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以前数次爆发过热病,每次都很严重,有几次甚至到了一病一空城的地步。时间?久了,西域人探索出了这种病产生的源头,除了气候之外,最主要是还是缺水。所以对中原来说,根本?没可能?爆发这种疫病,大夫们自然也?就手忙脚乱。
混乱之际,魏国和晋国的谈判也?僵滞不前。晋国现?在又遇到了难关,就是傻子也?知道有趁机钻空子谋利的可能?。好在应璟坐镇在这里,西北军又已?重新排布过,魏国还不至于傻到再挑起战事。
其?实应璟此时对这些?并不关心。在他的准则之中,有一条是最明确的,那就是性命最值钱。所有的东西,金钱、利益和权势,失去了都能?再拿回来,只有性命,没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没日没夜地守在荀绍榻前,听?她说那些?含糊不清的呓语。有次她甚至忽然大声喊杀,将打盹的应璟惊醒,安抚了她许久才又睡安稳,从此他睡得都很浅。
持续好几日都是这样,荀绍偶尔清醒一次,但都很短暂,通常只是睁开眼睛看看就又睡了过去。
大约是他到西北的第五日,傍晚时分,荀绍醒了过来。应璟仍旧守在床边,一手撑着额头似已?睡着,听?见动静却立即就醒了,惊喜地握住她的手:“阿绍,你醒了?”
荀绍眨了眨眼睛,脑子里的记忆这才回笼,“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忘了?”
她揉揉额头:“想起来了,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就快死了……”
应璟的掌心覆住她唇:“别说这种话,我?带了个人过来,一定能?治好你的。”
正说着,曹敦那亚推门进来了。荀绍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实在乏力,只好放弃,努力朝门口看,一眼见到个裹着粟特白袍的西域人,惊讶道:“怎么是他?”
应璟有些?意外:“怎么,你认识他?”
荀绍指着曹敦:“魏国使臣那案子,我?就是从他那儿?找到凶手线索的。”
“哦?”应璟看看曹敦:“这么说你还帮过我?。”
曹敦连连点头:“那是,你不识好人心,还把我?从洛阳一路掳到西北,简直是恩将仇报。”
应璟冷哼:“你进了洛阳就是到了我?眼皮子底下,还想瞒过我??西域这种热病在中原传播我?本?来还真当做是偶然,你一出现?,我?就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阴谋了。”
曹敦叹气:“这事真跟我?无?关,我?去洛阳是为了别的事。”
荀绍见这二人似是旧识,刚刚清醒的脑子又混乱了,忍不住打断二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曹敦在床边坐下,摊摊手道:“其?实我?是曹国官员,魏国使臣那案子,我?和应璟是旧识,不能?不帮忙,可我?也?不想让曹国卷进魏国和晋国之间?的纷争,所以就隐瞒了身份。”
荀绍这才明白,问应璟道:“你说带了人给我?医治,就是他?”
应璟点点头:“他虽然不是大夫,但凭他的官印可以回西域去取药方。”
荀绍几乎要从床上坐起来:“你的意思是,西域大夫可以治这疫病?”
“当然了,”曹敦得意地挑眉:“好歹我?们被折磨过这么多次,如今好几代人下来,可以说已?经控制住这种病了。”他朝应璟努努嘴,“当初他病得死去活来的,不就是在曹国治好的么。”
“那真是太好了。”荀绍想到疫情可以控制住,心中大定,转头去看应璟,却见他一脸若有所思之色。
“你怎么了?”
应璟没有回答,问曹敦道:“你刚才说你们已?经控制住这种病了,也?就是说如果?在平安时期想让这病发生,也?能?做到了?”
曹敦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曹国故意来你们中原传播疫病?”
“那倒不一定,如果?你们真能?控制这病,外人也?可以加以收买,用来祸害我?大晋。”
曹敦脸色好看了一些?:“原来你在怀疑魏国。”
应璟的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膝头,段氏鲜卑内变,不经过朝廷反而投靠魏国,紧接着西北战事,和谈僵持,使臣被杀,腹地军士出现?疫病……此时看来,还真像是魏国在背后?一路捣鬼。
不过他还记着之前那很容易就破获的使臣被杀案,始终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荀绍毕竟还病着,刚才这样已?经算是好转了不少了,此时又开始抑制不住疲乏。
应璟想完一圈,转头看到她已?经睡着,赶紧给她盖上毯子。
“怎么样,我?们曹国的药还是挺有效的吧?你看她刚才说了多少话,精神也?好了不少。”曹敦有双灰绿色的眼睛,笑起来很迷人,如果?不是因为长?得高大,简直可以说有几分风情。
应璟道:“就当我?欠你个人情,回头还你。但你记着,若是瘟疫的事和曹国有关,那就另说了。”
曹敦耸耸肩,看着他又体贴地给荀绍掖了掖毯子,忍不住道:“我?看你这些?天衣不解带地守在这里,这位荀将军莫非是你的红颜知己?”
