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故园王村三寸人间

出乎于老人的意外,华生对于寻找爹娘的事情并没有执念。对他来说,回家只是他想看上一眼,如果能见到远游归来的爹娘,那便一起前往云起寺。

用自己身上的灵药和灵酒,给爹娘一个飞升的机缘。如果爹娘不在老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爹娘得到了意外的机缘,已经离开了这方世界。

妹妹交给了朱九,并不需要他过多去关注。况且要不了十年,妹妹便能踏破眼前的修为,再次渡劫,只要妹妹不停地修行,他们便会有重逢的一天。

当华生带着老人站在自家的院子外时,望着院墙上的那一树绽放的桃花,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落。

还是艳阳高照的春天,他却有一种故园风雪后的错觉。推开门,院子里并没有被野草侵袭想来是租自家铺子的人,经常过来打扫,否则三年过去,这里只怕早就成蒿草萋萋了。

请老人进了客堂,华生前后转了一圈并没有爹娘的身影,看来,自己果然白跑了一回。

擦了桌子擦椅子,华生烧了一壶泉水。看着面前的老人赫然笑道:“一会我去买菜,夜里请前辈喝一杯酒。”老人嗅着淡淡的茶香,叹了一口气道:“你爹娘没有回家,你会不会去天下间寻找他们?”摇摇头,华生一边替老人添上灵茶,一边回道:“不会,他们若是回来,自然会去云起寺找我师父。”老人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灵茶,浅浅地尝了一口……跟着,便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喝完了一杯灵茶。直到华生替他添上第二杯,才问道:“这茶,是来自云起寺吗?”

“不是。”华生想着今年的天山,不知道两个老人是否还在上面修行,还是说阿贵叔叔带着小红上山了?

叹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这是我干爹种的灵茶。”老人眼见华生不说,也没有往下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样的灵茶,能喝到一回,他便满意了。

煮了三道灵茶,华生将老人独自留在客堂,推门而去,一是买茶,二是问问铺子上的大叔,这些年有没有自己爹娘的消息。

倘若爹娘回家,自然要去铺子看上一眼……在街上转了一圈,华生怀着一颗落寞的心思,回到了小院,果然,这些年爹娘一直就没有回过小镇。

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看来只能回寺里问师父了。这一夜,心里郁闷的华生多喝了两杯灵酒,而喝了三杯灵酒之后,身为凤凰山掌门的孟玄天便震惊不已。

今日的灵茶和灵酒,他都是头一回喝到,他可以吹嘘天玄大地的灵酒还没有他没喝过的。

压住心里的震惊,老人看着华生小心问道:“华生,这酒自何处购买?”华生摇摇头,苦笑道:“这酒无处可买,也是我干爹自己酿的……”说完挣扎着从桌边站了起来,跟老人说道:“前辈你自己慢用,我不行了……先回屋歇息……你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不等老人回话,便摇摇晃晃出了客堂。

他要去梦里寻找自己的爹娘,再不济,看看干爹当下的模样也好。老人看着华生的背影怔怔无语,当即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残酒,二话不说取出一方蒲团,趺坐上面。

世间一饮一啄,皆有来因。他却没想到自己的因果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只是顺路搭着华生离开那群恶狼,没想到华生随即回报他一个破境的机缘。

要知道,到了他这样的修为,每一次破境便如登天一样艰难。每破一境,便离飞升更近了一些,自己只是滴水之恩,华生却以涌泉相报。

就这样一个善良淳朴的孩子,在昆仑掌门嘴里,却成了为害一方的恶魔。

心里感叹之下,却不敢胡思乱想。一门心思守住了心神,任由天地灵气自天空落下,往客堂里涌来。

……躺在床上,华生如同坠落无尽的黑暗之中。在坠落的那一瞬间,他甚至看到了问天峰下的小和尚,那个已经离开这方世界的前辈。

自己在深渊中几次于生死边缘的挣扎,若没有小和尚的帮助,只怕早就死在那些恶魔的爪下。

是云起寺的前辈将他打造铁一样的意志,磨炼出比任何人都坚韧的身躯。

可是他还是要面对天玄大地的风风雨雨,拼了命地去挣扎,求得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伸手去拉风中的小和尚,却感觉自己只是触碰到了一阵风,瞬间被流放到虚空之中,时间没了有尽头……或许很久,或许是一眨眼。

在黑暗之中,有一双轻柔的手,在抚摸到他的脸庞。华生想睁开眼睛,眼睛却好似被压上了一座天山一样,身体丝毫动弹不了,这一刻连黑暗都消失了,只有无尽的虚空……脸庞上的温暖让他想起了离开的母亲,因为这丝的温暖,让他回到了童年。

童年的华生在酉河边钓鱼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天黑了,母亲才远远地寻来,于风中喊道:“华生,回家吃饭了。”再次伸出手……脸庞上还有一些温存,还有一些母亲的芬芳……下一刹那,他却感觉到自己来到了昆仑后山的禁地,那秘境之中,那个石屋面前。

