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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认的。毕竟世人都知道他与秦王、燕王交好。这时候撒谎也没用,何况陆长亭也并不想在这样的问题上来撒谎。

陆长亭淡淡道:“我与秦王、燕王相交数年,情谊深厚。”

朱允炆脸上失望之色更浓,眼底更甚至带出了点点悲色:“若此刻坐在这里的是我父亲呢?”

虽然有些戳心,但陆长亭还是道:“若是孝康皇帝在此,便不会有今日这一切了。他或许不会削藩。而……诸位王爷尊他一声长兄,自是感情更加亲厚。”

“在侍郎心中,我倒是如同生人一般吧。”

“怎会?”

“也是,光是瞧我父亲的份儿上,侍郎便不会视我如生人了。可到底还是不够亲厚……”朱允炆低声道:“侍郎回去吧,近日……便不必来朝中了。”

陆长亭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拜了拜便往外退。

只是等他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朱允炆突然又叫住了他:“……上次侍郎说,以前与我父亲相交的时候,也并未留宿宫中。不如侍郎这几日便宿在宫中吧。就东宫如何?侍郎对那里应当熟悉得很。”

朱允炆说出口的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说完他就吩咐了宫人将陆长亭请到东宫去。

陆长亭眨了眨眼,也没说什么。

大概这是朱允炆要拿他作朱棣的制掣了。

战争很快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陆长亭待在东宫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是每次听闻朱棣杀了哪个将领,朱允炆便气闷地来东宫坐一坐。

这种时候,陆长亭是半点也使不上力了,只能等待。

……

一场战争往往要经历几月的时间,而漫长起来更可达数年。

但是跟随燕王的军队姿态实在足够坚定,一路打过来,除了不肯投降被斩杀的将领以外,更多的是愿意投诚的,越往下走军心就越是凝固,也实在算是造反史少见的了。用势如破竹四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转眼到了建文元年末。

燕王声势越加浩大,建文朝已经隐有动荡,这个年,应天府上下官员都过得不大好。

尤其朱允炆。

初时朱允炆还邀陆长亭与他过年,只是两人才刚坐到一处,还未来得及用食物,便有紧急军情报了上来。

——代王朱桂响应燕王也举了兵,不过代王没甚本事,想要拥朱棣,却直接被参将陈质所控制,致事不成。

朱允炆脸色不大好看,也没了吃饭的胃口。

不过接下来的消息,才更令他彻底没了吃饭的欲.望。

秦王朱樉……也反了。

第231章(修)

建文朝上下变得更加风声鹤唳了。

愁绪过早地刻入到了年轻的建文帝脸上。

进行到这个时候,朱允炆也不大可能会投降。朱允炆心底或许也正委屈着,他不过是继承正统,为什么就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很快,又一根稻草重重压到了朱允炆的头上——李景隆兵败了。

朱允炆急得唇边起了燎泡。

当初谏言的大臣既是愤怒又是惊呆。毕竟谁也没想到削藩会引出这样一场残酷而血腥的战争。只是这时候谈后悔也来不及了,而这群浑身风骨的儒臣更是不愿意向朱棣屈服。朱允炆被迫推动着继续朝下进行。李景隆还朝归来,朱允炆在朝臣谏言之下,不仅未惩罚李景隆,反倒还大肆奖赏,再度将李景隆派了出去。

陆长亭听闻以后,都忍不住扶额。

朱允炆身边的这群大臣不能说是奸佞,但确实他们并不大适合辅佐这样的一个新皇。

朱允炆没有祖父洪武帝强硬的手腕,没有父亲朱标坚定的信心,才能更不必说……而以他十三岁的年纪,很多事上都缺乏大局观,以他的视角来看,黄子澄、齐泰等人所能提出的观点,都已经足够精湛。但这些跟在他身边的儒臣,目光也有其局限性,尤其在战事上更无指手画脚的余地。偏朱允炆不知道……

陆长亭再见到朱允炆的时候,朱允炆已经是一脸遮掩不住的疲色。

“我是否远不如父亲?”朱允炆叹道,“若是四叔来做皇帝,会如何?”