应璟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够聪明呢,原来到现?在才看出来。”
曹敦看看荀绍,忽然重重叹息一声:“真可惜,我?还挺喜欢你们这位女将军的呢。”
“你说什么?”应璟冷幽幽地看着他:“我?不记得你们私下有什么来往吧。”
“你不明白,”曹敦深邃的眼睛眨了眨,笑得很荡漾:“我?当时被她一把扑在地上,觉得这姑娘可真是厉害。你知道我?们曹国女子都只能?蒙面出门,她却这么豪放洒脱,一群男人都只能?对她俯首帖耳,我?就动心啦。”
“你这不是动心,只是觉得新奇。”
“那有什么不同,反正就是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呗。”
应璟温和地笑了笑:“想得美。”
七月过了中旬,秦城内的病情得到遏制,没再出现?过新的病患。荀绍也?好了不少,虽然还在床上躺着,但苏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有精神了。
官署被封,分外安静。她这次醒来,身边无?人,忍不住披衣出了房门。
外面是火辣辣的太阳,但她身上还得裹上厚厚的衣裳。沿着走廊慢吞吞地走了许久,居然还要倚着柱子喘会儿?气,她觉得分外窝囊。
“咦,女将军,你这是在干什么?”
曹敦从后?面走过来,笑眯眯地道:“你是出来找我?还是找应璟的?”
“我?随便走走,”荀绍叹口气:“我?现?在这样太没用了,真想和以前一样练武。”
“这有何难?走,我?带你去。”
荀绍还以为他会劝自己好好休息什么的,没想到他也?没有异议。她将他看做大夫一般的存在,觉得这话很是权威,便心安理得地由他扶着朝前去了。
曹敦对官署也?不熟,没找到兵器,只找到了一根棍子,将她领去花园,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就蹲坐下来,没有半点官员该有的样子。
“凑合着用吧,我?在旁欣赏可以的吧?”
荀绍笑笑:“当然可以。”
应璟正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信,信是洛阳寄来的,落款是永安公主。
无?非是一些?担忧之词,甚至还询问了荀绍的情形,视她如同亲姐妹一般。应璟看完后?将信折起,抛进了池里,看着它慢慢沉下去才转身出了亭子。
没走几步就听?到了曹敦的叫好声,他快步走近,一眼看见荀绍身上穿着黑色胡服在大太阳底下练武,阴沉着脸走了过去:“你是病还没好又想暑厥是不是?”说完就瞪着曹敦。
“你懂什么,到这时候就该多动动,才好得快呢。”曹敦白他一眼,转头对着荀绍猛拍手:“好好好,再来一个!女将军潇洒极了!”
应璟对荀绍道:“既然要练,我?带你去取兵器好了。”
荀绍丢了棍子,拍拍手:“那再好不过了。”
二人正要离开,曹敦跟了上来,应璟扭头道:“我?晋国官署禁地你也?要来?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我?可会记到曹国头上的。”
曹敦看看荀绍,又看看他,用粟特语嘀咕了一句,不高兴地走了。
荀绍疑惑道:“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骂我?小气吧。”
“你好歹也?是个大臣,对友邦臣子就不能?慷慨一点?”
“这事可慷慨不起来。”
官署后?面有个兵器库,只是不大,兵器种类也?不全,连长?枪都没找着。不过应璟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已?经叫荀绍很惊喜了。
应璟看看她的脸,刚才练过一会儿?,额头上浮着一层汗珠,这是好征兆,看来曹敦没骗他。他俯身挑了两把剑,丢了一把给她:“刚好你我?多年未曾切磋,我?陪你练几招吧。”
“那敢情好。”荀绍挽了个剑花,虽然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心情却是大好。
二人就在兵器库外面拉开阵仗,荀绍虽然气力不济,招式仍旧精准,应璟一面格挡一面笑道:“你病成?这样我?都败在你手上,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看来我?得下全力才行。”
说着忽而近身一击,荀绍手上无?力,剑被撞开,人被他捞在怀里。
他丢开剑,搂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低头吻住她的脸颊,慢慢移到唇上。
荀绍僵着身子半天没动一下,他退开,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彼此太熟了,走到这步反而束手束脚的?”
荀绍干咳一声:“是有点奇怪。”
“没关系,以后?就习惯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荀绍:为什么以后就会习惯了?
应璟:亲热多了自然而然就习惯了啊。
荀绍:……﹁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