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原之战”到底是没能打起来,因为这一次的战场换了地方。
如高务实所料,真正爆发大战的地方改到了织田信长曾经制霸天下的居城——安土城。
天正四年,也就是万历四年,织田信长命令丹羽长秀开始在近江安土山筑城。在此之前,长筱之战发生,武田家损失惨重,加贺、越前也被平定。至此,领国的道路被整修,看起来正是逐渐开始走向和平安定的时节。因此,修筑一座城,也是很适当的事。
同年二月十三日,信长来到安土,丹羽长秀的工事很符合他的心意,于是他将名物珠光茶碗送给了丹羽长秀。
据传,传教士路易斯·弗洛伊斯记载,信长亲自在工地指挥建造事宜,召集大家一起筑城工作,还以敲钟来规定上下工时间,指挥巨石的运送。
其中有一块巨大的叫作“蛇石”的名石,信长命令大家用绳子拴上这块石头,用绸缎包裹,装饰上鲜花,派人拿起大鼓、小鼓、笛子,一路吹吹打打,将它顺利运送到了工地。
《信长公记》中记载说:“工地上无论黑夜还是白天,都热热闹闹如同山谷都在抖动。”而弗洛伊斯也记载:“安土城的中心,有一种塔,被他们称为天主,是比我们的塔更气派、更雄伟的建筑。这座塔有七重构造,综合了国内外建筑中最巧妙的结构。
实际上,在天主的内部,到处都有色彩丰富的肖像画,掩蔽了整个墙面。在外部,不同层级涂有不同的颜色。比如说有一层是在日本常见黑色漆涂窗与白墙,它具有绝妙的简约美感。某一层是红色的,另一层是蓝色的,最高层全部漆成金色。和其他的宅邸一样,此塔顶端覆盖着我们所知道的最华美的瓦。这些瓦看上去是蓝色的,前排的瓦片上有圆头。屋顶上悬挂着非常具有气度的,由技巧凝聚而成的雄伟怪异的假面。”
在日式城堡当中,往往会有天守这种构造,但是安土城的天守却被称为“天主”。天守是一座城的标志存在,为数层的高阁。天守以外,有石垣、塀等一圈圈的围起来,还有矢仓之类的防御工事建筑,这样组成一座城堡的基本结构。
后世一些网友以为天守就是“城”,其实天守只是一座城的一部分,只不过因为是标志性建筑,因此往往出现于相关图片上而已。
还有瓦的问题,实际上之前日本对屋瓦的使用并不十分广泛。确切来说,佛寺之类的宗教建筑会用瓦,但是贵族的居所则还是日本传统的方式,以树皮加工以后铺在屋顶。顺带说一句,这种以树皮或者茅草铺屋顶的方式并非日本独有,英格兰传统建筑也有这样的屋顶,这种构造的产生一般与当地气候风土环境有关。
到了日本战国时代,大名的居城渐渐开始推广用瓦,安土城自然也用了瓦。当然,树皮加工以后铺在屋顶在这个时代也依然是常有的。
至于屋顶上那被传教士形容为“雄伟怪异的假面”,其实是一种装饰,叫做鯱。鯱是传说中一种虎头鱼身的凶猛海怪,在日语里也可以表示虎鲸。至于这种建筑方式,看看日本隔海相望的西边大国就知道——来自于中国的“脊兽”。
西方人的描述到底还是缺了点原汁原味,在太田牛一的《信长公记》中,是这样描述安土城的“御幸之间”的:
“此处的御殿,从廊下到御幸之间,屋顶以桧皮铺设。阳光下,金属装饰熠熠生辉。殿中全部以黄金装饰,四壁贴有金箔所,金底上有绘画浮雕,但凡需要使用金属的地方,统统用黄金。地面上雕饰花草纹样,天井是井格式结构。
御殿内从上到下都如此金碧辉煌,如此绚丽耀眼。无论是所想还是言语,都无法形容。榻榻米是备后出产的,青绿色表面,边缘是高丽绢或者云绢。正面二间的深处,竹帘之内更高一阶的位置,有璀璨的金饰作为装饰,周围传来熏香的气味。往东还有数间,全以金箔贴底,绘有各种彩色图案。”
什么叫土豪金呢?这就叫土豪金,是土豪金的完美标本。只能说,织田信长还是过于暴发户了一些,真正的“土豪”反而不喜欢搞得金碧辉煌。比如高务实的日新楼,建筑风格中西合璧,各种各样的建筑美学在此处交相辉映,既有中式自然和谐之处,又有西式简洁大方之所,唯独不会搞得一眼望去尽是铜臭。
一般来讲,日式城堡的话,城中的道路为了防止敌人的入侵,尽量会做得弯弯曲曲,简直要弯成回形针。而安土城大手门的道路宽六米,直线约百八十米。另外,预备笼城战用的井户或用以让武者跑来跑去,向敌人扔下石头的军事设备也偏少。
因此可以说,比起军事据点的功能,安土城更倾向于政治功能。譬如,天正十年,也就是万历十年正月,附近诸国的大名、领主以及织田一门的人都来到安土城朝见信长。
不过有的时候,信长也让百姓来参观他的安土城。他会下令将城内都点上灯,大家可以尽情地玩一玩看一看,而且还有礼物可拿。某种程度上来说,信长比较喜欢显摆。
听说织田信长还让画家在屏风上绘画安土城的风貌,将此作为送给梵蒂冈的天主教会作为礼品,可惜这扇堪称珍稀的屏风已经遗失。
有人可能想问,如此珍贵的东西怎么就遗失了呢?因为战争。
万历十年,也就是天正十年的六月,在本能寺之变以后,安土城天主及其周边的本丸等建筑物在山崎合战后不久,就被完全烧毁了,遗失的东西不计其数,也包括这扇屏风。
后来织田信长的孙子、织田信忠的儿子织田秀信被分配到安土城来。但实际上因为安土城已毁,所以他一开始并没去往这里,而是直到他的叔叔织田信孝兵败,他才去往安土城。
