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间不知过了多久,映雪终于稍稍清醒了一些,环顾四周,望着已经彻底崩毁坍塌的佛家真殿,心绪仍是纷乱无比。
蓦地,有着一道极轻的破碎之声传入耳畔,映雪怔了一怔,竟是极为惊骇地察觉到,映月溪水对于自己的血脉禁锢正在急速消散,短短数息之后,这封困雪灵一脉足足数十万年的血脉禁锢便完全溃散开来,再不复见。
映月溪的诸多神异皆是这座佛家真殿所赋予,如今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像碎裂,此佛家真殿亦是化作了一片废墟,映月溪水便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封镇之能。
映雪轻摆雪白鱼尾,自佛家真殿的残墟之上朝着水面攀升而去,十余息工夫便破出了映月溪的溪水水面,在道道水波的涌动之下缓缓落在了岸上。
“不仅映月溪的束缚尽数消散,甚至就连血脉深处根深蒂固的化形禁锢,都彻底不见了踪影。”
映雪喃喃之间,身周有着强横绝伦的浩荡妖力翻涌而出,硕大的雪白鳞尾逐渐扭曲,最终彻底化作了一双纤美如玉的雪白赤足。
自从她数十年之前诞生以来,如今乃是首次踏上除却映月溪之外的土地,可映雪的目光之中却没有任何激动欢喜之色,只有深深的忧虑与迷茫。
天地之间共有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如今雪灵一脉所镇守的佛家真殿已然崩灭,甚至就连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像都碎裂开来,想必其余的佛家真殿之中也有与此相似的可怕变故发生。
大觉罗汉上尊佛像碎裂之日,便是劫数之源苏醒之时。
记忆深处的篾言在映雪的耳畔不住回荡,使她目中的迷茫之色愈加浓郁。
“为何会这样……”
蓦地,一道雷霆电光在映雪的心神深处轰然炸响!
一张有些模糊的面孔自脑海之中流淌而过,那是一个身着月白绸缎的诡异少年。
自那少年出现之时,映雪心中便生出了从未有过的诡异之感,区区一个凡俗之人,怎么可能抵挡住自己的妖力探察?可无论自己如何运转妖力,都始终无法看清其脸庞,最终亲自用手指抚过了那少年的面孔,这才将其真正的容貌显现了出来。
当时映雪为其清美如画的容貌心折,并未深思其面庞模糊之事,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察觉到了诸多诡异可怕的巧合。
自己当初之所以离开佛家真殿前往水面之上,乃是因为心神深处不知从何而起的悸动之感,而自己甫一露出水面,入目所见之人便是那身着月白绸缎的少年。
自那少年离去之后,不仅自己心神之中的悸动愈加剧烈,甚至就连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像和矗立数十万年的佛家真殿都陆续崩毁坍塌,这些事一一串联起来,让映雪这里有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
“这名为‘季月年’的少年……”
“便是苏醒的‘劫数之源’!?”
低声喃喃之间,映雪俏美精致的小脸已是一片煞白。
虽然对那身着月白绸缎的少年颇有些好感,可若他当真是那传言之中的“劫数之源”,那这片天地的陨灭崩溃已是近在眼前!
大觉罗汉上尊佛法精湛,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乃是其亲手布下,自然对此境况有着后手。
若有朝一日佛家真殿尽数损毁,劫数之源开始苏醒,便只剩了最后一种办法来阻止这场天地劫灭。
在劫数之源真正苏醒之前,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裹挟天地的本源之力将其彻底镇灭,从此这片天地虽会缩小百倍,却再也没有了劫数之忧。
当初大觉罗汉上尊之所以不曾使用这种极端的方法,乃是因为天地若是损耗了太多本源之力,会在数个层次之间同时急剧收缩,无数生灵还未曾死于劫数之手,便会直接死在天地剧变之下。
故而大觉罗汉上尊只是布下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将其镇封,延缓了足足数十万年光阴,劫数之源才堪堪再次苏醒。
如今大觉罗汉上尊早已陨落,若要阻住这一场天地劫灭,聚集其八成佛力裹挟天地本源便成了最后的办法。
“天地之间的佛家真殿接连崩毁,所有血脉深处蕴藏着佛力的生灵都会有着感应,定在极短时间之内朝着此处涌来。”
映雪晃了晃头,亦是在血脉深处察觉到了一丝显现而出的灿金之力,藉由这一丝血脉之中蕴藏着的金色佛力,映雪极为清晰地自北方感应到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可怖黑光。
这道恐怖黑光之中蕴藏着破坏、崩毁、陨灭等等诸多凶戾无比的气息,更令人心神震颤的是,此黑光正在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急速扩张,短短半柱香工夫,遮天蔽日的黑光已经让映雪无法直视,眼角之处更是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数滴鲜血。
擦了擦眼角的血泪,映雪散去了佛力感应,天际极遥之处那凶戾至极的黑光才随之消失不见。
“北方,正是季月年所离去的方向。”
映雪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辨认了一次黑光所在的方向,霓裳翻舞之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映月溪。
……
楚阳郡。
“公子,你怎么了?”
熙攘热闹的街市之中,季月年在数个随侍之人的簇拥之下缓缓前行,却忽然之间眉头微皱,逐渐停下了脚步。
瞥了一眼身侧面露关切之色开口询问的武者青年,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有些不对。”
那武者青年面色有些迷惑,道:“公子,此言何意?”
季月年望着街市之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发一言,只是其目光却愈加沉凝。
数息之后,季月年的目光落在了武者青年的脸上,轻声道:“你是哪里人氏?”
那武者青年虽然愈加摸不着头脑,却不敢有丝毫违抗之意,恭敬道:“回禀公子,我名为季逾,楚阳郡人氏,自四代之前获赐季姓,乃是楚阳郡季家的家仆。”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身侧的另一个武者。
那武者犹豫片刻,上前道:“回禀公子,我名为吴敦,楚阳郡人氏,乃是季家下等家仆。”
季月年在吴敦脸上看了一会儿,亦是点了点头,不再开口,径直抬步朝前行去。
季逾和吴敦几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暗暗摇头,公子与那映月溪之中的妖有过接触,只怕神智都有了损伤,此时竟连曾经侍奉过自己的家仆都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