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玉一直在哭闹,摔打东西,姜寻烟也并不劝阻,只站在一旁说一点面上关心的话,顺带站在一旁,等着药娘过来为谢云玉查看。
药娘来时候,正是夜间。
风吹竹叶飒飒响,云掩清月三分白。
来往的丫鬟都屏息凝神,立在门口像是两尊雕塑,瞧见谢云书进来了,便躬身行礼,连语调都比平日里轻了三分,道:“见过大少爷。”
谢云书压着胸腔内的躁意,看都懒得看一眼,抬脚便入了院中。
在这院中,东厢房前立着一个萧景怀,西厢房间似是一片吵闹。
谢云书见了萧景怀,脚步便是一顿。
月色之下,一身劲装长袍的男子立在门前,似是在等待什么。
谢云书是认识萧景怀的,老夫人早便与他说过,萧景怀必须防着,若有机会,要将萧景怀赶出谢家。
而萧景怀似乎也知道自己在谢家不招待见,平日里甚少在谢家多待,今日却不知道为何,一直在此。
“萧兄。”但看都看见了,不能不打招呼,谢云书压了压胸口处的烦躁,低头行礼。
萧景怀亦抬手回礼,只道:“老夫人身子不爽利,差我出来瞧瞧,事情可询问完了?”
“还差些。”谢云书面上浮起几分羞愧,道:“叫萧兄看笑话了,家丑不可外扬。”
“无妨,都是一府人,岂谈什么笑话?”萧景怀只道:“不若萧某陪着谢兄一道去问询,也方便为谢兄解惑。”
毕竟萧景怀出身于北典府司。
谢云书却只摇头,道:“萧兄等一等便是了,谢某独自一人便可。”
两人寒暄而过后,谢云书转而继续去向西厢房,萧景怀则继续在长廊前站着。
这一场大戏,萧景怀可是一刻都舍不得眨眼。
——
谢云书来的时候,西厢房内格外吵。
姜寻烟正在与药娘在外间内说话,谢云玉则在内间内哭闹。
听见通报声,姜寻烟带着药娘出了外间,便瞧见谢云书面色阴沉的站在外面。
“妾身见过夫君。”姜寻烟这一整晚似是累极了,抬手时眉目都向下垂着,似是一点力气提不起来,声线也倦怠,她道:“夫君快进去看看妹妹吧,妹妹还闹着呢,谁都管不了。”
谢云书正有此意。
他的目光冷冽的在姜寻烟的身上扫过,却瞧不出什么问题来,最终,他收回目光,淡淡的“嗯”了一声,道了一声“你去外面休息会吧”,随即抬步走向西厢房内。
西厢房中一片凌乱。
白日间还如同一朵花枝一样娇嫩可爱,有无数美好未来的谢云玉此时正坐在床榻上大哭,瞧见有人进来,她骤然抬起眼眸,眼含凶煞的看向他。
在与自己哥哥对视上的时候,谢云玉的眼泪刷一下便流下来了,她缩在床榻间,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哥哥”。
谢云书被她喊的眼眶一红,但他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谢云玉面前,道:“云玉,事情已成定局,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你告诉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在柴房那里听了一个版本的故事,现在,他要在谢云玉这里听第二个版本。
之前谢云玉跟姜寻烟自然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哭闹,但是到了谢云书这里,她无须隐瞒,因为这是最疼爱她的哥哥,她毫不犹豫的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最开始,是傅柔儿要她给姜寻烟下瘙痒粉,然后是姜寻烟失手摔了杯盏,然后她为了哄姜寻烟喝下,只能两人一人一杯,她喝完之后就觉得头颅发晕,想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儿,结果一醒过来——人竟然就被扒光了,和一个男人一起躺在地上,周遭全是人!
一想到那个画面,谢云玉浑身都在抖。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谢云玉哭着说:“你告诉我好不好,是谁害了我?”
