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后?没几天,荀绍忽然接到圣旨,幼帝决定派她去秦城监查疫情。
消息来的十分突然,荀绍很惊讶,照理说这件事并不在她管辖范围内,她能协助解决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居然还要她出面去处理此事,总感觉有些越俎代庖的意?味,周丰容不知会?作何所想。
竹秀又不高兴了,凭什么这种苦差事落在堂堂定远将军身上,在荀绍耳边唠唠叨叨了好?几回。荀绍干脆将她留在了都城,孤身去了西北。
应璟得知消息时荀绍人已经到了秦城。他有些生气,若是告诉他一声,去跟幼帝求情,肯定用不着她来担这责任。何况荀绍只?是西北一方?将领,不是执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更不是中原腹地那?四郡任何一军的将领,这件事本?来也轮不到她去做。
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抽空入了宫,找到了还在因为?没能去成庙会?而生气的幼帝。
“陛下?想玩多的是机会?,下?次舅舅带你去就?是。”
幼帝果然心情好?了,不再窝着不动,蹦过来扯扯他袖口:“那?说定了,舅舅不能诳朕啊。”
“那?是自然。”应璟吩咐左右去端茶点,一面请他就?座,似不经意?般问了句:“方?才看陛下?心中不快,却还记着朝中大事,臣真是万分欣慰啊。”
幼帝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朝中大事?”
“就?是那?些受了感染的军士啊,陛下?不是派荀将军去督办此事了?”
“哦,这个啊,”幼帝点点头:“朕听大将军说不是很严重,但也要重视。姑姑在朕面前一直说荀将军是个好?人选,朕也觉得荀将军很能干,就?挑她去了,若是能立功,朕肯定会?重赏的。”
应璟没有作声,没想到出主意?的是公主。
四郡的守军因为?染病调走了一大批,荀绍便将秦城里的西北军暂时调拨过去做了填充,刚好?为?病患腾出位置。
情况的确不是那?么严重,很多人都被治好?了,但糟糕的是仍然有不少人继续被感染。
顾司凌匆匆赶去官署见荀绍,一碰面就?叹气:“将军怎么回来了,在这里可是有可能会?被感染的。”
天气渐渐炎热,荀绍穿了一件浅色胡服,正坐在案后?听军医汇报情形,见他这般急切,笑了笑道?:“别这么大惊小怪,你们不都好?好?的么?我不懂医药,又接触不到病患,哪里来的危险。”
军医道?:“将军不可大意?,许多人就?是这样不明不白感染的。”
荀绍不禁蹙起眉头:“可查到源头了?”
“查到了,是西域的一种热病,病患初期是手足发凉,浑身哆嗦,到后?来就?会?发热,昏昏沉沉,这期间要是治不好?,拖到后?期就?没命了。”
“西域的热病为?何会?传到我大晋腹地?”
“属下?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荀绍叹口气:“算了,查到了就?好?,现在死伤还不多,赶紧杜绝了隐患最重要,千万不能扩散开,否则百姓和往来商旅都会?遭殃。”
“将军所言极是。”军医行了礼,退出去继续查看病人了。
顾司凌道?:“还请将军住去末将府上,千万不要四处走动。”
荀绍想了想,摇摇头:“我若去你府上,必然会?时常有人来见,出出进进的,万一感染了你家人岂不是罪过,我就?住官署里吧。”
顾司凌又劝了半天,实在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天气越来越炎热,但在西北边疆感受还不算明显,这对?遏制病情是有好?处的。
荀绍心情放松不少,给竹秀写信报了平安,觉得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洛阳了。最近铃铛还住在府中,竹秀忙着照顾,否则肯定也早就?跟过来了。
这期间周丰容也来过一次信,询问了一些细节,信的末尾再三叮嘱她一切小心。
荀绍见他不仅不嫌自己?越俎代庖,还很关切自己?,颇为?感激,所有事情都仔仔细细地做了回复。
原本?一切如常,但到了六月底,暑气渐渐重了,源头仍旧没能遏制住,忽然就?爆发起来了。
军医里已有人受了感染,荀绍连忙发信去洛阳求助,就?这短短几天里,又有许多人受了感染。
这晚顾司凌悄悄来见她,神情分外凝重:“将军,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此次大将军将这事丢来西北,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毕竟将军你连建功勋,势头正猛,也许已经受到提防了。”
荀绍道?:“大将军不至于心胸狭窄到如此地步,何况中原腹地出事,会?向四周扩散,甚至危及洛都,西北不能坐视不理。”
她有些疲倦,捏了捏眉心,又道?:“你吩咐下?去,严守城门,秦城暂时只?许进不许出,若要出去,必须要有本?将手令。”
顾司凌称了声是,顶着一副焦头烂额的神情又出去了。
荀绍心里也烦,这晚睡得很不好?,夜里居然觉得浑身发冷,起身洗了个澡才又睡着。
第二日一早醒来后?怏怏无力,去洛阳送信的士兵带回了荀府的信件,原来竹秀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形,来信催问她为?何还不回去。荀绍报喜不报忧,草草回了封信。
顾司凌一连两天没出现,荀绍平常与他接触最多,便想召他来询问一下?最新的情形,哪知派出去的人回来后?却是一脸慌张。
“将军,大事不好?,顾副将也被感染了!”
