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战后波澜(廿六)侯爷请留步

高务实爵封南宁候乃是今日真正的重头戏,不过却也并非唯一一件大事。除了皇帝要以此战凯旋来告慰二祖列宗并顺便捞一波巨大的政治资本之外,还有几件同为赏功的事情也是很重要的。

仅次于高务实封爵之后的另一件喜事居然也是爵赏:戚继光封了宁海伯!

高务实封的是候,因此对应一府之地,皇帝挑中“南宁”,是因为南宁属广西,而广西是高务实仕途真正发迹之处;而宁海是个县,正好对应戚继光的伯爵,之所以选择此地,则是因为宁海县属于台州府,而戚继光早年名动天下的一仗便是台州大捷。

因此说,高务实与戚继光的封爵既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相似之处是所封都带有一个“宁”字,而选择的名义封地又是他们仕途的发迹之地,这是强调他们的功劳都是为大明朝带来了“宁”的效应。

不同的则有至少两点,一是爵级不同,一个是候、一个是伯;二是高务实的南宁候带了后缀“世袭罔替”,这种爵位叫做世爵;戚继光的宁海伯没有后缀,也就说这爵位不能世袭,一般称之为流爵。在大明的爵位制度下,他二人的爵位都属于功臣爵(另一类属于外戚爵),而区别就是“世”与“不世”。

世袭或不世袭,看起来这个差距非常大,但其实从实际操作中可能也没有一般人想象中那么大的鸿沟。

举个例子,李成梁在万历七年时,因为他万历六年的战功而受封宁远伯,当时一开始也不是世袭的。但是当时的李成梁还非常能打,继续战功连连,因此没过多久他就又因功再次获赏,在宁远伯之后加上了世袭罔替。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戚继光在此后再立新功,还是很有可能继续获赏,最后也拿到铁券的——流爵有诰无券,世爵有诰有券。

两个封爵是单独诰赏的,封爵之后还有其余功赏,这一次就不必单列了,而是一道圣旨搞定:

录平元大捷功,加太子太师户部尚书南宁候高务实少傅,赏银五百两,荫一子世袭南宁卫指挥使;总督蓟辽都御史蹇达、巡抚辽东都御史顾养谦各赏银一百两,达荫一子锦衣卫百户世袭,养谦男原荫武职升一级世袭,仍各赐敕奖励;总督宣大兵部侍郎萧大亨、巡抚宣府都御史王世扬各赏银一百两,荫一子锦衣卫百户世袭;

辽东总兵宁远伯应袭李如松赏大红纻丝蟒衣一袭,赏银二百两,荫一子本卫指挥使世袭;大同总兵麻贵、蓟镇总兵曹簠、宣府总兵麻承恩等各赏银一百两,荫一子本卫指挥使世袭;

辽东副总兵萧如薰等各副总兵,各赏银八十两,荫一子本卫指挥佥事;与战参将、游击等各升级、给赏有差;

各分守副使、分巡兵备佥事、管粮郎中等各赏银二十两;出边官军血战者升赏如例;原任XX(戴罪立功)等皆复职,仍发马价银二百两,差兵部司官一员前去,会同抚按官给赏将士;

以本兵周咏调度有功,赏银五十两,荫一子入监读书;兵部侍郎韩楫、宋应昌各升俸一级,赏银三十两;本司郎中升俸一级,赏银十两;

以五军都督府转运有功(因为生产建设兵团负责关内运输),班首左都督定国公徐文璧赏银四百两;各都督赏银三百两、都督佥事赏银两百两,余者赏银各有差。

总的来说,这是一份皆大欢喜的恩赏旨意,直接升官的虽然少,但恩荫、赏银的很多。尤其是赏银,可以说远比过去大方不少——毕竟戚继光当年各种大捷还只是赏银十两、二十两、三十两呢。

另外还有一个与以往有别之处,便是在最后加上了对五军都督府的赏赐。别看打仗给五军都督府赏赐理论上来看好像理所应当,但其实根本不是——以前各种大胜其实都没五军都督府什么事!