织田秀信,小名“三法师”,如今是岐阜城主,当然他的正经官位是正三位中纳言,绝对的高官。
此次大战将起,织田秀信先去拜见丰臣秀赖,获得赏赐200枚黄金及3000石的兵粮。彼时正在伏见城的石田三成以美浓及尾张两国领地利诱秀信加入西军,并派遣家臣柏木彦右卫门及河濑左马之助支援秀信。
但此时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德川军的先遣部队已经向岐阜城进军,织田秀信来不及返回岐阜迎击,双方军队在曾根城附近交战,织田军战败,向西退守至菩提山城,打算依托菩提山城的有利地势继续抵抗。
然而,德川军很快赶上,并依靠前文提到的“明制大筒十门”强攻。“大筒”就是日本人对大炮的说法,这十门“明制大筒”其实就是来自京华的大炮,也是德川家康如约从甲斐姬手中获得的援助之一。
能被家康如此看重,宁可以宴会来拖延时间也必须得到的大炮当然不会是明军作为陆战火炮主力编配的京华三号炮和四号炮,而是十门京华二号炮。
二号炮是海军的主要装备,放在陆军中毫无疑问是正经的巨炮。德川家康得了这十门巨无霸之后,在菩提山城小试牛刀,果然轻松轰破一些阻拦于其正面的建筑。要不是因为日式山城善于利用地形优势让进攻方很难展开,或许家康一天就能拿下此城。
不过即便有地形上的麻烦,但德川军在数次佯攻的掩护下终于还是将巨炮推到了合适的炮位,最终在第三天中午连续轰破数道城防,顺利拿下此城。
织田军战败后,原本织田秀信与其弟秀则都打算切腹自杀,却被赶来帮忙的柏木彦右卫门阻止。织田兄弟又羞又气,认为与其苟活,不如光明正大的切腹,甚至认为柏木彦右卫门是在羞辱他们。
柏木彦右卫门却指着即将攻入内城的德川军道:“此战之败并非我等不够英勇,而是因为德川老贼手中有明人的大筒。中纳言当知此战关乎天下,我等此身虽然不值一提,但如今却也关乎天下!”
织田秀信泄了气,扔了手中的刀苦笑道:“那又如何?菩提山城挡不住德川军的明制大筒,我就算一路退下去,哪座城又挡得住呢?是横山城、佐和山城,还是重修了不到原先规模三成的安土城?”
秀则也道:“正是这般,菩提山城挡不住,其他城池恐怕也都一样。从今日战况来看,恐怕伏见城也经不住这般巨炮。我想,天下间若还有能抵挡住如此巨炮的城池,那恐怕也只有大坂城了。
彦右卫门,不必劝说我兄弟二人了,快去将今日战况告知石田治部,请他退军大坂,在大坂城与德川军决战吧。”
柏木彦右卫门与同样前来帮忙的河濑左马之助对视一眼,对织田秀信道:“不瞒中纳言,石田治部也通过一些手段弄到了明制大筒,算算时间……现在那些大筒应该已经到达军中。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劝二位不必急于切腹,只管退守安土城,等石田治部与诸位大人携手合力击败德川老贼与中纳言报仇!”
由此,织田两兄弟终于放下执念,带着身边近卫从城中地道出逃,准备会合石田三成与其余各路西军,在安土城下与德川家为首的东军决战。
他并不知道东、西两军手中都
出现“明制大筒”意味着什么。其实这种局面对于日本局势的几位操盘手来说都不算很难看穿:无论家康也好、三成也罢,他们都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得到军援是因为甲斐姬背后的“高关白”希望他们打下去——不是打一场决战就是,而是“打下去”。
安土之战,注定不会如历史上关原之战那样“一战定乾坤”,而是会打成一场拉锯战,会制造一个“安土绞肉机”,最终双方筋疲力尽各自罢兵。但经过一段不会太长的时间休息和调兵之后,这场仗还要再继续,在近畿附近各处开战,直到消耗掉十万、数十万人马,或许那位“高关白”才会发发慈悲,让大家坐下来谈。
他们都知道结果,这是最可悲的。问题是,家康和三成能选择拒绝“高关白”吗?
不能。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自己敢拒绝,高关白一定会支持对方将自己打倒。家康和三成都不想成为那个被打倒的人,因此谁都不敢拒绝。
这两人近来都有时候默默感到揪心:有些悲剧似乎注定发生,而自己不仅不能阻拦,甚至还要推波助澜。这究竟是谁的过错?
如果高务实知道他们的心思,或许愿意回答一句:是三百多年后的那群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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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日本的战事后面有一段时间就是持续放血了,我也不打算细写,下一章直接转回大明国内。这一章叫“辅弼”,要写一点辅弼该做的事了。大家可以猜猜还有什么极其重要,但是又极其难办的改革是高务实一直拖到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