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钱归还给安迪后, 回来时, 远远地正好在校门口看到了陈氏,陈氏牵着六岁的儿子, 母子二人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偌大的土陶瓷罐子, 酱色的, 是老家用来装蜂蜜或者猪油的陶瓷罐子,两人在校门外徘徊着,似乎想要进去, 又有些不敢, 只来来回回转悠着, 双眼一直紧紧盯着从校园里出来的每一个人, 生怕错过了什么人似的。
偶尔,有过路的同学会主动上前帮忙,却见陈氏有些笨拙的摆手比划着什么, 同学们纷纷无奈离去。
徐思娣见了, 立马大步走了过去,边走边问道:“婶婶,您怎么来了?”
陈氏见到徐思娣立马一喜, 只立马抓着徐思娣的手一脸激动道:“孩子他爹昨晚就动手做了手术, 手术一直做到今天早上,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可能晚上就会醒来,俺是特地赶过来跟你说一声的,想让你放心。”顿了顿, 又道:“如果没有你的话,俺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孩子,你是咱们全家的恩人啊。”
陈氏一脸激动,一脸感谢。
徐思娣一脸欣慰道:“成功就好,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虽然她的人生为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后,徐思娣知道,她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人寒暄了一阵,陈氏顿了顿,只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立马道:“对了,今儿个一早俺娘家的兄弟来了,给咱送了好些老家的腌菜过来,俺是特意送过来给你尝尝的。”
说到这里,陈氏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道:“都是一些不要钱的腌菜,俺都有些拿不出手,可俺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孩子,你甭嫌弃,菜虽寒碜,却是俺家老娘亲手腌制的,干净的紧,你…你拿去给你们同学一块尝尝鲜吧。”
说着,一股脑的将手里的土罐子塞到了徐思娣手上。
一旁的六岁的儿子也有样学样,踮起脚尖高高举着,直将东西往她怀里塞。
徐思娣见了,微微抿了抿嘴,看着陈氏,一日不见,她的脸上依然疲惫不堪,可是疲惫下的眼睛里终于有光了,对整个人生似乎终于有了盼头使得,徐思娣倒未曾拒绝,全部都收下了,东西不值钱,却是满满的心意,她收了,对方心里会好受些吧。
将东西给了徐思娣后,陈氏拉着儿子又冲冲回去了,要去照看婆婆,守着丈夫,徐思娣将两人一直送到了路口,马路对面有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在等着。
一直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徐思娣这才缓缓往回走,心里琢磨着一早安迪交代的事情,一个星期后,公司统一安排新人集训,并且,安排了统一的住所,密封式的培训,不可缺席,至于关于毕业事宜,到时候可以酌情给出相应的假期。
ES所有新人培训的过程,都会实时在ES环球影视频道栏目《培训生的生活》中同步播出,这是一档从去年开始新出的节目,是ES初办电视台时出的第一个有关明星培育打造类的节目,会将新人培训过程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循环播出,并且联合国内三大巨头视频网站同步播出,彼时一时在整个国内引起广泛讨论与关注,可以说,日后ES旗下所有的明星新人,全部都是在观众的视线范围中一步一步选拔成长起来的,国民度非同一般。
然而,徐思娣签约ES的事宜,还完全没有跟秦昊商议过的,眼下就连赛荷都还并不知情,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昊如今在欧洲参加姑姑的婚礼,远在天边的他似乎察觉到她这几天有些不对劲儿,一门心思想着赶回来,早在昨天就该赶回来的,不过,似乎遇到了些麻烦,昨晚给她发信息说他的护照弄丢了,正在报失中。
正琢磨间,秦昊的信息正好又来了,徐思娣抱着两个大罐子,想了想,只小心翼翼的放在路边的花坛边沿,将手机拿出来一瞧。
秦昊先是给她发了两个视频,视频里人山人海,每个人全部穿着统一的服饰,手里全部高举着旗帜,脸上绑着布条,贴着国旗,所有人都在激动着呐喊着什么,看着像是游、行似的。
徐思娣正要发信息询问,结果秦昊低低的语音立马就传了来,道:“一早就赶上了巴黎街上□□示威,将所有的路全部堵了,正要去往领事馆,结果路被封了。”
顿了顿,又噼里啪啦的给她发了好几条,说法国因油价飙升问题围堵了总统府,全国数十万人正在大规模的举行游、行示威活动,他现在被迫从车上下来,准备步行,却依旧被堵得寸步难行,一大早,秦昊就跟吃了枪子似的,心情有些暴躁跟郁闷。
这一段时间,似乎,他们生活都有些不顺。
徐思娣忙发了几条安抚的信息,她听说巴黎是最混乱的城市,生怕他不管不顾,跟人发起了冲突,国外不比国内,十分混乱,叮嘱了一番后,徐思娣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她平时很少发语音的,她一般都习惯发信息,不过,犹豫了片刻,徐思娣摁下了语音键,低低道:“注意安全。”
微信那头,秦昊忽然间停了下了,四周很喧闹,他忙将语音调到最大声,顿了顿,飞快挤到最旁边的街区,缓缓摁着语音,徐思娣的声音微微有些清冷,不过许是特意压低了几分的缘故,又或许是透过微信的传达,只觉得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寡淡,有些软软的,黏黏的,秦昊将这道短促的叮嘱声反反复复的听了十几遍,舍不得中断。
似乎透过这道声音,脑海中可以幻想出对方说这句话时的神色,语态,以及脸上显而易见的关切之意。
这让远在异国,在地球另外的一端的秦昊胸腔微微酸涩及窒息,在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马回国,出现在她的面前。
最终,秦昊特地将这段声音存了下来,准备设成自己的电话铃声。
徐思娣很久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只将手机收了起来,正要弯腰抱着两个陶瓷罐子回宿舍,这时,忽而听到一道短促的喇叭声在旁边响了起来,徐思娣下意识的抬眼看去,顿时整个身子微微一顿,只见路边停放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车子低调,豪华,是市面上极少看到过的款式,然而徐思娣却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下一秒,车子稳稳停下,从里头踏出来一位年轻的男子。
男子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相貌清秀,皮肤微微有些黝黑,却十分沉稳,只见他一身西装,打着领带,一副商务精英的打扮,这身段,这相貌,令人觉得微微有些眼熟。
刹那间,徐思娣脑海中猛地窜出一道声音,那晚在大学城,向她问路的男子,当时她生怕对方图谋不轨,下得仓皇而逃。
而如今,对方再次朝着她一步一步而来。
徐思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身后无处可退,再一抬眼,对方早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只礼貌朝着她微微颔首,恭恭敬敬道:“徐小姐,我是阿诚,厉先生让我来接您,请——”
说着,对方朝着她向车子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是厉徵霆的司机?
