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中)

培养费英东对高司徒有什么好处吗?当然没有,有好处的是叶赫。

叶赫现在的特点,包括原历史上再过三十年后的特点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空有经济实力,却无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将,于是就被名将辈出的建州吊打了。当然,作为“猛安谋克加强版”的八旗制度,也算是叶赫被建州吊打的另一方面原因。

关于八旗制度,高务实暂时还没决定要不要让叶赫也搞一搞。其实这个制度并不难搞,尤其是对于女真人的社会组织而言,整个八旗制度出来相当简单。

为什么?因为八旗制度本来就是一种社会组织形式,只不过里面既包括了军队,也包括了普通百姓而已。

八旗中的基本单位叫牛录,每个牛录300人,每牛录设长官一人,叫做“牛录额真”汉语译为佐领;副长官二人,叫岱子;办事员四人,叫章京;噶珊汉语译为村庄、部落管理员四人,叫拨什库。

这里的“牛录”是个军政合一的机构,牛录额真平时负责管理本牛录的生产、生活事务,战时组织出征作战。牛录内的成年男丁都是“无事耕猎,有事征调”。

牛录的上级单位叫甲喇,每五个牛录组成一个甲喇,每个甲喇1500人,长官叫“甲喇额真”汉语译为参领;又由五个甲喇组成一个固山,每个固山7500人,长官叫“固山额真”汉语译为都统。

固山是满洲户口和军事编制的最大单位,每个固山有特定颜色的旗帜,所以固山在汉语中便译为“旗”的意思。

原历史上万历四十三年的时候,满洲共有正黄、镶黄、正白、镶白、正红、镶红、正蓝、镶蓝,共八种旗帜,因此被称为“八旗满洲”。

后来随着鞑清势力不断扩大,并吸纳了大量蒙古人和汉人的加入,因此又先后于崇祯八年和崇祯十五年建立了“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凡是在八旗中的人员,无论满人、蒙古人还是汉人,都称旗人。

原历史上的万历四十七年,大明出动11万大军确数,试图彻底铲除努尔哈赤所建立的后金政权。当时努尔哈赤手下约有6万余人的军队,双方在兵力对比上还是比较悬殊的。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场被称为萨尔浒之战的战役却是以大明军队完败而告终。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结果,除了至今仍存在强烈批评的明军指挥问题之外,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八旗军战斗力在当时的确很强。

有一种说法是“八旗军成员平时皆民,战时皆兵,因此具有很强的战斗力”。这个解释其实不仅非常马虎,而且完全不靠谱,甚至称得上混账。

全民皆兵确实会拥有很强的战斗力,但前提是要看对手是谁。如果对手是普通百姓,那自然可以轻松吊打。但萨尔浒之战中八旗军的对手全是明朝的军人,这些人里头还有大量的家丁部队。按照道理来说,大家都是专业人士,谁能比谁强太多呢?

因此,全民皆兵虽然确实可以提升八旗军的战斗力,但这并非是他们能打败明军的主要原因。八旗军战斗力强悍的关键一点,其实是在于它基层组织方面的优势,也就是上文中提到过的牛录。

当时的牛录都是以血亲、家族、村寨为纽带组成的团体,每个牛录中的人都和周围的人存在血亲、家族关系。因此牛录作为基层战斗单位,其凝聚力之强是可想而知的。而且由于大家存在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在战场上往往就会更加拼命,不会出现那种“你行你先上”的情况。

此外,在后勤方面,每个牛录都需负责自己牛录的物资。由于同个牛录中大家都是亲朋好友,自然会不遗余力给前线作战的亲人们提供最好的物资保障。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前线和后方非常紧密的联系,从而大幅提高战争效率。

这种士兵连带关系是不是有点眼熟?没错,曾经号称“无湘不成军”的曾国藩湘军,就是一种极其类似八旗制度的军队。当时湘军军中全是同乡甚至血亲,你杀他一人,他全军同仇敌忾跟你拼命,这战斗力自然就强了。

反观当时大明这边,虽然军队人数众多,但组织效率低下,军备废弛,士兵纪律松散。再加上原本作为辽东军核心的李家军早已在朝鲜被打残,刘綎所部又没等到自己想用的四川兵等各种意外,这样的部队打流寇尚且可以应付,但要遇到真正强劲的对手,则往往是一触即溃。

