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雪又落了一场,荀绍停在廊下看雪,下人?送来了洛阳的消息。
她展开了信函,迅速看了一眼,应璟伤势已经好转,太后忽然下诏将大?权移交重臣和幼帝,此后不再垂帘听?政。
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却必然大?有联系。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应璟说过,太后只怕也自身难保,没想到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下一个不知?道会是谁。
书房里生着炭火,应璟却好像很冷,身上?还裹了件大?氅,坐在案前写了道诏令。
范一统见他面有疲色,劝道:“公子重伤初愈,还是多休息吧,其他事情不必急在一时。”
“无妨,”应璟摆摆手:“你带着这诏令和兵马去围了丞相?府,将所有人?都拿下,之?后的事我来办。”
老丞相?这些年已经有些归隐的意思,忽然出事,许多人?都没想到。
宁都侯派人?围了丞相?府,本人?随后赶到,亲自宣布了他的罪状,其中包括怂恿太后陷害阵前大?将荀绍,私自调集藩王重兵聚集等,其他一些旧账自不必说。
老丞相?被摘去了高冠,发髻散乱,头发花白,脸色却很镇定:“宁都侯等这日等很久了吧?”
“这句话?该本侯说才对,老丞相?也对本侯明里暗里做了不少的手脚了,你看似置身事外,向来不随便动作,所以偶尔有些露骨的招式,本侯还真怀疑不到你身上?。比如?当初的刺杀。”
老丞相?笑?了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不是欲加之?罪,老丞相?心知?肚明。此次我刻意按兵不动,久不露面,终于?引得你走出了洞口,倒也不枉费受这么重的伤了。”应璟拢着唇轻咳了两声。
老丞相?并不动怒,仍旧只是淡淡的笑?:“老夫却有心急的时候,人?之?常情,叫宁都侯见笑?了。不过宁都侯机关算尽,就不怕高处不胜寒?有些位置注定不是你的,你拿到手也保不住。”
“有劳老丞相?提点,本侯谨记在心。”应璟挥挥手,“送老丞相?去廷尉待审吧。”
此事是先斩后奏,拿完了人?他才入宫去请幼帝批准。
幼帝正在奇怪,母后忽然下诏不再垂帘听?政,终日在寿安宫中礼佛,虽然对他管束减轻了叫他很轻松,但事情来的未免有些突然。
现在应璟又来说了老丞相?的事,他才算了解一些,小?大?人?一般感慨不断:“真没想到老丞相?有这么深的城府啊,母后是受了他的唆使了,唉,好在母后想通了,以后不再参与政务也是好事。”
应璟笑?着点点头:“陛下所言甚是。”
他又从袖中取出份诏令来:“陛下,如?今战事平定,借机生事之?人?也捉拿归案,那也该为二?位将军昭雪了。”
“昭雪?”幼帝接过诏令看了看,讶异道:“荀绍暂且不提,不是舅舅的人?来禀报周丰容反叛一事的吗?”
应璟道:“此事是南康王的计策,他刻意设计使我们?误以为周丰容反了,以为这样便能拉拢他了。”
幼帝仍有些不信:“可朕听?说周丰容后来确实带了南康军过来与晋军作战啊。”
“当时他带去的人?马都被南康王扣着,这也是迫不得已。”
“为了几条人?命也不能罔顾家国大?义啊!”
“陛下所言甚是,既然如?此,还是该罚,只是这谋反罪太重,周丰容确实是算不上?的。”
幼帝点点头:“如?今朝中也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了,舅舅虽然重伤初愈,此事还是得劳烦你了。”
应璟连忙行礼:“陛下言重了,为陛下尽忠是微臣分内之?事。”
出宫时,已是劳累到了极致。珲玉宫的宫女和以往一样悄悄来找他,说是永安公主想见他一面。
应璟也笑?得和以往一样温文尔雅,口中却道:“如?今公主和本侯都是即将成婚的人?,不方便,还是免了吧。”
范一统趁机过来扶着他就走,登车时喜滋滋地道:“公子这下可以好好养伤了吧,如?今大?将军之?位就算荀将军不坐也绝对轮不上?周丰容,眼下将权相?权都交了出来,公子今后可真正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应璟瞥他一眼:“以后这话?不可再说。”
“呃,是。”
范一统闭了嘴,转头吩咐车夫赶车,忽然想起什么:“公子,属下要不要派人?去接荀将军回?都?”
他琢磨着女人?嘛,都是一回?事,闹脾气就回?娘家,示个好,低个头不就又回?来了?