所以,那晚,厉徵霆…也在车上么?
想到这里,徐思娣身子微微发寒。
徐思娣用力的抿紧了嘴,只一字一句咬牙道:“我不是认识什么厉先生。”
说着,弯腰一把抱起了两个陶瓷罐子,直接越过对方而去。
阿诚闻言顿时皱了皱眉,倒是未曾拦她,而是也跟着抿了抿嘴,冲着她的背影善意提醒道:“徐小姐,不要试图去跟厉先生作对,你会后悔的。”
徐思娣心里微微一紧,却依然咬牙直接大步离去。
一个小时后。
烈如血的液体。
一如当年那道嗜血的混着血水的烈酒。
香山别墅的花园里,司机阿诚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恭恭敬敬的站着,背对着别墅方向立在大太阳底下立了足足半个小时之久。
四五月的烈日已有了烘烤般的苗头,烈日暴晒,不过短短几分钟,额头就已经开始冒汗了,站上两个小时,恐有脱水晕倒的可能,然而没有某些人的吩咐,阿诚依旧直直挺着,身子像是一堵墙,半个小时内,连动都没有动弹一下。
一旁的法式庭院里,有道伟岸健硕的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商务衬衣西裤,正立在庭院里,双手握着一根高尔夫球杆,正微微曲着身子,下一秒,帅气的挥动着球杆,白色的高尔夫球精准无误的滚入了两米开外的球洞里。
对方的穿戴明明一身严禁禁、欲,与此时此刻的运动尤为不搭,不过,因为是此人,是他,对方所有一切,一举一动都变得合理起来,无论做什么,此时此刻只觉得笔挺的商务装跟优雅的高尔夫球运动竟然如此契合。
男子打了多久,司机就在外候了多久,暴晒了多久。
别墅里,小苏一脸担心道:“婶婶,阿诚哥那个木头桩子是不是又闯祸了,都被罚晒了四十分钟了,太阳这样大,这要是再继续晒下去该晕倒了。”
小苏急得上蹿下跳,顿了顿,冲一旁的秦婶道:“婶婶,您去替他说说情吧,整个别墅,也就你在二少爷跟前说得上话。”
秦婶将屋子里的水果重新换了一遍,又端了几小盘精致的法式点心出来,闻言,下意识的往庭院外瞧了一眼,淡淡道:“少爷打球的时候,没人敢过去打扰。”顿了顿,一脸严肃的看了小苏一眼,道:“既然犯了错,就该罚。”
小苏却一脸不明所以道:“可是那木头桩子到底犯了啥错啊。”
秦婶瞪了她一眼,示意让她少在背后议论有关少爷的任何事情。
自己的思绪却稳稳顿了顿。
今儿个一早,少爷早起用餐看报的时候忽而吩咐她备些精致些的糕点,顿了顿,又拧着眉补充了一句:“不要甜的。”说完,又忽而问了一句:“小苏平日里爱吃什么口味的?”
她当时整个人愣了愣,道:“小苏爱吃甜的。”
只见少爷从报纸里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半秒后,淡淡的改口道:“那就甜的吧。”
说完,喝了一口咖啡,起身进了书房。
秦婶当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心道,少爷从来不爱吃点心,更不爱吃甜食啊,直到没多久看到阿诚开车出门,她问了一句,这才得知阿诚出门接个人,回来后人没见接着,就见被罚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快足足一个小时了,而少爷难得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足足打了一个小时的高尔夫,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不过秦婶伺候少爷多年,知道少爷打小有个习惯,那就是,越轻松越放松的时候,往往是最不好惹得时候。
看来,有人招惹到少爷了。
其实,这个并不让秦婶感到震惊,秦婶真正感到震惊的原因在于,在海市,竟然有人敢招惹少爷,以及…少爷竟破天荒的将气撒到了阿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