不过八旗制度本身也不能说就真的特别优秀,鞑清定鼎中原后,因为疆域和人口都急剧扩大,八旗这种精练但又颇为原始的组织形式,显然无法适应统治如此庞大的一个帝国。

再加上八旗军在入关之后开始追求安逸和物质享受,战斗力马上出现肉眼可见的急速下降。因此到了平定三藩之乱时,八旗军就已经颓势尽显,基本难堪一用。而到了鞑清中后期,原本被誉为虎狼之师的八旗军更是彻底堕落成国家和社会的寄生虫,完全不堪一用了。

所以这种制度,用于一时一隅或称可行,用于大明这样的全国性帝国则药不对症。当然,叶赫方面倒是可以用的,毕竟他们也只是“一隅”。

只不过,高务实觉得此时此刻尚不是让叶赫改行八旗制度的最好时机。

放眼满洲而言,叶赫现在依旧占据经济优势,倘若高务实反倒提前让叶赫先搞出了八旗,会不会导致叶赫回头把建州给灭了的局面?

高务实的立场又不是“非杀了努尔哈赤不可”,他的立场是保持女真内部的平衡,不要动不动就生乱,你打我、我打你,最后总害得大明亲自下场兜底。这种局面浪费大明的国力不说,还影响大明先解决察哈尔问题的预定国策。

所以他最近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就是一边确保叶赫的经济优势,一边确保努尔哈赤的精兵优势,而大明在其中给叶赫作为安全保障,又同时限制建州的经济腾飞。

保持让他们双方各有雄长,又同时都有需要依赖大明的地方,这才是靠谱的平衡之道。

至于这次让费英东回去“锻炼”一下,则是为叶赫加个保险栓,以防万一大明手头有事顾不过来——说的就是察哈尔和日本——叶赫不至于被努尔哈赤铤而走险给一波灭了。

原历史上的努尔哈赤的确没有趁着壬辰倭乱把叶赫给灭了,而是趁机把叶赫之外的女真尽可能统一及消化吸收,但当时的情况和如今的情况是有区别的。

高务实现在对努尔哈赤的限制力度明显比原历史上要大,鬼知道努尔哈赤会不会狗急跳墙,见大明在朝鲜和二十万日军打生打死腾不出手,于是干脆先收拾了叶赫再说?

亦或者在大明发动对察哈尔的灭国之战时,他集中兵力一举覆亡了叶赫呢?

万一他要是真这么干了,大明上哪再找一个女真强酋来扶植,让他们去和努尔哈赤互相牵制?总不能打完察哈尔打日本,打完日本又继续打努尔哈赤吧?

就算现在的大明比原历史上肯定要强一些,但这么密集的大规模战争打下来,恐怕也非得给大明打出内伤来不可。

因此,培养费英东,并让叶赫两位贝勒认识到费英东的能力,将来能对他委以重任,这就是防止努尔哈赤狗急跳墙的一手提前准备。

按照原历史上费英东的表现来看,最起码,确保叶赫不会一战亡国应该是能够办到的。

当然这些话高务实不会和索尔果明言,甚至也不会直接告诉费英东,让只是暗示费英东在这次战争中好好表现,争取将来在叶赫成为一代名将。

年轻的费英东当然很感激高司徒的栽培,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打出威风,绝不给苏完、叶赫以及高司徒丢脸。

不过等他们一走出白玉楼主楼,索尔果就悄悄对儿子道:“费英东,你知道高司徒为何栽培你了吗?”

费英东一愣,诧异道:“高司徒慧眼识珠,一眼看出儿子不是凡物……”

“你这个杀才!”索尔果猛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打仗就是靠你拼死砍杀一番那么简单?高司徒何等人也,天底下愿意为他效力的人能从京师排到苏完,他缺你一个不怕死的蠢蛋?”

费英东被自家老子骂得有点发愣,但想想又觉得这话好像的确很有道理。

也是啊,高司徒何等人也,要找些不怕死的部下还不容易么?为啥就轮到我被他栽培了呢?

