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顾初晴渐渐发现，原来程千舟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难相处。
他嘴上嫌弃顾初晴脑袋笨，反应慢，但还是很有耐心的一遍一遍讲给她听，甚至会自己出一道类似的题丢给顾初晴去做。
两人之间那层隔膜正在渐渐变薄。
那天晚自习，照常要去三楼尽头的教室补课。
程千舟比顾初晴到的早，他选了在靠窗的那排桌子的外侧，却抽出几本书放在了里侧的桌子上。
有些想要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看见桌子上的书就自己掉头离开了。
顾初晴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程千舟了，他正垂着眼睛在看一页练习册上的题，额前的碎发耷拉着，顾初晴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想跟程千舟坐在一起，但她不知道程千舟会不会给自己占座。
毕竟程千舟昨天仅仅只是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说就让所有想坐在他身边的女生都望而却步了。
顾初晴也害怕。
他要是没帮自己占座，那这样走过去会不会很尴尬。
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畏首畏尾的性格又开始发作，她太害怕被拒绝了，要是她鼓起勇气走过去，换来了程千舟的一句“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跟别人坐在一起”，她保证这辈子她都不敢再跟程千舟说话了。
关键是，程千舟还真能说出这种话来。
所以，与其被当面拒绝，还不如暗戳戳坐在他身后。
顾初晴抱着一摞资料，微微压着身子走到了靠门这一侧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
她的同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生。
老师从教室门口走过来，正在整理她身上带着的麦克风，顺便把多媒体打开。
顾初晴刚一坐下，身边的男生就把脑袋探过来了。
“同学，你高一的？”
顾初晴闻言抬眼朝他看去，那个男生鼻子上有一个小痣，留着干净的板寸，看起来为人很正直。
“对”，她回应了一声。
男生眼睛亮了一瞬：“顾初晴？”
顾初晴也惊奇的看向对方：“你怎么知道？”
男生笑着小声说：“你上台领奖的时候我看见了，是叫顾初晴吧，我没记错吧？”
“嗯嗯没错。”顾初晴也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她不爱跟不认识的人聊天，但这个男生的笑看起来很有感染力，她不自觉也跟着笑了。
而就距离他们两个人不远处的程千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看见他握着书的手缓缓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突出。
顾初晴嘴角的咧着的笑还没完全收回来，就听见教室里响起一阵刺耳的椅子托拉声。
全班霎时间安静下来。
顾初晴抬眼朝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程千舟臭着一张脸朝最后一排他们两个人的位置走过来，在那个男生身边站定，但眼睛却盯着顾初晴。
他开口时的声音让顾初晴觉得比这间教室的空调还要冷：“过来，给你占了座。”
“啊？”顾初晴翻看书本的手僵住，愣了两秒钟才翻译过来程千舟的话是什么意思，“噢噢，好。”
她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摊在桌子上的书本一下子拢在一块，重新抱在怀里，微微弓了个身跟隔壁的学长带着歉意的说：“学长再见。”
教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他们身上，虽然顾初晴知道他们在看程千舟，但难免也会感觉不自在，脸颊不由自主的开始变红。
她跟在程千舟身后，低垂着脑袋走到那个靠窗的位置。
程千舟抓住椅背往后一拉，在她身边坐下，动静不小。
顾初晴能感觉到身边这位一整节课都散发着低低的气压，再加上时不时有女生投来或羡慕或嫉妒或疑惑的目光，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真是越来越摸不透程千舟的脾气了。
虽然程千舟现在跟平常的表情没什么大的区别，依旧是面目表情的姿态，时不时抬眼看个黑板，大部分时间都是低头钻研自己的问题，但顾初晴就是能感应到，他现在的心情极其不爽。
至于原因，她就无从而知了。
顾初晴突然想起，贝德华那天在办公室说，他的家庭环境比较复杂，要让自己多关照程千舟。
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
顾初晴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偷偷瞄程千舟。
这个教室的座位挨的很近，不像普通班级那样一个人一张桌子，而是那种开会会用到的长桌子。
以至于顾初晴只要稍微一偏脑袋，就能看清程千舟的整个侧颜。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那副眼睛只有在他看黑板的时候才会带上，他整个人皮肤很白，薄唇微微抿着，表情很认真，此刻做题做的入了神，就彻底无视了讲台上讲的津津有味的老师。
