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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早早在洪武帝跟前挂了号,当然也不存在因为年纪轻,而叫人觉得不靠谱的现象存在。

陆长亭在宫中留了半日,朱标语速缓慢地与他说了不少话,然后才让小太监将他送了出去。

陆长亭回到客栈中,便见着了几个熟面孔。

这正常得很,其中总有人来自平燕府。

不过瞧那些举子没有想与他来往的意思,陆长亭也就没凑上去前了。他的前路已经画好了线,显然他没必要和他们凑到一堆去。

陆长亭叫上三子便上了楼去。

楼下的举子脸色便不大好看了。

“他倒是好生傲气,来了应天府不也同咱们一样住客栈吗?怎也没见他住到王爷府邸去?”有人嗤笑出声,这人对陆长亭的嫉恨已然积攒了不少,所以出声才会如此尖酸刻薄。

旁边有不识陆长亭的人,不由问:“这人是谁?长得倒是好看!是什么大家里出来的公子?”

“大家族?”那人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这人无父无母孤儿也!”

“怎么可能?若是如此,他怎能来到应天准备会试?”

那人言语间的嫉妒更加掩藏不住了:“还不是因为……”说到这里,那人陡然意识到自己再说下去,便是妄谈皇室了,于是赶紧闭了嘴。

旁边的人听他说到一截儿便不说了,那如何能干?当即便催促了起来。

那人却捂紧了嘴:“不可说,不可说……”

旁边有人诧异道:“难道方才那公子很有身份来历?”

众人相视一眼,已然对陆长亭起了敌意。

他们都是为了官场拼搏而来,谁都想要飞黄腾达,谁都想要为后世称颂。而他们雄伟大业的第一步,便是在会试中取得一个好名次。那公子瞧上去分外了不得,自然就成了他们眼中忌惮的存在。

陆长亭全然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绊脚石。

他在客栈中度过了极为悠闲的几日。

这是道衍告诉他的,与其过分紧张,不如适当放松。会试也没什么可怕的。陆长亭也深觉如此,所以便在房间里好生休息了起来。白日里用饭用水,都是三子或者纪紫蓝、纪韵送来……而潇潇则称职地守在了门外。

这些种种,都落入了其他举子的眼中。

他们更加认定陆长亭来历不凡,同时他们也认定,陆长亭定是个纨绔公子!虽说过了乡试,但如今来了应天便如此荒废享乐,可见是个蠢货!原本的忌惮和芥蒂顿时转为了嘲笑。

他们都期待着看这架子摆得大的人,该出如何大丑!

想来放榜那日,定会掩面痛哭,再不复半点傲气吧。

……

陆长亭觉得这些举子实在都入不了他的眼,于是也懒得下楼去。不过白玉之中难免有瑕疵,而这些让他瞧不上的举子中,倒也有真正具备读书人风范的。

陆长亭带着三子难得出门逛了一圈,回来时,便遇上了客栈中举子吵闹了起来,一时间客栈大堂中乱作了一团。

因为入住这里的都是举子,并无旁人。而举子之间也是分派别的,当有举子吵起来的时候,有些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甚至在旁边帮腔。只有少数聪明些的,知道在天子脚下,还应当夹着尾巴做人。你在乡邻里的时候,可以仗着举子的身份傲气十足。但这里可是应天府啊!天子脚下啊!一石头砸下去说不定都能砸个王公贵族……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而眼前争吵的人,显然是不知谨慎为何物的。

“何子友!你还不肯承认那是你放的!”

“是我放的,但我并无恶意,你这般喊打喊杀,又是何意?”

“你那分明就是要害我!”

“害你?哈哈!亏你乃是举子!竟然信那些歪门邪道之说。你倒是说说,我如何要害你了?”

“你将那木牌放入我的枕下,难道不是咒我落榜吗?”

“听听,你们听听,这人说话何等可笑。不过放个木牌作弄他,便成了咒他落榜了……”

两人一言不合,竟是撕打了起来。

哪里还有半点君子风度。

陆长亭皱了皱眉,无心去理会这些人之间的争斗。他带着三子便转身往楼梯的房间走。只是大堂中实在拥挤,陆长亭走了没几步,就被人推搡了两下,而那撕打的两人打翻了酒水、茶水、饭菜……哗啦啦浇到了陆长亭的身上。

陆长亭顿住了脚步,脸色沉了下来,眉眼都陡然冷锐了起来。

而三子更是气得不行,大喝一声:“亏你们还是读书人!倒是比市井泼妇还要可怕!看你们干的好事!”

