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保正恨铁不成钢地抽了一下何长贵,牛鞭抽在他的狗腿子上,小腿是受力的地方,一鞭子下去,火辣辣生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倒打起老子的主意了!”
长贵低头不敢吱声。
“我问你,我家春生呢,你哄他出去,怎么你自已一个人回来了。”何保正宁愿不顾这个混子的死活,但是春生是他们家唯一的香火,列祖列宗在上,他万死也敢让这独苗出一点意外。
“春生他。。”何长贵的眼神飘乎,不敢与老丈人对视。
何保正现在不愁吃穿,在何麓有钱赚遗憾在此刻都得到了满足。心里唯一的牵挂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最盼着儿子一起回来,帮自己分担一下事业的压力,而不是想让这个混子女婿染指。三郎说的这个蚊香的事业是给自己的,除了那蚊香的配方他不敢有想法,至于和谁一起做他还是可以安排一二。
长贵不想交待实话。何保正女儿大肚子的那一年,自己骗了春生,让他拿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细软,两个人本想打算靠着手头的一点千术到汴京或是苏扬去大杀特杀,听说那里人傻钱多,遍地都是有钱家的傻儿子掉的金子,他们连弯腰都懒得去捡。
谁知两个人本来就是乡下没有见过世面的小老千,用的都是这些地方人淘汰不用的微末道行,小小的千数完全入不了盛世赌场的这些豪赌客,一进别人的赌档,那点微末的千术早已过时,别人看着两只乡下的肥羊两眼冒光,几轮下来杀得两个人清洁溜溜。
长根眼见情势不对,哄春生留下来,将春生的包袱顺走,留他在赌档做人质,变相的把他人都给卖了,自己倒好,过起了流浪的生活,跌跌撞撞地往兴化乞讨回来。
他流浪了几年,害了小舅子春生,又将两家的钱挥霍得一干二净之后,自知回家也没脸面对妻女,更没办法面对老丈,本想吊死在山头一间破庙横梁上一死了之。可天意昭昭,那庙里横梁早朽,受不起他的重量,咔嚓一下断了,摔了他个七晕八素。
天不亡他,好死不如赖活着,于是舔着脸就回来,这要是卖春生的经过讲给老丈人听,今天就得被何保正活活鞭死在当下!
“当年我和春生一起出去,我本不怎么想赌,就想靠着手头的小钱做点小买卖,以后风光地回家。可谁知春生赌性深重,赔了他自己的钱不算,还拿了我的盘缠执意要赌,听说汴京那里千数好使,也不掂量自己的分量就着了人家的道,我不赌便分道扬镳,他就扔给了我两贯钱找发了我,然后就自去逍遥了,后来我也寻不着他了。。”
何长贵说得有板有眼,何保正一听,自己那儿子的性子跟骡子一样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还真有可能是自己那儿子干得出来的事。
老人家抬头仰天长叹,泪眼婆娑手足无措。
“辱没先人啊!”
“您老也不要叹气了,我自打被春生诓了一回,这些年吃尽了苦头已经金盆洗手痛改前非,以后就在家里好好待娘子,再不干那什么劳子勾当,丈人公您老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做人。”
何保正一把年纪了没想到晚年境遇这般苦怆,不敢低头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嘴里只轻声道:“跟我回去吧,哦对,你给老子把那些纸全部贴回去,少一张我就扒了你的皮!”
何长贵提着浆糊罐子原封不动地将所有的黄纸又贴了回去,然后他驾着何保正的青牛载着老丈人车轱吱呀返回凤山。
何氏和王氏现在心也平静下来了,每天在宗祠院子里与梁川家几个女人一起做着手工,日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实而又让人放心,自己能够温饱,盼的也没有少了。一群女人闲聊着生活的琐碎,两人倒不会去私语别人家长。
所有人本来就想着以后的日子也是这样还不错。
可是那冤家的身影又回来了,何氏站在院子里两眼只是垂泪,手恨恨地拍打着自己男人的胸膛,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没有责备没有怨言,她多想这个没用的负心汉死在外面多好,自己把女儿扯大,不用回来再祸害这个家!
唉,可是他还是回来了,女人啊,谁不盼着自己家里有一根顶梁柱,回来了就好,再有不是终究是自己女儿的父亲,来了就好。
院子里几个女人也是五味杂陈,替何氏不平但是更替她高兴。平时里坐在一起干活谈天,他们也知道了何家这本难念的经。可是女人这命大家都知道,只有自己吞的苦没有几个人会去怨男人的不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男人再差劲,终归是这个女人的靠山。
何保正心里可不是这般想法,“以后你就跟着我女儿一起做竹编,再敢伸手去赌我就把女儿领回家,以后你们再没有半分瓜葛!”何保正撂下一句话,现在自己养一家人轻轻松松,要这个男人干嘛。
梁川从山里回来,家里这几日怎么这么多生面孔?然后看着老何两夫妻脸上忿忿,他女儿泪痕满布,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刚从山上下来,又去练跑步了,现在赤脚习惯了,肩上索性挂着布鞋,就像下地归来。
“这位是。。?”