索尔果见费英东被骂之后若有所思,这才打算点拨一下儿子,免得这小子不知好歹,于是问道:“你想想,高司徒纳了孟古格格之后,和叶赫二位贝勒是什么关系了?”

费英东一愣:“郎舅关系呗,这我还能不知道?”

索尔果懒得理他的迟钝,又问道:“他本身是什么人?”

“呃?高司徒……本身是大明户部尚书啊。”

“户部尚书只是他当前的官职。”索尔果严肃地道:“他是大明皇帝陛下最为信重的大臣,是将来一定会做阁老甚至元辅的人!明白吗?”

“哦。”费英东应了一声,想了想,点头道:“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索尔果便又道:“那么你再想想,大明对叶赫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是指……大明真的希望叶赫永远作为满洲第一强酋存在吗?”

费英东眉头大皱:“阿玛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索尔果微微眯起眼睛,沉吟道:“我最近在京师可不是光闲着,我去茶楼听了好些人的闲聊,发现大明现在对‘化外之地’的看法已经与过去不同了。”

“是么?”费英东来了兴趣,道:“还请阿玛指点。”

索尔果这才有些满意,点了点头,指着一处避风的亭子道:“咱们去亭子里说。”

父子二人于是去了一处看起来很西式的汉白玉亭子里,他们两人是辽东女真人,也不畏寒,就在亭子里坐下聊了起来。

索尔果道:“以前大明对‘化外之地’是没什么兴趣的,开原以北、抚顺以东这些地方在明人眼里都太冷了,所以大明除了开国早期曾经短期进驻之外,很快便缩了回去,这你是知道的吧?”

费英东点头道:“这个自然知道,咱们能有安生之地,说起来也是因为大明没兴趣。”

“不错,但这种情况恐怕要出现变化了。”索尔果皱着眉头说道。

费英东吃了一惊:“阿玛怎么知道?”

“新式棉衣、煤火炕、耐寒稻。”索尔果认真地道:“这三样东西都和京华有关,也就是和高司徒有关,你注意过没有?”

费英东茫然摇头:“我没听说过。”

“小儿辈观事不密。”索尔果轻哼一声,道:“高司徒的京华有很多煤矿,这你知道吧?”

费英东点了点头,这个谁都知道好吧,京师的蜂窝煤都是京华搞出来的,虽然这生意好像京华已经不直接参与,而是交给了英国公府,但京师百姓都记得这玩意是高司徒早年弄出来的。

“京华很喜欢用煤,特别特别喜欢,乃至于高司徒到了辽东,给辽东抚院还新修了烧煤的地龙。”索尔果这次没打顿,继续道:“后来京华又开始推广烧煤的火炕,由于那煤比柴火经烧得多,又比木炭便宜得多,现在辽阳、沈阳、开原等地都已经流传很广了,寻常百姓家里都开始使用烧煤的火炕……我的意思是说,明人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畏惧居住在寒冷的辽东。”

这下子费英东顿时警觉起来,立刻问道:“那么新式棉衣是?”

“好,你小子还算有点脑子。”索尔果道:“新式棉衣是京华去年推出的一种……他们叫做产品。这玩意和以前的棉布棉衣不同,它外面是京华用那个什么机造出来的新式棉布,里面则是分布得很均衡的棉絮,比过去老法制成的棉布耐寒很多。

而此外还有一种更好的,据说是在最外面用上一层柞丝……柞丝既不像蚕丝那么金贵,又很细密可以防风,而且还特别耐磨。如此制成衣物就更加耐寒,而价格也不至于高不可攀,现在辽东很多寻常人家都以过年时换上一套柞丝新棉衣为荣了。”

费英东脸色严峻起来,皱眉道:“也就是说,辽东的明人现在是居不畏寒,行亦不畏寒。”

索尔果点头道:“就剩下粮食这一块是个麻烦了,对吗?哼,你要是这么想,那就小看了高司徒。”

他微微一顿,问道:“玉米,这东西你见过吧?人吃马嚼都合适,而且也不怎么怕冷,前两年才被高司徒通过京华推广,这才过去多久,就快要把黄豆给取代了。

不过京华可还不止干了这个,他们还在辽东试种了水稻……这他娘的可真是奇了怪了,水稻不是大明南方才种的吗?结果你猜怎么着,这玩意在辽东也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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