在自己眼前坐着一个脸上堆满慈祥的老人,用了几天几夜跟自己讲了七个故事,最后,却是想要将自己吞噬……于是,华生越来越愤怒,最后这冲破天际的愤怒让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好像自己就是一团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要将秘境里的老人烧成一团灰烬。

四周是冰冷与黑暗,天空有一束光落在华生的身上,让他能够感受到天地的温暖,而不被黑暗吞噬,不被火焰烧成灰烬。

只是他依旧无法醒过来,依旧在飞渡彼岸的苦海里挣扎。于是他感觉到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那些苦海里的煞气要将他吞噬,天空的一束金光却告诉他前面不远处就是彼岸。

要争渡,要飞渡。当下换成任何一个人,只怕都要沉溺在那苦海浓浓的煞气之中。

就像是那些沾上过温柔乡的人,想要从那温柔的梦中醒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当下的华生不是,梦里的他开始捏着一把小刀,手里捏着一根细小的枯枝,他要雕刻佛经。

他用这把风月之刀,雕刻他生命中的时光,将每一个金光闪闪的佛经,雕刻进他的血肉骨骼之中。

……月上中天,破境后的老人搬了桌子静坐屋檐底下。嗅着满园的花香,煮了一壶灵茶,却怔怔地望着华生的房间,发起呆来。

老人眼中的华生,虽然躺在床上,却如趺坐佛台的金刚一样。不同的是,当下的金刚一半是黑雾弥漫,一半是金光闪闪,淡淡的佛光往屋往蔓延,往屋檐下的老人蔓延而来。

老人想起华生说的那些话,忍不住摇摇头,端着一杯灵茶苦笑不已。便是煞气入体,依旧不能将面前的少年完全吞噬。

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一边是神佛,一边是恶魔。那又如何?人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恶魔,只是世人不自知而已,老人这样的已经看到飞升的人,却明白这个道理。

在云起寺修行了无数年的佛法,华生自然是要回到佛陀的身边,以无上的佛法,化去昆仑的恶魔了。

想到昆仑山上的姜一剑,想到书院的长老,想到伽师皇城的师太和糊涂的皇帝。

老人叹了又叹,心道今日你们苦苦相逼,只怕真的如华生所说,有朝一日恶魔出世,将没有人来搭救你们。

在老人眼里,当下的华生一半身体是黑雾弥漫,一半身体是金光闪耀。

泾渭分明,谁也拿谁没有一点办法。看在老人的眼里,却让他有一种一念入佛,一念入魔的错觉。

心道原来佛门所说的一念成佛,一念入魔,竟然活生生地在他眼皮底下上演,用最真实的一幕,为他说法。

望向凤凰山的方向,心道这世界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做华生的朋友。看来伽师城的皇帝虽然是个糊涂虫,可是生的儿子却是一个明白人,宁愿舍弃了皇城的舒适,也要去凤凰山吃苦。

还好,自己没有因为昆仑掌门的一封来信,而做出主观的判断,谁说世间无魔?

谁又说人间无佛?有的,只是人心的一念而已。屋檐下的老人淡淡一笑,转眼间,却又为那个失去记忆的澹台小雨担心起来。

……梦里的华生没有时间的概念。时间无始终,刹那化永恒,在这永恒的瞬间,他行走在光明与黑暗之中,挣扎在万丈苦海里面。

被无尽的苦海所包裹,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就像是万丈苦海下一刻就要将他沉溺一样。

这是一种生与死的挣扎,同样是他身体里的佛光跟煞气的厮杀!战马奔腾,刀剑铿锵,只要他敢放弃天空落下的那一束金光,下一刻就会坠入无边无尽恐怖的黑暗之中。

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突然间出现在一双手,一只握着小刀的手,一只捏着枯枝的手……就在落刀如笔的那一刹那,细细的枯枝上有一个细细的青芽冒出。

当一个佛经雕刻出来的瞬间,青芽长出了两片叶子。不止一个经文,又一个金光闪闪的经文出现在枯枝的上面,金光缠绕之中,青芽已经开出了一朵细细的花蕾……又是一个经文雕刻在枯枝之上,如一夜春风化细雨,小小的花蕾绽开了一角,有一抹花香出现在华生的世界无始无终的世界,终于有了一抹花香,那么这个冰冷黑暗的世界,瞬间变得不同。

这里不再是恶魔之地,也不再是无尽的苦海,这里有春雨,有微风,有渐渐绽放的花蕾。

于是,在阴冷黑暗与光明之间,幻化出一个小小的世界。一个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无限可能的世界。

看在华生的眼里,这是天空那一束金光带来的希望,指引他如飞鱼一般跃出苦海,飞渡彼岸。

看在静坐屋檐下老人的眼里,却是梦里的华生,用指间的光华,为他演绎出一方有希望的三寸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