谢云书则缓缓闭了闭眼,在所有故事中寻找漏洞。
姜寻烟失手摔了杯盏,可以说是意外,但是既然谢云玉和姜寻烟一起饮了酒,为何谢云玉有事,姜寻烟没事?
谢云书低低与谢云玉说了一声“你先休息,哥哥出去一趟”。
说话间,谢云书走出西厢房外,寻找姜寻烟的身影。
他已经听了两版故事,现在,他要去问第三版。
——
只是,当谢云书走出西厢房,向院中寻找姜寻烟的时候,却发觉姜寻烟没有站着等他,而是在院中的石桌上趴着睡着了。
那时夜凉如水,石桌上的美人沉沉的睡着,似是一副静丽的画卷。
谢云书冷眼看了片刻后,转而扫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一旁的药娘身上——这位药娘四十岁左右,唤刘伯母,是谢府专门供养的药娘,专门为谢老夫人、谢云玉调理身子的,这位药娘谢云书幼时便见过,他知晓,这个药娘,绝不会骗他,也不会被姜寻烟收买。
药娘,皆是一些通晓药理的女子,因为大夫多是一些男子,所以碰上一些女子生产、调理之类的事情不大方便,所以需要一些女子。
谢云书转而与那药娘道:“敢问刘伯母,给舍妹把过脉了吗?”
刘姓药娘点头,道:“回大少爷的话,给二小姐瞧过了,二小姐是被人下了媚药。”
谢云书便点点头,与那药娘道:“劳烦刘伯母,给我夫人也瞧一瞧。”
刘姓药娘自然知晓这高门大户的府门内腌臜多,所以也不问,只悄无声息的走到石桌前,给姜寻烟也小心的把了一个脉。
姜寻烟似是在沉睡中,一无所知。
片刻后,刘姓药娘转而回身来,与等在长檐下的谢云书道:“回大少爷,这位夫人脉搏同样有异,她身内也中了媚药。”
“哦?”谢云书问道:“那她为何没有发作呢。”
谢云书确实通一些药理,但事涉过大,还是多问问为好。
刘姓药娘微微迟疑。
而这时候,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可能很多,有可能是喝得少,有些影响,但没有失去理智,也有可能是体质因人而异,且,这位夫人应是在开席前饮过了提神醒脑的醒酒汤,萧某在她身上嗅到了醒酒汤的气息,这种醒酒汤会使人精力集中,不易被药效操控。”
谢云书回眸,便瞧见月色之下,萧景怀不知从何而来,立在一旁添了一句。
一想到萧景怀可能将所有对话都听了进去,谢云书心中便有些许不满,但他并未言语,而是道:“多谢萧兄解惑。”
随后,谢云书有看向药娘,面露询问之意。
药娘迟疑着缓缓点头,道:“确实有这样的说法。”
一人流言两人成虎,两个都与姜寻烟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人都这么说,谢云书才信。
谢云书与药娘道了一声谢后,送走了药娘,并附上了足够多的银子:“今日之事,请莫要告知旁人。”
药娘应承而下,转而离开。
谢云书送走药娘后,又与萧景怀道:“多谢萧兄今日帮忙,事情已查清了,是误会一场,须臾后,谢某会与老夫人禀报,便不劳萧兄了,萧兄早些歇息吧。”
萧景怀心知谢云书不会让他继续留着看谢府家丑的,所以抬手行礼,应了一声“是”后,离了慕华园,转而出了谢府的门——他今日看了一场戏,稍微耽误了一些时辰,他得早些回去,他还有他的事情要忙。
只是可惜,谢府接下来的热闹,他瞧不见了。
待到萧景怀也走了,谢云书便去差遣人去问过姜寻烟今日吃食,小厮腿脚很快的跑回两趟后,便告知谢云书,道:“启禀大少爷,大少夫人在开席前,确实饮了一碗解酒汤。”
谢云书听闻此言,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在此刻放下了。
是误会一场。
姜寻烟身上的疑点都解释得通,她没有问题,看来只是阴错阳差。
他心中宽慰了些,虽然柔儿不懂事,但是姜寻烟还是好的——他没有娶错人。
“下去吧。”谢云书叫下人离开后,自己独自一人走到石桌旁边,轻轻地拍了拍沉睡中的姜寻烟的后背。
姜寻烟被惊醒,月色之下,她睡眼惺忪,略有些茫然的看着月下的丈夫,瞧清是谁之后,她本能地依赖过来,靠着谢云书的胸膛问:“你去看过云玉了吗?云玉如何了?”
