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阮茶没想到的是,下午会展结束大家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叫住了她,这个声音久远到阮茶一时间在脑中都没有把他搜寻出来,直到她转过身看见挂着蓝色参展牌的顾姜时,才突然想起他也在上海工作。
多年未见,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碰上面,难免有些尴尬,阮茶身边同事领导都在,顾姜也是和同事出去送东西,他匆匆问了句:“你住旁边吗?”
阮茶有些生疏地答道:“是啊,你也在这参展?”
顾姜指了指二楼对她说:“我们在上面。”
见她还在忙着,便笑了下:“待会见。”
阮茶也客气地点了下头,顾姜走了好远还回过头来瞧着阮茶,阮茶则继续弯下腰收拾展会的东西,及肩的半长发绑了个简单的低马尾,一缕发丝顺着柔润的脸颊滑落在耳畔,做起事来严谨认真的模样让顾姜想起大学时她在图书馆的窗边背单词的模样,只是现在的她看上去更加干练了。
旁边的同事见他回过头,便问了句:“那女的谁啊?”
顾姜收回视线眼里久违的情绪融化开来:“朱砂痣。”
……
阮茶把剩余的东西打包好交给保管的同事,她手上的活没有停,内心却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严格说来顾姜算是她的初恋了,他们当初分开没有争吵,也没有原则问题,就像被洪流冲散的人群,只是走着走着就丢了,好像连一句分手都没正儿八经地说过。
再次见到他,心中虽没了波澜,依然会感叹曾经那段稚嫩的恋爱,两人都不会处理彼此的关系,走到无疾而终的那一步。
这个插曲过后,阮茶随同事们一起回酒店稍作休整便下楼用餐了。
酒店的自助很给力,光几十种海鲜和多国料理就让人胃口大开,还有设计宽敞高档的用餐区,这里无疑成了参展的人们最享受的地方,加上无限畅饮的鸡尾酒香槟,不少公司的人在闭展后过来洽谈闲聊。
忙碌了一天的同事们一进来便被美食吸引,很快四散分开了,阮茶随便拿了些吃的,前一天听同事说这里的松茸冰淇淋不错,于是绕到冰柜前弯下腰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淇淋,还没决定伸手,身旁却响起一个声音:“空腹吃冷的不怕胃疼吗?”
阮茶侧过头去,顾姜穿着干净的蓝色衬衫站在她面前,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对她说:“我找好位置了,一起吗?”
说完他顺手接过了阮茶的餐盘,一切都是那么随意自然,好像许久未见的老友,让阮茶也不好意思跟他客气。
她跟着顾姜走到餐桌前,待她坐下后,顾姜又起身替她拿了饮料和一些女孩子喜欢的甜点。
他们面对面坐着,聊起同学和学校,气氛意外得和谐,只是都敏感地避开了他们那段过往。
阮茶也从顾姜这里得知从前认识的一些学长学姐后来的发展,曾经都是一帮无所畏惧的年轻人,现在也都在各行各业沉淀下来,
后来顾姜问起她的近况:“你还和家里人住吗?”
阮茶搅动着面前的饮料,回道:“是啊,还住家里,离公司近,虽然我妈很烦我,但我真要搬远了,她肯定一天打三个电话盯我。”
顾姜缓缓垂下了眼帘,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阮茶也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们当初分开就是因为距离的原因,她不愿意离开家里,而顾姜却要留在上海发展,虽然杭州离上海并不算远,但这两百公里都不到的距离却让他们分道扬镳。
阮茶端起水杯以喝水掩饰两人之间略微尴尬的沉默,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的余光撇见一群人从餐厅正门走了进来,然后被服务生领到预留的圆桌前,阮茶一眼瞧见了陆勋,他果然如下午所说,赶在傍晚前回来了,彼时脱了西装坐在靠里的地方,他依然带着助听器,只是小巧多了,不注意看几乎不会在意。
他的身上没有商人的世故和圆滑,就连坐着都身姿挺拔,毫无松懈之态,偏偏这样的气质在人群中总能散发出一种王之霸气,让人不自觉以他为中心,不敢怠慢。
自从他走进餐厅后,阮茶的目光就被他吸引了过去,面前却响起了顾姜的声音,他似乎考虑了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从前是我不成熟,怕耽误你最后连个交待都没有,你怪我吧?”