仿佛被上帝雕刻过的五官与完美的下颌线相互衬托，让他变得更加可望而不可及，顾初晴很少有这么近距离观察他的时刻，以至于忘了把眼睛收回来。
“看黑板。”
冷酷而低沉的声音陡然想起在顾初晴耳边，她猛地回过神，只见程千舟并未抬眼，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顾初晴慌慌张张的赶紧撇开视线，抬眼朝黑板看过去，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奇怪，有种被人看穿了点破后的无地自容。
她强装镇定，从桌子上随手抓过一套卷子，悄悄递到程千舟面前。
她想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一下程千舟身边这股莫名其妙的冷意。
“你能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吗？”顾初晴小声的在程千舟耳边嘟囔。
程千舟回答的干脆利落：“不会。”
顾初晴：“？”
他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在生我的气？
顾初晴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递过去也不行拿回来也不是，就这么尴尬的僵持着。
下课铃声突然响起。
伴随着铃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程千舟没什么音调的一句话：“你不是有学长？去问他呗。”
顾初晴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因为好心给我占了座而我却坐了别的位置而闹脾气啊。
顾初晴一把收回了自己的练习题，正了正神色，轻轻咳了一嗓子，很严肃的叫了一声：“程千舟。”
顾初晴很少叫他的名字，所以被叫到名字的本人也愣了一下。
程千舟掀起眼皮朝顾初晴看过去，她侧着身子完全朝向他，两只手握成拳搭在膝盖上，脊背笔直，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
而他姿态懒懒的，一只手搭在桌子上转笔，黑色写字笔在他细长而灵活的指节下快速旋转，另一只手搭在下巴上，侧着脸看着顾初晴。
他挑了一下眉毛，没停下转笔的动作，示意顾初晴有话快说。
周围的聒噪声越来越大。
只听顾初晴声音细软，却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你太小气了。”
程千舟笑了。
气笑了。
他勾起一边嘴角，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嗤笑，手上灵活转动的黑色写字笔竟然一个没控制好掉了下来。
他干脆扔下笔，浅棕色的眸子盯着顾初晴：“我？小气？”
“你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
顾初晴认真的表情像在教育一个小孩儿。
程千舟朝后一靠，抱着胳膊冷着脸吐出四个字：“我没生气。”
顾初晴想，他要是照照镜子估计自己就说不出来这句话了。
“你明明就生气了。”顾初晴往他这凑近了一点，观察着他的表情，“我是因为不知道你给我占了座，所以才坐了别的位置。”
“我以为——”她声音越说越小，“你不喜欢跟别人坐在一起。”
毕竟之前那么多女生想坐在这都被他“轰”走了。
听到这，程千舟面色才好了一点，但他的情绪向来不会外露，他放下胳膊，重新捡起桌子上的笔，拿在手里把玩，轻轻吐出一句：“谁说的。”
顾初晴见程千舟态度缓和了一点，赶紧找补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咱们是朋友嘛，你肯定会帮我占座位的。”
程千舟默默攥紧了那根黑色签字笔。
他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但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朝顾初晴伸出一只手：“卷子。”
顾初晴见他不再生气了，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双手捧着卷子递到程千舟面前，给他指了指：“这个这个。”
放学后，两个人各自返回自己的班级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顾初晴这回加快了收拾书包的速度。
她从书包的小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盒装的白色药盒。
虽然上次程千舟说他脸上的那些伤跟顾初晴没关系，但毕竟是发生在他送她回家的那天晚上，顾初晴难免会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她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请假出去买了一些药。
学校里的住宿生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些走读生还在逗留。
顾初晴背好书包，拎着那个白色的塑料袋匆忙走出班级，却没有找到程千舟的身影。
他不会已经走了吧。
这么快？
顾初晴朝走廊张望一圈，有些失落的垂下脑袋，将书包背到前面，拉开拉链把塑料袋重新装回去。
程千舟的声音却突然从二班门口响起。他依靠着门框，单肩背着黑色书包，随意的朝顾初晴说了一句：
“今天收拾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