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闻言一惊,转身看着自山间款款而来的高月儿笑了笑。
问道:“难不成,这数千亩的良田都是山下的书院所有?”
高月儿走上前来,望着山下映照在阳光下的良田,摇摇头:“书院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良田,皇上也不会允许啊。”
李修元一听愣住了,问道:“那么,这些田归谁所有?”
“看那里……”
高月儿用手指着不远处金光闪闪的大殿佛塔,静静地说道:“跟北齐一样,这些良田都归西林寺所有。”
“嗡!”的一声响起,李修元觉得被雷劈了一道。
在他的认知里,无论是五域的佛寺,还是修罗天域的千佛寺,甚至他在天玉城里看到的地理日志记载。
从来没有一处寺院能坐拥如此多的良田。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高月儿只是一句话,便摧毁了他对西林寺的认知。
高月儿看着他苦笑道:“我在北齐的时候,便跟他们说过寺院不能坐拥如此多的良田,不仅如此,他们还私拥僧兵……”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么寺院总得跟当地的官府纳税吧?”
“不会,一点都不用上交。”
高月儿冷冷地望着山下的方向,回道:“不管是北齐还是大周,寺院里的良田都不用给官府纳税。”
“正因为如此,那些有田的百姓都将自己的田地捐给我寺院,如此算下来,挣的比自己田地在自己手上时还要多……”
花了一会时间,高月儿将两国寺院的这一情况跟李修元仔细介绍了一遍。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道:“如此一来,当皇朝遇到战争的时候,军粮从哪来?听说光大周就有寺院数百座。”
“我哪知道?这是皇帝的事情。”
高月儿苦笑道:“他们不仅不用纳税,连私自拥的僧兵,在皇朝遇到战争的时候也不会出兵,这才是最可恶的地方。”
打从跟了老道士修行之后,高月儿渐渐放下了皇朝之间的概念。
因为她现在的心思,只想跟着师姐、师傅去求一个长生之道。
而两国交战的事情,也轮不到她一个女人去多嘴。
更不要说这几天老道士告诉她,将来师徒要离开大周,也要离开北齐,前往海上的仙岛修行。
李修元听到这里深深地迷惑了。
跟小黑一样地说道:“难不成,这些寺院要在人间建一处佛国,超然于皇朝之上?只是,若是皇朝灭亡,他们又将置身于何处?”
高月儿摇摇头,继续说道:“这事小黑深有体会,先生等小黑回来后,可以问问他。”
一听高月儿说到小黑,李修元忍不住问道:“难不成,小黑在北齐跟寺院的僧人不对付?”
“那可不只是不对付这么简单。”
高月儿淡淡地笑了笑:“我当初遇到小黑的时候,寒山寺的和尚来找他的麻烦,我们差一点就死在那和尚手里了。”
那天的一幕直到现在,高月儿也记得清清楚楚。
在她看来,若不是小黑有几道保命的底牌,怕是自己等人都难逃和尚追杀。
李修元听到这里,一时竟无言以对。
原以为小黑只是去北齐玩玩,在路上捡到两个妹妹,算是意外之喜。
却没有想到小黑竟然在北齐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且不说小黑的双腿因为北齐的国师大人断掉。
便是高月儿所说被寒山寺的和尚追杀,这其中肯定有外人不知的苦衷。
小黑一直跟着自己,也知道自己修佛,若不是遇到死生之间的大事,肯定不会跟寺院的和尚反翻脸。
更不要说来一个千里追杀了。
想到这里,李修元只好喃喃自语道:“这事,我得等着小黑回来,好好问问他……正好,我明天找算去西林寺一趟。”
高月儿一听李修元要去西林寺,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毕竟她跟师傅来了这里后,老道士可从来没想过去那里看看,也不许她一个人过去。
说是这个时代的佛寺已经变了味道,不再是世间慈悲的道场了。
只是这话,她去不好跟李修元明说。
想来想去,只好苦笑道:“关于这山下的良田,寺里的僧兵之事,你最好等小黑回来问他,而不是去问西林寺的和尚。”
高月儿的说法,却是得到了李修元的认可。
若说是选择相信西林寺的住持,还是小黑。他肯定会选择相信小黑,毕竟小黑的一言一行都是他教出来的。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山下的良田失色,远处的皇城也笼罩了几许阴影。
只是时间的变换,这一方的世界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回到客堂,老道士已经煮了一壶自山间采回的灵药茶,满屋都透着淡淡的清香。
老道士看着兴致不高的李修元,从身后拿了两截百年的紫竹递给他:“这是你要我帮你找的东西,还要这回遇上了。”
淑子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哥哥这是要替两个妹妹削竹剑吗?”
高月儿一听笑了:“这紫竹用来削成剑,倒是适合小姑娘练剑了。”..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接过紫竹仔细地打量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说道:“淑子和小虎当年也是用木剑修行的。”
淑子一听笑了:“淑子用的是竹剑,是小黑给我的。”
高月儿一听迷糊了,忍不住问道:“练剑,难道不应该用铁剑,甚至找一把灵剑吗?”