“我也不知。”陆长亭道。

他当然是知道的,他知道朱棣会成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会是那个“天子守国门”的明成祖,成祖本纪之上会记载他——“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受朝命入贡者殆三十国。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明史还会写他:“自成祖以武定天下,欲威制万方,遣使四出招徕。由是西域大小诸国莫不稽颡称臣,献琛恐后。又北穷沙漠,南极溟海,东西抵日出日没之处,凡舟车可至者,无所不届。自是,殊方异域、鸟言侏离之使,辐辏阙廷,岁时颁赐,库藏为虚。而四方奇珍异宝,名禽殊兽,进献上方者,亦日增月益。盖兼汉、唐之盛而有之,百王所莫并也。”

永乐年间,会有震惊世界的郑和下西洋。

永乐年间,会有古典集大成的旷世大典《永乐大典》编纂而成。

永乐年间,会有“赋入盈羡”,达到有明一代最高峰。

……

但这些都不能说。

他哪怕只夸上朱棣半句话,都会扎透朱允炆那颗不够自信且敏感的心。

朱允炆无奈一笑:“我知道了。”

陆长亭倒了一杯茶给他。

朱允炆盯着那杯茶,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想做皇帝。”

陆长亭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抚他了,被推动到这个位置上,不上不下,朱允炆就只能坚守下去了……若他是朱允炆,他当然能痛快撒手。但朱允炆不大可能,他身边一干文臣还紧紧盯着呢,只消每人劝上一句,朱允炆就会打消自己的念头。

见陆长亭久久都没有出声,朱允炆自己也无奈地笑了:“便当我说的胡话吧。”

“……也不是不成。但是你做不到。”陆长亭淡淡地陈述着这个事实。

陆长亭说出口的话可以说是半点也不客气,朱允炆的脸色微微白了白,不过随即这个少年也就承认了:“你说的对,我做不到……”理智上知道自己太容易被左右了,自己需要更坚定一些。可是一个失了父母、祖父,再面对一干激愤大臣的少年,又如何能坚定得下来?

愁色又覆上了他的面庞。

而这样的忧愁可能会伴随朱允炆很久,直到应天破的那一日。

真应了陆长亭与朱允炆说的话。

月末,李景隆再度被派去与燕王交战。不出意外,李景隆再次战败。而朱允炆依旧未惩李景隆。此时,秦王朱樉越战越勇,竟隐有拿下山东之势。朱允炆慌乱之余,却无拿得出手的将领。

越是临时拿来顶事的,就越是败得快,而不少在兵败以后更是被斩了首。建文朝可用的将领越发地少了。

朱棣借机绕过山东,直取应天。

这场战乱竟是就这样快速地画上了尾声。

而朱樉与山东鏖战,一时间倒是没能追上朱棣的步伐,等他拿下山东时,应天城已经破了。

十三日,守卫金川门的李景隆和谷王为朱棣开门迎降。

建文朝覆灭得如此之快,这是陆长亭都未能想到的。不过历史上,长达四年的靖难之役,给明初的社会经济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将原本历史上的四年,生生折成了大半年,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惊喜了。

此刻,陆长亭仍旧身在东宫。这“住几日”就实在住得有些长了。

当消息传进宫内的时候,陆长亭便欲强行出东宫去寻朱允炆,不过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其余宫人也并未立刻逃散,毕竟此时逃散,他们有可能更先丢性命。所以这些宫人便第一时间拦在了陆长亭的跟前。

“我要见皇上。”陆长亭冷下了脸。

他总不能告诉这些人,一旦朱棣进宫来,朱允炆便会一把大火放下,自焚于宫中吧?

宫人们死死地拦住了陆长亭,愣是不肯后退半步。连个去禀报给朱允炆的人都没有。毕竟他们心里也都清楚,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建文帝哪里还能顾得上东宫里的境况呢?

就在双方坚持不下,陆长亭取出剑来准备硬闯的时候,有宫人低低地道了一声:“皇上来了。”

宫人们傻呆呆地回神,还忙朝朱允炆见了礼。

朱允炆年纪轻轻,便已是满面的神色憔悴,最后这段时日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精神。这并非什么好兆头。陆长亭脸色更冷:“你随我过来。”

宫人们听得心惊肉跳,心道虽说那燕王已经要入宫来了,但陆侍郎也不能对皇上如此呼来喝去吧?

朱允炆却是挥退了一干宫人,沉默地跟随着陆长亭跨过了殿门。

朱允炆的目光落在陆长亭手中的长剑上:“这剑与四叔的是一样的么?”

陆长亭没有应他。陆长亭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冰冷地盯住了朱允炆:“现在便做好要死的准备了吗?”

朱允炆浑身一颤,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你让我如何面对你父亲?”陆长亭厉声道。

“……那侍郎说,我又还能如何?”

