赵嫣轻笑道,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微微眯起,“你戴着它很好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抓住顾旭的胳膊,往卧榻的方向走去。
此刻,顾旭的衣服解开了一半,冕上的玉旒不断碰撞,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好色的女人想要做什么了。
“嫣儿,等等!”他喊道,“你现在怀有身孕,最好不要做那事儿,对孩子不好——”
“——我的陛下,你难道忘记了?”赵嫣笑盈盈地看着他,眸中波光潋滟,似醉非醉,“在那本粉红色画册上,就算不走到那一步,我们也有上百种方式亲近呢。”
说罢,她轻轻地将顾旭推倒在卧榻上,跨坐在他的腰间。
然后她俯下身,双手撑在他的脑袋边。
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宛若一道流动的瀑布,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她蜻蜓点水般的吻,依次落在他的眉梢,他的眼角,他的嘴唇,他的喉结,他的胸膛……
只听见她缱绻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畔:
“夫君,我好想你,每天都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