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娣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彼时,天色还有些暗沉, 屋子里灰蒙蒙的一片,仅仅只在外头客厅点了一盏微弱的壁灯, 徐思娣头晕目眩, 只觉得整个脑袋发沉, 从眼睛到太阳穴一直到后脑勺处,一阵阵扯得痛。
只皱着眉费力的抬眼,透过隐隐灼灼的光线,看到自己似乎躺在了病床上,床边摆放着一个移动的输液支架,而自己微微一动, 手背便隐隐发疼,徐思娣缓缓抬起手,只见手背上贴着胶条, 应该是输过液了, 再一扭头, 就看到了守在另外一侧的秦昊。
秦昊抱着双臂,微微闭着眼, 靠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
微弱的光影打在他的侧脸, 难得衬托得整个人柔和了不少,相比往日里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这样的秦昊倒是少见。
徐思娣盯着秦昊看了一阵,不多时, 记忆一点一点上涌,心脏也跟着一阵一阵紧缩。
她陷入了深度昏迷,对于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压根一无所知,可是,昏厥前的那抹绝望那抹无助仿佛渗透进了骨髓里,即便到了现在徐思娣依然感到后怕不已。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难猜出。
徐启良与蒋红眉夫妇再一次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了么?
这一次,他们亲自动手了,是要将她绑回去么?
真是可笑,她从大山里来到了大城市,临走前,婶婶千叮咛万嘱咐,说电视里经常说大城市里混乱,什么三教九流之人都有,让她处处小心,千万莫要着了别有用心之人的道了,可是,她来到大城市这么久,却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坏人,唯一一次遇到绑架事件,竟是千里迢迢从大山里赶来的人,还是她的父母。
真是可笑至极。
这样想着,徐思娣忽而淡淡的笑了,双眼却十分空洞、干涩,里面没有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秦昊睡得很浅,不过是闭着眼闭目养神罢了,徐思娣一醒,他身子微微轻颤,不多时,竟也跟着醒来了,睁开眼后,见徐思娣挣扎着要起来,秦昊立马起身扶了她一把,低低道:“醒了?”
顿了顿,又道:“别动,你身子弱,需要躺着休息,要什么,跟我说。”
说着,替她将枕头调整一翻,又来到床尾,替她将病床微微摇起来了些,做完这些后,只将病房里的灯打开了,到茶几上给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的手边,低头看着她,嘴里低低问着:“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叫医生?”
又问她饿不饿,他下楼给她买早餐。
秦昊为她做这一切时,似乎早已经得心应手,尽管是第一次做,不由令徐思娣想起了他当年高调却笨拙的给她送花那一次,那个时候的秦昊明明连追求女孩都高冷笨拙到不可一世,如今,尽管依旧拽拽的,酷酷的,可动作却行云流水,好像早已为她做过了无数回似的。
徐思娣垂着眼,忙道:“不用了。”
声音有些沙哑无力。
她低头喝了口水,缓缓问道:“这是哪儿。”
秦昊见她要将水杯放回床头的柜子上,只顺手接着替她放了,嘴里低低道:“是医院。”
说着,目光紧锁着她,在她苍白瘦弱的脸上端详了一阵,嘴角微微抿着,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握成了拳。
若非令她变成这样的人是她的父母,秦昊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而徐思娣听了后,就没再发问了,没问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没有问秦昊怎么来了,也没问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良久,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道:“谢谢你,秦昊。”
秦昊盯着她渐渐发沉的双眼,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徐思娣便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全亮了,她是被股淡淡的香味唤醒来的,醒来后,只见秦昊刚拎着个保温杯进来,保温杯是熟悉校内超市的款式,里面是粥,秦昊招呼她起来喝粥,徐思娣嘴里寡淡,胃里酸胀,其实没什么胃口,却依然费力起来喝了。
屋子里静悄悄地,一个看着,一个低头喝着,只听得到勺子与保温杯碰撞发出的轻微响动声,再无其他任何声音。
一直到强自喝了大半,实在喝不下了,徐思娣这才作罢,这才抬眼看向秦昊,缓缓问道:“秦昊,他们人呢,我父母呢?”
秦昊盯着徐思娣的双眼,似乎想要从她的双眼中窥探些情绪,然而她双目平静,丝毫瞧不出任何情绪,秦昊只淡淡道:“他们在派出所。”
顿了顿,微微抿了抿嘴,又道:“我刚问了,属于家庭纠纷,你父母的说辞是你两年没回家,太挂念你了,如今你弟弟生病住院了,想让你回去看看,于是这才一时心急办错了事,这些属于家庭纠纷的范畴,派出所给予口头警告教育,建议私下调解,最多扣留两天,并未拘留,不过,事实具体如何,我会替你查清楚。”
顿了顿,说到这里,秦昊语气微微一顿,只抬眼直直盯着徐思娣,道:“当然,如果你想让他们吃点苦头的话,有的是法子,看你。”
秦昊难得一字一句,一本正经道。
对于徐思娣父母的这些说辞,别说徐思娣,就连秦昊都不可能相信。
在秦昊的印象中,徐思娣虽有些清冷,冷淡,但绝对不是一个无理取闹之人,相反,她善良、朴实、勤奋、外冷心热,在秦昊眼中,这个世间所有赞美的词语用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这样一个简单的女孩儿,会无故跟家里断了两年的联系?这需要经历多大的失望跟心死?
何况,昨晚那一幕幕,仅仅只是因为想念才做出来的举动么?
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究竟怎样的想念,才能做到将自己的女儿迷晕后任其受了一身伤躺在车底下自生自灭这一步?
同时,心里止不住有些怜惜,他一直以为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家庭环境算够糟糕了,原来,只有更糟糕的,没有最糟糕的,幸福跟痛苦,都是比较出来的。
秦昊微微眯着脸,双眼中有戾气渐渐散出,不过很快敛去。
而徐思娣听了秦昊的话后整个人微微一愣。
或许,长这么大以来,在这二十年里,除了婶婶跟陆然,很少有人这样为她出头,秦昊的方式跟陆然的还大不相同,陆然是私底下润物细无声的,而秦昊却是张扬的,霸道的,好像可以为了你愿意对抗整个世界。
徐思娣指尖微微颤了颤,只缓缓垂了垂眼,似乎有些不太敢对视那样炙热坚定的眼神,良久,只忽而道:“我想见见他们。”
想见见他们,当面问问他们,究竟想要对她做些什么。
其实不用问多少也猜测到了,可是,她就想亲自问问,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将她当成过他们自己的女儿,她想要死心,她想要将内心深处残存的最后一点祈盼给亲自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