谢云书垂下眼眸,正看到姜寻烟恬静的脸上溢出来的满满的担忧。
谢云书一时都有些生愧了。
他竟然怀疑姜寻烟。
寻烟虽然性子高傲,不能容人,但却是个极好的主母,操持家务,侍奉婆母,从未有过错处,比之傅柔儿,不知强上多少。
姜寻烟若是真知道傅柔儿害她,定会直接将事情挑明、禀报与他,叫他来惩治傅柔儿的,又怎会任由傅柔儿胡来、去害谢云玉呢?
姜寻烟操持家务,就是为了好好留在谢家,好好做他的妻子,还找了妾室为他开枝散叶,如此贤良之女,肯定会把谢家当成她自己家来照顾,又怎会故意去害谢家人呢?
是他太过谨慎了。
“事情查出来了,是几个丫鬟手脚不干净,已经打死了。”谢云书并不打算细说这些。
他心中是真的爱傅柔儿,他还想保护傅柔儿,所以他只道:“这件事情,我会给云玉一个交代的,你不必多想了。”
受害者是谢云玉,做主的人是老夫人,姜寻烟什么都没伤到,老老实实的不要给他添乱了。
谢云书的意思很清楚,这件事情便与姜寻烟便无关了,让姜寻烟不要问。
姜寻烟闻言,乖顺的点了点头,道:“那夫君忙,妾身先去见见老夫人,今夜更深露重,妾身恐老夫人伤了身子。”
谢云书越发怜惜她。
温顺乖巧,端正葳蕤,知道不该问的事情不问,这样的妻子,比傅柔儿的心性要强上许多。
谢云书想,经了今日之事,他才顿觉,正妻之位还是得姜寻烟来坐——至于傅柔儿,今日之后便送出宅院吧,待到日后傅柔儿生下孩子,再把傅柔儿抬回来。
思索间,谢云书转身,进了西厢房中,去找谢云玉。
他要去给傅柔儿兜底,给谢云玉足够的补偿,将这件事情处理好。
只要谢云玉这里不恨傅柔儿了,谢老夫人那边便也好说了。
——
而此时,姜寻烟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转身,从西厢房离开,走向了东厢房内。
这一台大戏,诸方受伤,唯独姜寻烟全身而退!
这一场战役,没有一个人帮过她,但姜寻烟靠自己,开始渐渐翻盘。
她离开的时候,她的两个丫鬟春雨和夏风乖巧的跟在她身后,三个人缓步而行,待到走了几步,姜寻烟突然转身,一把握住了春雨的手。
春雨惊觉夫人的手竟如此滚烫!
“去。”姜寻烟眼前发晕,只觉得体内的欲如野火燎原,又如水泽漫顶,她舌头都要打结,所以一字一顿的说:“去叫裴青来找我,快。”
她今日演了一整日,能脱身半是靠运气,半是靠敌人蠢,还有席间宾客多,无人顾的上多看她,谢云书也不可能去细细询问每一个丫鬟的去处,只能简单询问一些事后的问题,所以才没察觉到姜寻烟的手脚。
谢云书以为她是没有被药效影响,才没有去厢房中计,但实际上,是她一直强压着药效。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一直压抑的药效早已漫身,浸润了衣裤。
傅柔儿的药十分猛烈。
她现在,需要一个男人。
一个火热的,坚硬的男人,用以解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