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府里都在闹腾些什么?”杜老爷穿戴梳洗好,微微皱眉,好一副封建大家长的严肃姿态,“到了那般晚了也不消停。”
杜夫人轻轻一窒,笑道:“就是个小丫头摔坏了东西,大约是迎安那孩子训斥了两句吧。”
“不过是摔坏了一两件东西,又算什么了?到底是沈家出来的,就是小家子气。”杜老爷有些不快。
要说嫡次子的婚事他原先是满意的。
这不是想攀上沈寒天这棵大树,也能好好给嫡次子谋个更好的差事,谁知婚后他们小夫妻过得不美,连原先的如意算盘都落空了,杜华根本沾不到沈寒天半点光,这严重伤害了杜家人的感情。
是以,杜夫人对二儿媳多有苛责,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都嫁进来了,就是他杜家的人了,婆母管教儿媳天经地义,说破了天去,也无人敢置喙。
杜夫人笑道:“可不是,到底是沈家落魄过,当初要不是因为华儿的婚事坎坷,怎么也轮不到沈家女。”
“嗯,话是这样说,可你也要注意些分寸,莫要太过了才好。”
“我晓得。”
杜夫人笑容有些干巴巴。
只不过向来都不怎么关注妻子的杜老爷也察觉不出来。
夫妻二人相敬如宾过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亲密不足,疏远有余,总归叫人有些意难平罢了。
早饭刚摆上桌,外头一个妈妈就急着进来传话:“夫人,不好了……”
“大清早的,说什么不好了,也不嫌晦气。”杜夫人沉下脸。
“那、那沈大奶奶就在咱们院门外呢。”那妈妈压低声音,急得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杜夫人大吃一惊:“她还没走?”
杜老爷闻言:“谁没走?”
杜夫人脸色难看,当着丈夫的面如何敢将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她磕磕巴巴,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囫囵句子。
这般遮遮掩掩的模样看得杜老爷是心底一阵生疑。
他放下筷子,冷着脸:“快说,到底何事!”
杜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将事情和盘托出。
她抖着声音:“原也没想过这样的,谁知那沈大奶奶如此不依不饶,在别人府上就这般没大没小,一点礼数都没有……”
“你、你——”
杜老爷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他腾地一下起身,指着她骂道:“你糊涂啊!如今沈家是个什么光景,外人不晓得,你我还不清楚吗?那沈寒天可是沈迎安的嫡亲兄长,你这般苛待于她,还让她病成这样,真有个好歹来,你如何向沈家交代?!”
“也、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风寒而已。”
杜老爷却也不听她争辩,一甩袖子走出大门。
他命人打开院门。
门外,丹娘正领着两个丫鬟笑盈盈地等着。
一双美目盈盈含水,却冷得叫人发颤;那殷红的唇瓣轻轻勾起,却藏不住深深的嘲弄。
见杜老爷出来了,她退后一步,福了福,道:“沈宋氏,见过杜老爷,一早就过来叨扰实属无奈,只是……想要见一见杜家的当家主母,只能来这儿,还望杜老爷海涵。”
“宋丹娘!这是我杜府,你半夜闯入,闹到现在还嫌不够吗?你别太过分!”
杜夫人涨红了一张脸,迫不及待地骂道。
“你杜府故意拖延我妹子的病,不请医不问药,想硬生生拖死她,若不是我赶来,如今她一条小命怕是就要交代了,若真如此,不知杜夫人预备如何向我沈家交代?”
丹娘冷笑着,“你也莫要急着分辩,昨夜我请来的是太医院的张太医,由我下了帖子请来,他便是最好的人证。”
杜夫人刚还想继续说什么,闻言一张脸铁青,再也说不出话来。
“呵,我倒是听说了一点,说是你瞧上了嘉和郡主,想生生熬死我们家迎安,可你也不想想,你家有多大的脸面叫人家嘉和郡主给你儿子做填房,我劝你做梦归做梦,别当了真,当心叫人笑掉了大牙。”
丹娘直言不讳。
这话却吓得杜夫人倒抽一口凉气。
她、她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明明这些都是她暗中的动作,怎么就被人察觉了呢?
这份心思,别说杜老爷了,就连杜华本人都不知情。
眼下冷不丁地叫丹娘捅了出来,慌得她浑身发冷,要不是身边的妈妈眼明手快,一把扶着她,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丹娘微微冷笑:“我今日来是想告知杜大人一声,往后数日里,张太医会每日过来给我妹子瞧病,我的人也会留在杜府,怕是会多有叨扰,还请您宽容则个。”
说完,也不等杜老爷回应,她扭头就走。
走了不到几步,她又轻轻回眸:“有样东西忘了,还请杜大人好好瞧瞧。”
尔雅快速从袖兜里掏出一封信送到杜老爷手里。
做完这一切,主仆几人很快离去。
杜老爷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信,展开一看。
才不过看了两三行,他就双手颤抖,整张脸煞白如纸。
“上头写了什么?你莫要听她一个年轻的媳妇子胡乱说话,她这般没规没矩,回头我定要去沈府告一状,八成是离了婆婆的约束,她才这般狂妄嚣张。”
杜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顿时半张脸高高肿起。
“糊涂东西!!你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杜老爷骂道。
杜夫人捡起书信看了两眼,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眼前一阵发花。
那上面写的都是过去一段日子,杜夫人往人家王府送的礼物清单,其中不乏好些年轻女孩子用的物件,那王府有一独女,被封嘉和郡主,正当妙龄。前段时日,在一场诗会里,嘉和郡主与杜华一见如故,甚是投契。
自此,杜夫人便动了心思。
只是这些……都是在不动声色中进行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察觉到了。
“不、不可能啊……谁会知晓呢?我谁都没说啊……”
听到这话,杜老爷又愤怒又绝望。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不成?那宫墙够高够大的了,里头的事情都瞒不过棋盘街的老百姓,你以为你这点小动作没人瞧得出来麽?”
他痛心疾首,“你再好好瞧瞧这字!这字迹分明就是沈寒天的!这件事可是他们夫妻俩联手,你倒好……羊肉还没吃着,就惹了一身腥!怎么想的……还想熬死了沈家闺女,让你儿子当鳏夫不成?!”
越骂越火大,杜老爷连早饭都不用了,背着手负气离去。
丹娘坐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回了府。
奔波了一晚上,她这会又累又饿,忙不迭地扒了几口饭就滚进被窝补觉。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又再一次被饿醒,一抬眼,她瞧见了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迷糊间,她嘟囔着:“我这是……才睡了半个时辰?”
沈寒天哭笑不得:“夫人误会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