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离着嘉曼所在足有百多里的一处山坳,一堆篝火烧的正旺,火堆上架着一个架子,一根竹枪上串着一只烤的金黄的烧鸡不停的转动着。不时有油滴落下来,发出滋滋的响声。
如果嘉曼在这里看到这一幕的话,一定不会再去想着追那只所谓绑着石头的公鸡了。
火堆旁,苏默斜斜的倚在垫的厚厚的褥子上,笑吟吟的看着两眼盯在烤鸡上的何莹,随手将烤鸡取下来,然后抹上一层金灿灿的物事,那烤鸡便顿时又散发出一阵诱人的甜香。
何莹鼻翼急促的翕动着,两眼跟着烤鸡而动,恨不得从眼中伸出两只小手来,直接将那烤鸡攫取过来。
“嗯~”
苏默笑嘻嘻的将烤鸡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闭上眼发出一声陶醉的鼻音,却是偏偏没半分递给何莹的意思。
何莹看的使劲咽了口唾沫,恶狠狠的盯着这个讨厌的家伙,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才好。
天知道,打从被掳以来,她几乎都要忘了熟肉的味儿了。先是忍饥挨饿的扛了那么多天,后来就是整日介的野草干粮,就算是在洪县村里,吃的也只是风干了后腌制的肉干,那味儿好不好先不说,单就那硬的跟石头似的,就让她痛不欲生了。
眼下总算眼见得可以大快朵颐了,偏偏这该死的家伙却拿捏着,故意来馋自己,真是太可恶了!
说起来这家伙也太小心眼了,这都几天了啊,居然还记着自己打他的仇,先是用言语对自己烤制手法冷嘲热讽,然后在自己终于顶不住了,将主动权交到他手上时,却被他约法三章,说什么谁劳动谁才拥有分配权的话挤兑住,这才有了这会儿他以这种方式来报复自己。
哼,本女侠岂是那么容易屈服的,想都不要想!气节!本女侠可是有气节的!岂会为一口吃的就低头?
可是……这味儿可真好闻啊。刚才他抹上的那个,就是蜂蜜吧。从没想过,这烤鸡还可以这么作。加上了蜂蜜烤制的鸡,味儿竟然可以这么诱人,这……这……
何莹使劲的咬着牙抵抗着,舌下却是一阵阵津液不停的泌出,怎么也停不下来。
“想吃吗?想吃你可以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吃呢?不可能你想吃我却不给你吃,你不想吃我非要给你吃啊对不对?啊,真香啊,要不你闻闻看,试试喜不喜欢……”
苏老师满脸贱贱的笑容,以唐僧式的语气嘚瑟着,最后居然还把喷香的烤鸡特意往何莹面前凑了凑,那股子甜香便越发勾的何莹肚中一阵翻滚。
小妞儿,敢当我是老鼠精,这简直不可原谅啊。有见过这么帅的老鼠精吗?打我也就忍了,可比喻不当这个问题就坚决不能忍,必须得到惩罚!
苏老师得意的想着,自己却也不由自主的暗暗咽着馋涎。话说不单是何莹好多天没吃到熟肉了,苏默自己又何尝不也一样?这勾引别人的同时,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啊。
啊呜!
正想着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讨论如何分享这难得的美味的时候,猛不丁就觉得手中一颤,再凝目看去时,顿时那份得意就不见半分踪影了。
何二小姐原本就不是什么贤良淑女来着,起初还有些放不开面子,可是在肚中馋虫彻底造反后,登时便发了性子。刚才是离着远抢不到,这会儿都伸到鼻子底下了,傻子才不动手呢。
简直不要太轻松了,只是脑袋一伸小嘴一张,再加上一个摆头的动作,便将烤鸡直接从竹枪上撕扯下来。
等苏默傻呆呆的看过来时,何二小姐已然毫不顾忌形象的两手来回倒着,吃的满嘴流油,漂亮的两只眼眸都眯了起来,那份满足味儿,简直胜却无数言语啊。
咔咔咔,苏默有些机械的将头转过来,眼神落到竹枪上,下一刻,顿时便是一声惨呼响了起来。
整根竹枪上,原本挂着烤鸡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呃,确切的说,也不是没有,还有那么几丝儿鸡皮残留着,另外还有两根骨头半连不连的耷拉着,却在他手颤颤的晃悠中,啪嗒掉了下来落入火中,霎时让那火焰明亮了几分。
“你……你……”颤抖着手指着大嚼的何女侠,苏默这一刻简直欲哭无泪,后悔的肠子都要绿了。
多少智者教育过我们,得意不可忘形啊,怎么就忘了呢?这妞儿压根就是个堪比恐龙级的暴力女,偏偏自己却要把她当韩杏儿那样的乖乖女,这得有多贱才能干出来的蠢事啊?