老道士一哆嗦,看着自己的徒儿摇摇头:“若论剑法最终的形态,却是一草一木皆可为剑,哪里需要什么灵剑?”
李修元先是点了点头,后又轻轻地摇摇头。
看着师徒两人回道:“那也得有一个过程,若没有曾经拿起过灵剑,又何至于能做到心中无剑?”
若是剑道如此简单,他也不会费事费力替自己的那些朋友,和亲人铸剑了。
淑子和小虎的剑,在他看来老道士肯定会想办法。
小黑的剑当年他已经给了他一把。
而在离开大周之前,他都没有铸剑的冲动,也没有铸剑的材料了。
老道士闻言如闻道,怔怔地呆了半晌,过了好一会才往李修元等人的杯里倒入刚铡煮好的药茶。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李修元认真地说道:“听了先生一番话,却让我有一种听大和尚传经讲道的感受。”
坐在一旁的小虎笑了笑:“我那大和尚师傅,也要喊先生做师兄来的……”
虽然他没有明说是当年大秦的胖和尚,但是他知道先生于佛法的修行,却比胖和尚还要高深。
否则也不会石窟里新来的大和尚,也要尊称先生为老师了。
老道士点了点头,喃喃道:“唯有先重重地拿起,才有可能轻轻地放下,这个道理,怕是西林寺的和尚也不能领会的道理。”
“没有那么复杂。”
李修元喝了一口杯茶苦涩的药茶,淡淡地回道:“就跟这用灵药煮的茶一样,良药苦口的道理世人皆知,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老道士一听笑了起来:“就凭先生这一句话,怕是西林寺的老和尚怕也望尘莫及了。”
高月儿眼见师傅说起了西林寺的和尚,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难道听师傅跟人论道,她这个做弟子的自然好好好学习。
淑子更是难得听哥哥说佛法,连着小虎也一样,毕竟当年先生在石窟的时候,也只是偶尔跟胖和尚于佛堂论道而已。
而那个时候的他,哪里明白佛法的道理?
李修元一听不好,老道士竟然上瘾了。
只好苦笑道:“于我所学的佛法,佛说五毒之贪嗔痴慢疑,学佛之士尽知。”
“然而千百年过去,又有几人明白,几人将心里的五毒拔除?闻道而不思、不修,还不如不闻道。”
李修元呵呵一笑:“虽然我还没有见过西林寺的住持和尚,但是我今日看到了山下的千亩良山,便看见了他们的贪毒。”
还没等淑子明白过来,高月儿便已经击掌叹道:“先生果然有大智慧,便是简单几句话,便让月儿明白了许多道理。”
小虎想了想说道:“胖和尚当年跟小虎说,说学佛之人一旦染上了贪毒,怕是其他四毒也会随之而来。”
老道士轻轻地拍了拍手,赞叹道:“说得好,五毒之首为贪,只要染上此毒,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其余四毒,这可是环环相扣,五毒不离其宗啊。”
李修元看着淑子和小虎认真地说道:“你们俩也算是经历了许多几雨,不管修不修佛,都要远离此五毒。”
淑子当年跟张良经历了大汉的荣华富贵,小虎身为大漠之王,更是看过繁华无数。
如此想来,李修元确实有理由为两人感到骄傲。
于世间的荣华富贵来说,淑子和小虎也能做到放下的境界了。
而老道士也和自己的得意,高月儿身为北齐的郡主,本可以嫁到大漠深处做汗王的女人,却也能挥挥手,放下世间的富贵。
而远在定州城的青玉,只怕是打完这一场大战,也要随自己归隐山林了。
就在面前众人一番低头思量之时。
李修元却拿出了小刀,捏着紫竹随手劈开,将火炉上的水壶取下,将紫竹放在火上轻轻地烘烤了起来。
嗅着紫竹淡淡的清香,高月儿也动了心思,拉着道士的手说:“师傅,月儿也要一把紫竹剑。”
老道士哈哈笑道:“这个师傅不会做,你只能请先生帮忙了。”
高月儿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李修元道:“先生,请给我也削一把竹剑。”
李修元闻言笑了笑:“削一把竹剑容易,你却要想好了,要不要跟淑子一起,学学如何修练这最简单的剑法了。”
跟当年的夫子一样,李修元也是心怀有教无类的胸怀。
只要高月儿愿意吃苦,他便不介意让淑子带着她一起练剑。
毕竟,自己怕是没有那么快要离开,怎么说,他也要看看大周的武帝是如何挥手灭佛的那一天。
淑子一听,忍不住拍了拍高月儿的手说:“练剑可是一门十分辛苦,而且无聊的事情,你要做好准备,每天苦练一个时辰。”
高月儿不信,扭头看着小虎问道:“小虎,你也是这样吗?”
小虎撇着嘴回道:“小虎遇到先生的时候才五岁,那时候就在每天苦练半个时辰了。”
高月儿一听问道:“什么剑法,这么厉害?”
李修元回道:“一剑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