荀绍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军医说有好?几日了,五日内与他接触过的人都被禁足了。”
荀绍忽然想起自己?这几日也总不舒服,背后?惊出一身冷汗,面上却还很镇定:“传本?将命令,将官署封了。”
朝廷已经调拨了数十名?军医派往西北,又在民?间广征郎中,朝堂上就?此事也已讨论过好?几回。大将军责任最大,周丰容自己?也不推辞,还数次请求亲去西北。
且不说周家,就?是皇帝和太后?也容不得他这般冒险。何况很快又传来了秦城的禁令,显然情形又加重了。
应璟出了宫,一路上脸色都很难看,荀绍无事也就?罢了,若有事,都是因他而起。
范一统将他迎上车,低声道?:“公子,荀将军好?像被感染了。”
应璟袖中的手紧了紧,不想还是成了现实。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上次说,这次疫情是出自西域的一种热病?”
“是。”
应璟眼神沉沉:“你带人全城搜捕一个人,这个人叫曹敦那?亚,是粟特?人,也许会?用汉名?曹敦。捉到之后?,直接带去西北。”
天气越来越热,秦城里不治而亡的士兵也越来越多,消息终究没藏住。外地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以?为?瘟疫是来自秦城。这座药城以?前穿梭着往来不息的商旅,如今全都选择了绕道?而行。
秦城城门日日紧闭,城头上的守兵都开始闲得无聊了。
直到七月初的一日,天还未亮,城外忽然驶来了一队车马,来人手持皇令,直入城中。
荀绍已经过了浑身发冷的阶段,如今没日没夜地发热,整个人昏昏沉沉,像陷在了泥沼里。
她有时候会?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见到过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他们都叹气,说她从小身体就?好?,怎么会?倒在病榻上呢?
还有荀鸣,跟以?前一样嘲笑她没用,居然能大意?成这样,连是自己?传染了别人,还是别人传染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见到过许多人,但偶尔清醒,身边只?有一个大夫,用厚厚的布巾缠着嘴脸,她才回忆起自己?现实里的情形。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应璟和竹秀还不知道?她的情形……
入了城的车马在官署外刚刚停下?,地上就?跪了一地的官员。应璟掀开帘子下?了车,目不斜视地朝官署走,到了门前却见大门紧闭,扭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城太守上前道?:“回宁都侯,定远将军下?令封了官署,只?有与她接触过的人留在了里面。”
“封了多久了?”
“快十天了。”
“里面有几个大夫?”
“只?有一个。”
应璟勃然大怒:“这么长时间,你们就?只?留一个大夫在里面,是想拖死她吗!”
太守久闻宁都侯谦谦君子,何尝见过他发火,慌忙跪下?求饶:“宁都侯恕罪,实在是将军坚持啊,她说不能耽误了军士的治疗,连霍军师赶来相劝也被拒之门外了。”
应璟怒意?不减:“开门!”
“是是是。”
太守连忙叫人开门,一面抹汗想着千万别叫自己?进去才好?。却见应璟扯过一个高大的粟特?男子推了进去,紧跟着自己?也走了进去,连侍卫也没带,吩咐人又关门。
荀绍依稀听见些动静,吵吵嚷嚷的叫她想起那?日的庙会?。应璟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铃铛,跟那?个货郎道?歉。她看到了香喷喷的烤羊肉,可是鼻尖弥漫的却是苦涩的药味,终于有些清醒。
怎么能倒在榻上,荀家儿女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她睁开眼睛,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倾身过来的人脸上,她眨了眨眼睛,“应璟?”
“是我,”应璟握住她的手:“你放心,一定会?好?的。”
荀绍笑了笑,伸出手臂勾着他脖子贴近自己?,吻了吻他的唇,忽然脸色一变,猛地推开他道?:“不是做梦?”
应璟原本?还没回味过来,此时听了她的话百感交集,忙拖住她手道?:“你放心,我以?前在西域感染过这种热病,不会?再被传染的。”
“真的?”
“真的。”
荀绍的眼睛有些迷蒙,是不是真的也无所谓了,她又沉沉睡过去了。
应璟盖上薄毯,转头道?:“姓曹的,你要是治不好?她,我让你一辈子都回不了西域。”
曹敦隔着扇门叹气:“我真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君:今天我特别的乖巧有木有~~~_(:з」∠)_
PS:感谢(*_▲)【这肿么念?】、喻栀夏和一叶倾风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