至于说扑上去抢回来,苏默默默的盘算了双方的力量对比,终是压下了这个不理智的冲动。
“嗯嗯,好呲,真的好好呲…….”何女侠吃的两眼眯着,含混不清的唔噜着,如同一只护食的猫。
苏默看的眼珠子都蓝了,使劲的咽下口唾沫,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伸手将竹枪上残留的那块鸡皮小心的撕下来,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着。
鸡肉的鲜美和浓香,被蜂蜜一勾,再加上炭火的烤制,便只这小小一块鸡皮,也顿时让苏默的味蕾刹那间便爆炸开来。
闭上眼,不敢使劲嚼,一点一点的品味着。这块鸡皮,实在是……太少点了啊。
鼻端忽然一阵浓郁的香气萦绕,下意识的睁开眼来,两个肥大的鸡腿连着一大块胸脯肉赫然入目。
“看什么看,快点给本女侠烤些肉干来吃。单吃鸡腻死了!”何二小姐柳眉倒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喝道。只是那眼神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手上那块肥鸡,喉头也不可自抑的连连蠕动着。
苏默怔了怔,眼中蓦地露出一片柔和来。这个总是外表粗枝大叶的女子,却原来也是有着如此细腻温柔的一面。
没直接去接那块肥鸡,转身从旁边包袱中拿出几块肉干穿在竹枪上,就在火上架着烤起来。再然后,这才将那块肥鸡接过来,掰下整块胸脯肉来塞进嘴中,却把两个鸡大腿又推了回去,昂然道:“咱是读书人,孔子曰,饿死不食嗟来之食!你休想腐蚀我!”
何莹捏着手中两个鸡腿,眼睛亮晶晶的凝视着他,眸中的柔情直欲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整个融化了。
两人争来抢去,却谁也不肯去吃那整只鸡最精华的所在,都想着法儿骗对方去吃。爱情啊,它之所以如此诱人,如此甜美,便总是因着这些细节而美好,使人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两只鸡腿最终还是一人一只被吃掉了,何二小姐为此大发娇嗔,威胁着苏默要是不吃,那她也绝不肯吃,苏默认真考虑后,觉得浪费食物是可耻的,本着这个原则,终于还是屈服在了某魔女的淫威之下。
喝了几口从山中打来的清泉,两人不知不觉中依偎在一起,口中慢慢嚼着烤的松软的肉干,一时间静谧下来。
四周虫声唧唧,天上星光如织,一股说不出的温馨和满足,渐渐的萦绕在这小小的空间,浓郁的夜风也吹不散、刮不开。
“你究竟在那车中弄了些什么?那和尚还会不会追上来?”良久,何莹首先打破静谧,转过头来看着苏默问道。明媚的眼眸中,全是熊熊的八卦之火。
数日前,在苏默忽然脸色大变,让她赶紧下了驿道躲进林中,好半天后,却又让他将马车卸下来,只骑着马带着他,重新返回了洪县村中。
对于两人的去而复返,老村长等人大为诧异,苏默却张口就问起有没有人来打听过他和何莹的事儿。
这一问当然什么都清楚了。于是,苏默便简单的和老村长将事情说了,当然其中的细节该隐去的都隐去了,只说那个和尚对二人有图谋,又拉着村长好一通嘀咕,最后便再要了一只大公鸡后,这才拉着何莹离开。
对于苏默和老村长说了什么,又要做什么,何莹半句都没问。她相信他,知道无论如何做,苏默肯定是有道理的。
之后,两人重新出了村,再次回到原先的地方,在苏默的吩咐下,又费事将车厢从另一个地方推进了林中。这期间,所有的重活儿都是让何莹一个人做的,还包括间中采撷了大量的野花放在车厢里。
而苏默却一个人不知跑去了哪里,等到再出现在何莹面前时,却是手中多出了一大块黄灿灿的蜂蜜。
然后两人便一路往西,接下来几乎是片刻不停的直直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直到代步的马儿都累的实在跑不动了,这才寻了这个地方扎营休息。
也直到这会儿,何二小姐作为女人天生的八卦之心再也忍耐不住,终于问了出来。
苏默低头看看佳人亮闪闪的双眸,忍不住抬手在她红晕的脸颊上抚了抚,这才嘿然一笑,悠然道:“礼物,好大好大的一份礼物呢。”
好大好大的一份礼物?嘉曼老和尚这会儿面对着这份好大好大的礼物,却是差点没当场吓死。
车厢中,摆满了满满的野花,怪不得附近竟然有那么浓郁的花香呢。
若是放在后世的一些桥段中,这种场景的出现,大抵都是描述深情的男子向心仪的女子求爱时的场面,那代表着世上最美妙的情感。这也往往总是能打动女孩子的芳心,让她泪流满面,感动不已。
只是此刻嘉曼大师虽然也是泪流满面了,但却和感动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当然,更不用说什么美妙了。
这不怪嘉曼大师不懂浪漫,也无关嘉曼大师其实是个和尚,实在是一大堆鲜花中,如果再加上一个老大的蜂巢的话,怕是世上任何人都不会感到什么美妙和浪漫了。
就在嘉曼志满意得的一把扯开车帘后,被苏默用卑鄙手段引进去,然后又扎紧了车帘非法囚禁的蜂群,霎时间得到了解放。
而这种解放并没带来任何感谢的意味,有的,只是因为被强制拆迁又不肯分给新房子的刻骨仇恨。要知道野蜂们也是很辛苦的,每天忙忙碌碌的,弄个窝容易吗?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可怜的嘉曼大师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若不是他一身修为确实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了,怕是就这一会儿功夫,就能让他彻底交代在这儿了。
在无数的剧痛忽然临身后,他终于弄清了眼下的处境。苦苦修炼了多年的真元完全鼓荡起来,瞬间便将钉在身上头上的野蜂震落。然后便带着一溜儿的惨叫声,转头随便选了个方向抱头鼠窜而去。
这一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最后终于在跳进了一条蜿蜒流出的河中,才终于摆脱了众拆迁户的愤怒。
当他终于惊魂稍定的确定了没有危险了,从河水中爬上岸后,不经意的看到河中倒影后,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即便又是一声凄厉的长啸发出。
河面上,一个满头耸起无数大包的头陀显现。那一刻,似有漫天禅唱梵音响起。
佛祖,临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