“你还能活下来。”

“活?如何活?成王败寇,四叔焉能容我?”朱允炆摇了摇头:“我也无颜面活下去了,皇爷爷留给我的王朝,却生生变成了这般模样……”

“你觉得你父亲如何?”

朱允炆一怔,虽然不知陆长亭为何会突然如此问,但他还是答道:“父亲自是比我出色许多的。”朱允炆对朱标甚是孺慕,因而在夸赞朱标的时候是不遗余力且言辞真切的。

“可你知道你父亲吃过多少苦吗?”

朱允炆又是一愣。

“他五岁时便有宋濂等名儒为其师,授其经学。十三岁时,你皇爷爷令他赴临濠祭拜祖墓,训练他将来为人君的本领。十四时,你皇爷爷选拔功勋道德老成者兼领东宫,辅导于他。你可知那时太子宾客都是何人?左右丞相李善长、徐达,常遇春,冯胜,廖永忠,孙兴祖,耿炳文,邓愈,汤和,刘基,章溢等人……你皇爷爷出征时,便是你父亲监国,各将军丞相辅佐。更有名儒与伴读,朝夕向他教授帝王之道,礼乐之教,和往古成败之迹,民间稼穑之事。……如此磨砺数年,你父亲至三十岁,方才娴熟政事,遇事能得妥当处理。”

“而你虽也幼时便有名师教导,但所学皆乃纸上谈兵,而无实际经验。你长到十三未曾离开过皇城不说,光是应对朝堂大臣,你就已然缺乏不少经验。总有名儒在身侧,但个个都是空谈将军,实战小兵。那有何用?多大的能耐,便要担负起何等的重任。你比之你父亲尚且不足,何况与你皇爷爷相比?偌大王朝,本就是你之力难以撑起的。你即位以来,倒也勤勤恳恳,积极纳谏,可为何变成这般模样?不过是本身有所欠缺罢了。你既无荒.淫无道,又无暴政严苛,为何会觉无颜面存活下去?若你就此生了死志……”

陆长亭顿了一下:“你父亲在黄泉下方才会觉得无颜面。”

朱允炆怔怔地站在了那里。

“放下有何难?抛开那些朝臣在你耳边的谏言,放下有何难?”

“可是……抛不下了。”朱允炆眼眶微红,“他们不会愿意投降于四叔,他们会以死明志。他们若为维护我而身死,我又焉能苟活?”

“你的性命是谁给的?”

“父母……”

“你的性命乃是孝康帝和皇太后给予的,你是孝康帝同洪武帝一手抚育长大的。你的性命难道是这些朝臣给的吗?他们忠君爱国,固然可敬,但你要拿你父母给的性命,去为他们的风骨殉葬吗?莫忘了,这才不过建文二年。你父亲与皇爷爷才走了多久?你敢下黄泉去面对他们吗?你确实不适合做皇帝。你的所想所为分明还很幼稚可笑!”

朱允炆面色先是转白,而后涨红了起来。

最后又归于一片惨白。

“……你说的不错。但世间于我已无亲人,若四叔夺位,也未必能容下我?不如赶在四叔来之前,死个干净。”朱允炆说着,解下了腰间铜钱,牢牢握于掌心,“多谢侍郎陪我数日。”

陆长亭忍不住皱眉。

这人怎么就这样拧呢?

陆长亭一把扣住了朱允炆的手腕:“皇上既然扣留我数日,今日便由我来扣留皇上吧。”

朱允炆愣了愣,挣扎两下愣是没挣扎开。陆长亭常年习武,衣衫之下薄有肌肉,如何是朱允炆的力道能比得过的?自然只有被陆长亭牢牢扣于掌心,不得动弹。

“侍郎!”朱允炆惊叫了一声。

陆长亭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直接将朱允炆劈晕了过去。

外头的宫人们一无所觉。

他们只当朱允炆还在与陆长亭说话。

时辰一点点推移。

外面突然吵闹了起来。

尖叫、惊呼混杂一处。

“嘭”的一声,殿门被撞开,高大的身影身着甲胄,手提长剑,大步朝陆长亭走了过来。

“长亭。”“四哥来了。”

第232章完结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全文完结

应天破,屠刀便悬在了建文旧臣的头上。

在朱棣下令搜寻其余建文旧臣的时候,朱允炆醒了过来。他睁开眼,茫然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陆长亭递了杯热茶到他的跟前,淡淡道:“还想死吗?”

朱允炆张了张嘴,还不等他开口,陆长亭便又接着道:“也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