这一次五军都督府居然能拿到赏赐,虽然只是赏点银子,对于这些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鸟事,但其中意义却称得上非凡。正因如此,在诏书宣布到此处之后,武臣勋贵们望向高务实的神色变得更加亲热——可惜高务实因为再次领赏而跪在头一个,却是看不见这些了。

这其中有不少该领赏的人并不在场,不过无所谓,宣布这道诏书本质上是个象征性的政治举动,具体的赏赐还会有后续每个人能单独拿到的圣旨。

以上流程走完,便到了今天的最后一件大事:大明皇帝接受顺义王等臣朝觐。

把汉那吉今天穿着一身王袍,带着鄂尔多斯部代表伊勒都齐以及自家土默特麾下一票首领,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之下,以纯正的明臣汉礼觐见天子,五拜三叩。

这里特别提一下,三跪九叩在明朝时仅用于祭天,后来泛滥是由于鞑清胡搞,所以此时把汉那吉不可能对朱翊钧三跪九叩,只能是五拜三叩。

有明一朝的五拜三叩,《会典》中有明确说明:“稽首顿首五拜,乃臣下见君上之礼。先拜手稽首四拜,后一拜叩头成礼。”就是说先拱手,作揖,下拜,前四拜使用稽首拜,最后一拜为叩首拜。

紧接着,朱翊钧面色肃然地接受蒙古二部再次表明臣服的上表,而后命陈矩宣召给赏。以顺义王、忠顺夫人为首的土默特各部首领获赏颇丰,伊勒都齐等鄂尔多斯部由于此前博硕克图的叛逆之举而获赏不如土默特,但也得到了一些财物,以及今年边贸额度的提高等。

不过,这次封赏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一件事则是在于对额尔德木图的封赏。朱翊钧以大明皇帝的身份明确册封其为顺义王世子,同时还任命了一个极有大明范的职务:和林总兵官。与此同时,又命他在外喀尔喀境内“择机建立卫所,报兵部题奏”。

前者只是“补个手续”,因为大明这边称呼他为顺义王世子已经有点时间了,只是没有正式册封,这次算是走完了全部程序,今后他作为把汉那吉的继承人便彻底合法化了。

后者则是开了个先河:俺答封贡的时候其实早就说好了,土默特也即“大明金国”的内部事务由顺义王独断,大明朝廷这边是不插手的。然而这一次显然是大明打破了这一规矩,直接插手其内部权力分配。

然而,在这个事情上其实存在法理问题,那就是外喀尔喀部领地到底是不是属于“大明金国”。如果它属于大明金国,大明朝廷直接干涉其行政权、军事权等权力,当然与理不符,可如果它不属于大明金国呢?

灭元之战是大明发起的,攻下和守住外喀尔喀部的仗则是麻贵和把汉那吉联手打的,其中麻贵为实际主将。既然如此,倘若不论及外喀尔喀部原是蒙古人控制的蒙古地盘这个历史客观事实,那么这一地区显然就是单纯的大明战利品。

战利品如何分配,当然是由大明决定,而现在大明的决定相当于说我不直接控制,我把它交给你们蒙古人,但我要保留此地归属大明这个名义。

这个做法其实远远超出把汉那吉的预料之外,但把汉那吉并没有太纠结名义问题,反而觉得这样做对自己的计划颇有好处。

首先就是自己可以通过大明皇帝的圣旨将外喀尔喀部领地合理合法的拿下,从此拥有统治正统性;其次则是不必担心内部分配争议——有不服的自己去找皇帝申述嘛,本王只是遵旨行事呀;再次则是无论名义如何,长子额尔德木图都会从此拥有他自己的部众,而不是只靠父王从西哨本部给他支持,这对于今后他对蒙古的统治必有好处。

当然,把汉那吉虽然不那么重视名义,但并不是说他对名义的作用有所轻视,毕竟蒙古的黄金家族之所以始终能掌握绝大部分权力,靠的就是名义的作用。

因此,把汉那吉也意识到,大明对于外喀尔喀部领地的这套新制度是有挖坑的。总兵这个官职从来都是大明制度下的产物,而大明的总兵并不具备地方行政权,他名义上与巡抚、镇守太监对等,其实最终说了算的从来都是巡抚,更别提有时候还有总督。

现在大明给外喀尔喀部领地设置了和林总兵,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加设巡抚、加派镇守太监呢?到了那个时候,外喀尔喀部到底谁说了算,把汉那吉这个顺义王可就不敢保证了。

然而此时大明军威极盛,土默特的经济又早已完全绑定大明,让把汉那吉因为将来的不可预计而对大明皇帝说不,显然不可能。把汉那吉只能寄希望于大明觉得自己直接掌管外喀尔喀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于是便将如今这样的设置长期沿用。惟其如此,外喀尔喀部才算得上是自己此战真正的收获。

无论如何,把汉那吉还是一本正经地接下了皇帝的诏书,带领伊勒都齐等人鱼贯退下。接下来,司礼监宣布了对今日参加郊迎及祭太庙大典的各军之赏赐。

这个赏赐简单的说就是发钱,而且其实发得也不多,基本上就是一两、二两、三两、五两、八两、十两这几个档次,其中绝大部分是一两。不过因为发赏之前先申明过,今日之赏赐与兵部之后的按例赏赐不冲突,因此与会各军相当满意,纷纷欢呼“吾皇万岁”。