应璟摇摇头:“荀家在都中也不是一个人?不认识,她一定知?道了都城里的近况,如?今朝堂大?变,她不会回?来的。”
范一统皱眉:“怎么,难道荀将军不希望公子高人?一等?”
应璟没有应声,挑帘看了看外面的街道,阴沉的天气似要落雪了,往常热闹的大?街上?竟没几个人?。
荀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他一意孤行,这以后的路,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走了。无论是春暖花开,还是皑皑白雪。
豫州安稳下来后,周丰容也被撤去了反叛罪名,但目前只是待命,官职尚未有着落。
当年其父去世前就说过他太过秉直,恐难光大?家业,却又比周丰意更适合为将,实在是两难。如?今他果然成了他老人?家眼里的败家子,只能勉强保全个家族周全罢了。
周丰意知?道这个大?哥的性子,特地写了信过来报平安,叫他不必自责,早日返都。
应璟如?今虽然是朝中一人?独大?,却并未贪权,将手上?的兵权移交给了兵部,再行挑选将领分割,充任各地驻将。这样一来又是换得了不少美名。
豫州也有了新?将领,周丰容不便久留,决定启程回?都,却听?说荀绍此时人?在西北,至今没有回?都,再反观应璟这段时间的动作,心中便有数了。
他行到半路,忽然改了主意,打马赶赴西北。
竹秀脸上?的肿胀总算消掉了,一早美美地添了妆,裹着厚衣裳拉荀绍出门,却见远处有一队人?马踏雪而来,心中一喜,还以为来的是应璟,结果到了近处,看出为首之?人?一身戎装,才认出那是周丰容。
“大?将军怎么来了?”
周丰容翻身下马,走近道:“听?说你回?了西北,我如?今闲来无事,刚好可以来看看。”
荀绍也听?说了他的事,一时不知?该安慰还是庆贺,转头吩咐下人?来牵马安顿,请他入府。
周丰容这趟来着实突然,荀绍若要和他谈论兵法阵法,他如?今待命,她才是大?将军,难免尴尬;可若是说别的,又实在没有话?题。
晚上?荀绍请了霍江城和龙亭等将领过来,设宴招待周丰容。周丰容不喜饮酒,荀绍略有耳闻,劝酒时也只是做做样子客套一下,但他今日似乎尤为亲民,不仅和在座之?人?时不时交谈几句,酒也一杯不落地喝了。
荀绍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当初在他家别庄里参加周丰意那次聚会,颇有些震惊,大?将军这次遭了回?罪,连人?都变乖了吗?
显然龙亭等人?也很诧异,好几次话?都说不利索了,舌头直打结,荀绍不禁好笑?。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荀绍为周丰容安排好了住处,他却忽然道:“荀将军若不急着休息,不妨四下走一走吧。”
荀绍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是看大?将军你已有微醺之?态,最好还是早些安置吧。”
“不妨事的。”
他都这么说了,荀绍只好跟上?他步伐。出门时她被竹秀扯了一下袖子,意思是叫她别去。荀绍拍拍她的手背,她和周丰容都是军人?,行事坦荡,刻意回?避反而显得有鬼。
今夜竟出了月亮,照在雪地上?,四下一片亮堂。
荀绍生活简朴,府中仆人?不多,此时回?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周丰容走在前面,身形笔直,在一处能照见月色的柱子前停步,转头看着荀绍。
“荀将军此番回?都,是一时气愤还是认真的?”
荀绍怔了怔:“大?将军为何这么问?”
周丰容竖了一下手:“我已不在其位,以后荀将军不要再这么叫我了,你我也算并肩作战多次,我表字伯济,你可以直呼我伯济。”
荀绍讪笑?了一下,顿了顿才终于?调整了称呼:“伯济为何要这么问?”
周丰容道:“我对你和宁都侯之?事略有了解,此时非常时期,你不在他身边,可是有了其他心思?”
荀绍垂下眼,盯着脚下被月光拉长的身影,默不作声。
“看来我猜中了。”
荀绍抬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丰容竟笑?了一下:“说起来你我都是军人?,可有些话?我竟至今也无法直言,实在惭愧。”
四下无声,大?约是饮了酒,大?约是觉得时机稍纵即逝,他忽然走近道:“若是你对宁都侯已经死心,能不能再回?到我身边?”
荀绍目瞪口呆:“啊?”
作者有话要说:刚写完这章去吃饭,手被门给夹了,居然是右手,鲜血淋漓的,疼死个人了啊啊啊啊啊……
心里居然庆幸还好不是写之前被夹的,不然这裹的跟香肠似的要怎么打字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