阮茶的睫毛颤了下,她以为这会是个稀松平常的偶遇,却没想到顾姜主动提起了他们那段不堪回首的分别。
此时陆勋忽然扬起视线在用餐区扫视了一圈,很快便将目光落在阮茶那桌。
阮茶随口回了句:“都过去了。”
而后她发现了陆勋的视线,笔直锐利,带着她无法阻挡的温度,阮茶一下子就变得局促起来,眼神心虚地闪躲开,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听见顾姜接着道:“我一直觉得挺可惜的,那时候刚进社会,就想着拼一拼事业,现在回过头来看,有些人一旦错过可能就不会再遇上那么合适的,你说是吧?”
阮茶又撇了那处一眼,发现陆勋的目光还没有移开,只是换了个姿势,手上拿着红酒跟旁边人碰杯,然后看着她抿了口,眼里是让阮茶无法琢磨的神韵,在他的注视下,阮茶莫名紧张起来。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是啊。”
她也觉得有些人一旦错过了真的很难遇到合适的了,比如陆勋,寻寻觅觅,也只有他的一个眼神能让她如坐针毡。
可顾姜似乎会错了意,他的神情变得热切起来,身子向前倾了倾突然开口道:“下半年我们有个项目要在杭州落地,我打算申请调回去。”
阮茶这才感觉出不对劲,“啊?”了一声,随后又“哦”了一下。
顾姜见她没有任何回应,一时间也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便没有再进一步。
她不是觉得顾姜不好,他长得还算眉清目秀,在自己的领域也作出了点成绩,加上他们知根知底,只是她骗不了自己的内心,明明坐在顾姜对面,心却早已飞去了陆勋那里。
后半段的用餐过程对阮茶来说是种煎熬,她几次想赶紧结束,奈何顾姜十分殷勤,她根本没有机会打断他源源不断的话题,特别是在陆勋时不时的关注下,她的心情像放在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同事用完餐往外走,她赶紧喊了一声,然后对顾姜说:“我们待会还有个会,那你慢用。”
起身跟上同事后阮茶才终于松了口气,可还没缓几秒,顾姜又追了上来对她说:“阮茶,方便再跟你说几句话吗?”
同事见状跟阮茶说:“那我先上去了。”
阮茶只得点点头然后跟顾姜走到不远处的角落,这一次顾姜把话挑明了,对她道:“如果下半年我回杭州你还愿意再见我吗?”
阮茶为难地紧了下眉,顾姜进一步说道:“我听丁晴说了,你也一直单着,其实前段时间就想联系你,又怕你还在怪我。”
既然一股脑把想说的话倒了出来,顾姜也干脆说得彻底,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一把攥住阮茶的手腕对她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旁边一群人走过,熙熙攘攘间不少人投来目光,阮茶冷不丁对上陆勋的眼,猛然慌乱地抽回被顾姜攥着的手,陆勋的目光在她的手腕间停留了片刻,但步子却并没有停下,只是淡淡地撇了她一眼便跟着人群离开了。
阮茶慌忙丢下句:“谁说我单着了?”
她对顾姜撒了个谎,也并不是故意的,只是当下那个场面,被陆勋撞个正着,自己的手腕还被其他男人拉着,她有种百口莫辩的狼狈感,一时情急便脱口而出。
直到回到房间她都感觉狼狈不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想找陆勋解释,可他不是她的谁,她莫名其妙找他解释这些似乎也有些奇怪。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他。
“教练,说好再见面教我自由泳的呢?”