看来,钱的确是个好东西。

再之后表示赐宴,不过大军肯定不能参加,得先安置下来。只有各级文武官员才能参加大宴。

宫中举行大筵宴礼的流程是有严格制度的,比如今日便是尚宝司设御座于奉王殿,锦衣卫设黄麾于殿外的东西两面,金吾等卫设护卫官二十四人于殿的东西分立。

在殿内教坊司设九奏乐歌,其中设大乐于殿外,将三舞杂队排立在殿下。光禄寺设酒亭于御座下的西面,膳亭设在御座下的东面,珍馐醯醢亭摆在酒膳亭的东西两面。

设御筵于御座的东西,设皇太子座于御座的东面(即便空设),面向西,诸王的座位以次往南排列,东西相向(即便空设,但也未必非要设)。文武群臣四品以上者座位设在殿内,五品以下者设座位于东西廊下,司壶、尚酒、尚食等在旁侍候。

宴桌摆设完毕,一切就绪后,仪礼司官员请升座。顷刻间,鼓乐齐鸣。

在悠扬的乐曲声中,皇帝升入宝座,乐止。鸣鞭,皇太子(暂无)、皇子、亲王(在京者也无)上殿就座。接着文武官四品以上者由东西门鱼贯而入,站立殿中,五品以下各官站立丹墀,续之是赞礼官赞行礼如仪,文武百官向皇帝赞拜。

光禄寺进御筵,开始奏乐。御宴进摆完毕,乐止。内官向皇帝进花。光禄寺开爵注酒,到御座前,进献第一爵酒。

这时教坊奏《炎精之曲》(宴会不奏各类“和”字曲)。伴随乐声,内外官员都跪下,教坊司跪奏进酒。饮毕,乐止。众官俯伏在地行礼,饮酒,叩谢圣上恩典。然后各就各位,序班向群臣散花。

进第二爵酒时,教坊司奏《皇风之曲》,随着乐声,光禄寺官员酌酒到御前,序班给群臣斟酒。皇帝高举酒爵,群臣也高高举起酒爵饮用,乐止。

接着是进汤仪式,鼓吹响节前导,到殿外时,停止鼓吹。殿上开始奏乐,群臣起立,光禄寺官给皇帝进汤毕,群臣坐下,序班给群臣进汤,皇帝举箸,群臣也举箸,赞馔成,停止奏乐。此时武舞表演开始,奏《平定天下之舞》。

进第三爵酒时奏《眷皇明之曲》,乐声悠扬,进酒仪礼如第一次。乐止之后,演奏《抚安四夷之舞》。

进第四爵酒时奏《天道传之曲》,进酒,接着演奏《车书会同之舞》。

进献第五爵酒时奏《振皇纲之曲》,演奏《百戏承应舞》。

进第六爵酒奏《金陵之曲》,进献酒、汤仪礼如初次,演奏《八蛮献宝舞》。

第七爵酒奏《长杨之曲》,演奏《采莲队子舞》。

进献第八爵酒时奏《芳醴之曲》,进酒、汤,演奏《鱼跃于渊舞》。

献第九爵酒时奏《驾六龙之曲》。

皇帝、群臣用完酒后,光禄寺官员收回御爵,序班收回群臣的酒盏。接着开始给皇帝进汤、进大膳,这时鼓乐齐鸣,群臣起立。进完汤膳后,群臣再坐下,之后,序班要为群臣进献饭食,进毕,要举行赞膳成礼,乐止。撤膳时,演奏百花队舞。

赞撤案,光禄寺官员撤御案,之后序班再撤群臣的饭案。赞宴成时,群臣都出席,面向北立。赞拜皇帝时,群臣分东西而立,向皇帝行三拜九叩之礼,仪礼司官员奏礼完毕后,皇帝起驾回宫,教坊司停止奏乐,大臣依次离席而去。

这一整套流程,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吃个排场,除了皇帝本人可能真敢正儿八经吃点东西,其余众臣基本上都是小心翼翼看着皇帝的动作来进行自己相应的动作,生怕搞出个“君前失仪”来,被巡场的御史抓到小辫子,根本不可能好好吃点东西。

因此,散场之后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高务实,带着几个帮他捧着免死铁券、诰书、新官服(少傅赐服)等物的小宦官,只想赶紧出宫回府吃饭。谁知道没走几步,便有司礼监小黄门匆匆前来叫住他:“侯爷请留步,皇上宣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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