何保正有些难以启齿,艺娘替他解了围道:“何叔家的女婿回来了。”
哦!就是那个在凤山赌得还不够,后面骗了小舅子一起到外面去赌,想赌出一片天的那个滥赌鬼啊。梁川眼神锐利如箭,看着这个何家女婿,一脸的獐头鼠目。
梁川眼神看过去的时候,对方的眼神游离飘乎,闪烁不定,不敢与自己直视。梁川心里一声冷哼,这眼神他太熟了,上辈子的职业经验告诉他,只有两种人会有怕自己的目光,一种是滥赌鬼,一种是吸毒鬼!
“老何恭喜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带回家好好相聚一番!”你们回自己家去伤感啊,在我的地盘算啥,院子里这么多还要干活,看你们家的‘贤婿’娇情大家高兴吗?
老何将妻女带家回,何长贵像一条丧家之犬跟在后面。不多时,马上又回来了。梁川奇怪这老小子今天不对劲。
何保正恨子不争地将何长贵说的又说了一遍与他听,梁川这叫一个为难啊,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关系再好也不能对别人家的事说长论短,终究会伤了感情。但是他的蚊香配方便不能不管不顾了,这小子一来就知道打自己蚊香的主意,奶奶的二十五两黄金还没到手,不能白白飞了。
“老何以后这蚊香你自己搬到你家中去做,记得守好门户,防火防盗!”梁川意味深长地跟何保正说道。何保正自从知道了这蚊香配方的金贵之后,便也萌生了保秘之想,只是这事还得由梁川来定,自己不好开口,这个狗崽子女婿一肚子坏水,就怕被他坏子大事。
梁川上辈子打交道过的滥赌鬼太多了,浪子回头?呵呵,他就没见过有真正不想再赌的赌鬼,有那份自制力和情商的人,事业早发达了。所谓的浪子回头无非是做过人前看,为下次豪赌做准备蒙蔽家人罢了。
自己的身边人越来越多,队伍的成分也越来越混杂,各色人等以后还会更多,什么能吸收进自己的核心圈子,而什么人打发一个位置就够了,这都要梁川好好斟酌一番,人心要是散了,队伍也就完了。好不容易拉起来打江山的队伍,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泡汤了。
他也是替何保正感到不值,直觉告诉他,他儿子的春生的事情绝对不像长贵这小子说的这般简单,赌鬼利益分配不均时,出卖举报落井下石的事情屡见不鲜,衷于此道的,大多是被利益蒙了本心,有几个人会重情义的?
前几日分完蜂后,又到蜂箱去看了看,新蜂箱巢口的蜜蜂飞进飞出,黑黄相间的土蜂身手敏捷,口含香蜜吃得大腹便便。这次分蜂相当的成功,两口蜂箱现在的酿蜜工作都繁忙不已,梁川不想急功近利,分蜂固然可以分得多次,
但是分得越多,蜂群的繁衍能力也会打折扣,反而不利于族群的扩张。
现在已是一分二,如果再有分蜂迹象,二分三或是二分四就容易得多,两年的时候便能分出好几口蜂箱,蜜这东西,眼下太多也没有销售渠道,不急于一时。一口蜂箱花蜜源不多,也有三十斤蜜,这漫山烂漫的山花,还有时节将到荔枝山果开花,一年能采个五十斤不成问题。
梁川在山里跑步的时光过得很慢,每一步都或多少或少地在他身上在他心里留下烙印,今天吃的每一分苦都是为来日派了用场做的做准备。山林寂寂,山风聊聊,与青松为伍,与大地为伴。
伙伴是会越来越熟的,梁川走的时日多了,速度便快了,走的速度快了,便开始小跑了。磕绊的伤痕多了,眼神也便慢慢好使了,慢慢适应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也常去茶园看看自己种的这些夺命茶叶怎么样了,何三叔照料得很仔细,茶园子里比有些个懒庄稼汉的自耕田还精细,该松土地翻地除草,加点粪肥的,毫不含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天上的太阳依旧火辣得要人老命,村子里的男人种着地,偶尔忙不过来找郑家佃农借点水,女人在宗祠树下做着竹编,生气日勃,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浮在每个人的心头,除了少部分任凭光影烂包的懒汉,大部人心头都洋溢着幸福。
四月底,喜鹊的欢鸣带来了一个喜讯,新房子终于骏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