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如何了?”丹娘关切道。
还未等章氏等人开口,沈寒天便宽慰她:“待会儿太医便到了,你先别自个儿着急,反倒是乱了阵脚。”
丹娘点点头,手中不住地绞着帕子,便不再开口了。
章氏细细地给沈夫人喂着鸡汤。
沈夫人其实这会子说不出什么话来,但腹中饥饿,口中干渴,当然也顾不上太多,当下还是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外人不晓得,但她自己是很清楚这些个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当真是一把辛酸泪,叫人难以启齿。
原来,外人瞧着沈夫人是失了意识,昏迷不醒,其实她本人却很清楚,自己是清醒的,只是身子动弹不得。
只能躺在床上,像个木偶似的随人摆弄,换成是谁都受不住,更不要说她了。
一连躺了数日,吃喝拉撒一应都在床上,这让骄傲惯了的当家主母一想起就心中火气猛增,偏如今又说不了话,只能暂缓发作。
待章氏喂完了鸡汤,沈夫人总算觉得四肢有了点力气,手指仿佛也渐渐有了知觉。
这会子太医也到了。
张太医与白太医一块来的,这也是看在了沈寒天的面子上,若是换成旁人,怕是再无这样的体面。
两位太医一齐上手诊断,都说沈夫人的身子已经在渐渐康复,假以时日的调理,这一回定然能恢复如初。
丹娘着急:“可母亲昏迷了这些日子,病因不明,还请两位大人再多仔细看一看,免得叫
我们做子女的担忧。”
“夫人莫急,这大约是之前贵府太太病着,又吃了药,才有的反应,如今沈夫人脉象强健,身子已然大好,现下瞧着无力那是还要一个恢复的过程,不过一两日,定然能如往昔一般,尽可安心。”白太医笑眯眯地说。
听了这话,丹娘松了口气。
一屋子人也都安了心。
沈夫人是众人的大家长,更是家中母亲,她若是不行了,兄弟三人都要丁忧,至少三年。
沈寒天就算了,如今他根基稳固,甚得圣心,就算守孝期过了,也必然能被再次重用。
但沈瑞沈桦不一样。
他们俩一个刚有了个职位不满三年,另一个更是毫无功名在身,还打算搏一搏明年的春闱。若是这个时候守孝,那就三年又三年,何谈前程?
见沈夫人缓了过来,这两人齐刷刷松了口气,当晚便让王氏章氏留在沈夫人的院中照顾。
这一夜过来,沈夫人竟真的如太医所言那般,彻底恢复了。
一早,丹娘等人来请安,见沈夫人端坐在上首,身边立着两位儿媳,手里还端着一碗黄芪红枣汤细细品着,瞧着神色精神都远胜过往。
“瞧母亲如今大好,我也就安心了。”丹娘笑眯眯上前。
沈夫人扯了扯嘴角:“我这一场大病倒是叫你们为难了,一个个拘在我这儿,连个好觉都睡不好,是我的不是了。”
“瞧母亲您说的,儿媳侍奉婆母乃天经地义的,您这话就
是嫌弃儿媳照顾不周了。”
“哪里……”沈夫人温温一笑,只是笑容里的温柔却不曾抵达眼底。
她如今哪里敢说丹娘不孝。
就那几日的照顾,实打实做足了功夫,府内府外多少双眼睛看着,还有那两个太医常来常往的,自然也瞧在眼里,这会子外头八成都在传丹娘孝顺贤良的美名。
若是这个时候沈夫人跳出来说丹娘不孝,那才是真正打脸的。
横竖她的病已然大好,哪里又有证据呢?
她说着,搁下手中的白瓷小盅,冲着丹娘笑道:“都说国用重臣,家有长媳,我这老太婆呀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的,往后还要指望你的。”
丹娘唇边也荡漾开一抹轻笑,一样冰冷的眼眸:“看您说的哪里话,太医说了,这回子您好了,身子骨更胜往昔,别说一日不如一日这样的话了,便是精神抖擞地再过个十年八年的都不在话下。下头还有几个小的,自然还要等着祖母疼爱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纷纷上前劝着。
沈夫人垂下眼睑,一时倒也受了。
大家又说笑了一番,几个儿媳亲自伺候了沈夫人用了汤药,这场晨时的请安才算结束。
丹娘回到自己院内,沈寒天自然也跟了过来。
一进门,她便笑道:“方才为何不作声,我还道你不会言语了呢,跟个紧闭的河蚌似的,跟我惜字如金呢。”
沈寒天:“一会儿便让收拾东西吧,或许下午晌,最
晚不过明日,咱们就能回去了。”
“当真?”
“嗯。”
男人笃定地点点头,抬手理了理她的鬓发,“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去后好好歇着。”
丹娘闻言,娇羞一笑,顺势倒进了他的怀中:“还算你有良心。”
夫妻二人抱在一处,一时间哪怕不说话也透着情意绵绵,温情脉脉。
另外一边的沈夫人房中,刚刚送走了儿子儿媳,屋子里安静下来,除了淡淡焚香之外,剩下的只有虚无缥缈的药香,点点萦绕在鼻息处。
陈妈妈在外头打点好一切,转身进了屋子。
“太太……”她小心翼翼打量着沈夫人的面孔,生怕从中看出些许怒意。
沈夫人正跪在小佛堂的神案前,虔心朝拜着。
过了一会儿,她将点燃的香稳稳地插进香炉内,才缓缓收回了动作,侧目:“他们已经准备回去了?”
“咱们大爷身边的人过来传话了,说是、说是……若没旁的事情,他们这就要回府了,府中还有老太太和孩子要照看,实在是不能走开太久。”
陈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都如蚊子哼似的,已经不敢说得太清晰。
良久,她都没得到回应。
正要抬眼望去,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是沈夫人。
沈夫人冷笑连连:“倒是能耐了,什么老太太……不就是宋府的老太太么,真没听过谁家将媳妇娘家的祖母当成祖宗一样供着的,真是我的好儿子。”
“太太……”
“罢了,把那东西停了吧。”沈夫人眼眸沉了沉。
“是。”
陈妈妈利落地转身出去。
待她再回来时,已经满面轻松,回话说的都是已经料理完毕。沈夫人向来信赖她,闻言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却说丹娘那屋已经紧锣密鼓地收拾起来,好多东西都重新装箱,别看只堪堪住了这些日子,要张罗的物件真就不少,一样都不能错,更不能落下。
尔雅正盯着那些个小丫头小厮的活计,半点不能马虎。
新芽拿了个木盆从外头匆匆进来。
她快步来到丹娘跟前,压低声音说了什么。
丹娘面色不改,只眸光微亮:“当真?”
“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见的。”
“好。把东西放好了,回头一道带回去便是。”
院子里正忙活着,一时间热火朝天,到底还是人多力量大,不消半日,便就打点妥当了。
晌午时分,陈妈妈立在外头传话:“大奶奶,咱们太太有请,请您过去一道用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