信息发出去后,她的心跳声便如打鼓一般,久久无法停歇,直到几分钟后她收到了陆勋的回复:下来,泳池等你。
阮茶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六个字,她其实只是想没话找话地探探陆勋的口风,未曾想他还真答应教她游泳了。
阮茶没有做好准备,她甚至连泳衣都没有,穿了一件紧身t恤和一条短裤披着白色浴袍就下楼了。
五楼是酒店的健身区,设有泳池,在那里阮茶借到了一顶泳帽,今天游泳的人并不多,几条泳道里稀稀拉拉两三个人,所以她一眼瞧见了水下的陆勋,他强健的身姿在水里有着不可阻挡之势,仿佛这里就是他的主场,任他遨游。
他很快游到对岸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了阮茶,而后抬起右手对她招了下,那熟悉的动作好像回到了两年前,阮茶不得不承认,两年前她可是最怕教练这个动作的,每次他对她招手,她都有种要奔赴战场的恐惧感,可现在竟然感觉如此亲切。
阮茶拉开浴袍扔在旁边的椅子上,脱掉拖鞋,然后走入水中适应水温,虽然她没办法像教练那样潇洒入水,但比起从前,她可要从容太多了。
陆勋站在泳池的另一头等着她,他们之间隔着25米的距离,然后她蹬壁向前,奋力去靠近他,每一次抬头换气看向他时,他在她眼中都近了些,她知道陆勋在盯着她,检验她这两年的成果,所以她每个动作都尽力做到最标准的状态。
距离他还有七八米的时候阮茶忽然放弃了换气,就这么让自己的身体往下沉去,陆勋忽而凛眉几步走到她面前,声音不疾不徐地打在水面上:“打算装多久?”
阮茶的确想吓唬他一下,只是她低估了这人的洞察力,虽然阮茶清楚自己被他识破了,但还是拗着一股劲儿不肯起来,以至于还真呛到水了,陆勋一把将她捞出水面,压下视线问道:“不难受了?”
阮茶满脸是水地冲着他笑:“不难受啊,女人就是水做的。”说完还憋着咳嗽了一声,惹得陆勋扬起眉梢。
阮茶看见他并没有戴助听器,所以跟他说话的时候尽量抬着头让他看清自己的唇语,这时她才发现他头上的泳帽有些熟悉,下一秒瞳孔便亮了起来,踮起脚尖惊喜道:“你收到了?”
陆勋摸了摸泳帽,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神“嗯”了一声。
阮茶的心情顿时美丽起来,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是我送的吗?”
陆勋掠着她:“除了你还能是谁?”
阮茶的笑容逐渐放大,还有些骄傲地回了句:“那倒是,毕竟我是你的开山大弟子兼关门大弟子。”
她的确没想到陆勋不仅收到了她的礼物,而且这么长时间了还会随身带着,这个意外的发现让阮茶心头跟抹了蜜一样,使她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
她走到池边对陆勋说:“教练,我还从来没跟你一起游过泳,不然我们比一比吧?”
陆勋用有些好笑的眼神敲打着她:“你要跟我比?”
阮茶竖起一根手指补充道:“不过你不许用其他泳姿,也得用蛙泳,不准蹬壁,而且得让我十米。”
陆勋半笑道:“这还叫比赛吗?怎么不干脆等你游到头我再开始?”
阮茶还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公平起见,你一蹬壁人就已经蹿出去一半距离了,那还怎么比?而且你手长脚长的,要是同时开始不是对我不公平吗?”
虽然她的规则毫无底线,但陆勋也纵容地答应了。
阮茶当真拿出了跟人比赛的架势,调整呼吸率先游了出去,她感觉自己游得已经很快了,但就是眼睁睁看着陆勋的身姿在水下像枚火箭一样蹿了过去,居然还能十分悠哉地回头盯她瞧了眼,这一眼让阮茶受到了十万点的暴击,她直接从水中站起身不游了,边往前走边说:“重来重来,刚才我节奏没调整好。”
陆勋任她耍赖,不过加了句:“单程太短,比一个来回吧,让你15米。”
“比就比。”阮茶还挺有骨气。
但这次在她出发前,陆勋不轻不重地丢下句:“再半途而废罚十个来回。”
他一拿出教练的架势,阮茶还是会有些条件发射地发怵,嘟囔了一句:“才不给你机会罚我。”
然后她便出发了,她同样用尽了浑身解数,奈何即使让了她15米陆勋还是轻易超过了她游到池顶,他在水下准备翻滚掉头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阮茶订的规则,不允许他蹬壁,他又及时收住了力量蛙泳回游,这次阮茶看清了他的动作,他游得是竞技蛙,虽然他从没教过她,可阮茶认得,陆勋的每一次蹬腿人都能往前行进一大段,她甚至感觉这25米的距离他根本不需要蹬几次就到顶了,毫不费劲儿的样子。
阮茶突然就不想比了,这就好比一个幼儿园小孩要挑战大学生,毫无可比性。
但是她总得游回去才能算数,于是她干了一件从前一直想干却没胆子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