那撕打的二人这才停住了手,回头来一看,见陆长亭面孔冰冷,气势慑人,都是一愣。

他们可没见过陆长亭这个样子,乍见之下,都感觉到了心底不自觉升腾起来的畏惧。

陆长亭这时候也看清了那二人的面孔。

一人肤白俊俏,一人相貌平平、神情刻板。

若乍然看去,定然都会觉得前者更讨喜,后者则惹人烦。

相由心生这句话没错,但有些人的面孔也具有一定的欺骗性。比如那肤白俊俏之人,陆长亭打量了他两眼,发现他眼角下垂,隐隐有三角眼之势,而这人唇上乌黑,唇边多细纹,可见没少说刻薄的话……

陆长亭并不大擅长相面,但光是看这两点便已经足够了。

而那相貌平平、神情刻板的人,五官标准,面上干净,眼底无杂色。这人顶多就是个榆木脑袋,刻板脾气,但本质却是个忠厚之人。

“不好意思了这位兄台。”肤白俊俏的人看了看陆长亭,语气敷衍地道。

相貌平平的人干巴巴地道了一句:“冒犯之过,请兄台见谅。”

陆长亭瞥了一眼他脸上还未退去的怒气,伸手从三子手中接过巾帕来慢条斯理地擦起了身上的秽物。

众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竟是谁也没有生出打断他动作的想法来。

陆长亭一边擦一边缓缓道:“刚才你说他要害你?”

“是……”相貌平平的男子微微涨红了脸。

“就因为那个木牌?”

男子咬着牙,捏紧了拳头,浑身怒气洋溢到了极致:“那不是普通的木牌,我老家人曾说过,那东西邪得很,他将那物放在我枕头下,不是要我落榜是要什么?”

旁边有人嗤笑了出来:“真是白日发梦,亏他还是个读书人……”

“想必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吧,哈哈……”

陆长亭却面色不改,冷声道:“木牌在何处?”

男子一愣,不自觉地就掏出木牌交到了陆长亭的手中。

第203章

陆长亭接到了手中,众人不自觉地盯住了他的动作,想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长亭像是把玩般地转了两下木牌,然后冷着脸扔到了地上,那木牌掉进了酒水饭菜里,顿时变得脏污不堪了起来。

“你!”肤白俊俏的男子气得指向了陆长亭的鼻子,怒气让他的面孔都微微扭曲了。

三子怒气更甚,一巴掌拍开了男子的手:“别拿你的脏手指着我家公子。”

男子面孔更见扭曲:“你是什么意思?要为施显出头吗?”

原来这相貌平平的男子叫施显。

哦,那这俊俏男子便是何子友了。陆长亭刚才从他们的争吵中听见了这个名字。

陆长亭淡淡道:“害人的玩意儿,倒真敢往别人屋子里放。”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没想到陆长亭会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包括何子友都愣住了,他还当这人是真要为施显出头,又或者是为衣衫被弄脏而发火。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拿木牌说事,那施显没脑子,这人也没脑子吗?

何子友在心底嘲讽地笑了笑。

周围的人也紧跟着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有人忍不住劝道:“这位公子莫要胡说这些……”

不等陆长亭开口,三子已经怒不可遏地回瞪了过去,口中还斥道:“你们懂什么?”

“这等无稽的鬼神之谈,竟也敢挂在嘴边,如何敢称自己是读书人?”何子友笑道,引来了旁人好一阵附和。转眼便有不少人朝陆长亭投来了或嘲弄或轻蔑的目光。

三子撸起了袖子,眉毛微动,显然是被这些人的目光激怒了,一副要动手揍人的姿态。

陆长亭看了他一眼。

三子便立刻焉了下来,乖乖站直了身子,不敢再有动作。

“连缘由都不弄清楚,便敢断定我在说胡话,诸位竟也是读书人?”陆长亭淡淡地反驳道。

何子友并不生气,也不焦急,大约是认定了陆长亭在说胡话,实在不值得让人看入眼。何子友笑道:“嘴皮子功夫厉害又如何?”

“不如何。”陆长亭指了指木牌:“制此物的木头乃是取自槐树木,槐,木鬼,木中有鬼。因而民间常有槐树通阴的说法……”

陆长亭才刚说到这里,那何子友便大笑出声,将陆长亭的声音打断了:“有趣有趣,如此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见!原来几个民间传说,便可成真了!哈哈……这位公子实在有趣极了!”

他以为这般大肆嘲笑便能将自己吓住了?陆长亭勾了勾嘴角:“你也很有趣。”

何子友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正如陆长亭想的那样,何子友以为自己能将对方吓住,最好能看见对方露出恍然无措的表情,但怎么会是这样呢?对方竟然还有心思来调侃自己!这岂不是说明这人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中?

陆长亭很是满意地将何子友的表情收入了眼底。

“好了,别再争执了,闹成这个样子,若是入了陛下的耳,这届举子谁也莫想好过。”有人站起来冷声道。这人似乎在举子中还颇有些威望,他一出声,其他人忙跟着附和不已,一副纷纷醒悟过来的模样。

“正是,正是!何兄,施兄,何必为一小小木牌而起争执呢?岂不是引人顽笑吗?”

陆长亭在心底道了一声马后炮。

这些人可不是马后炮吗?方才没人阻拦,这会儿见终于有人发声,这才跟着附和了起来。

何子友也终于找到了台阶一般,忙笑道:“正是,这等捕风捉影的小事,竟也拿出来说……”说着,何子友还嘲弄地看了看施显。

施显脸上微微涨红,五官因为怒气都绷到了极致,看上去着实和俊秀沾不了边儿。

陆长亭被人推搡,又沾了一身的酒水、茶水等玩意儿,此时正是心中不痛快的时候,何况何子友的后续作为,更让他对这人的厌烦升到了顶点,如此之后再看施显,便觉得这其貌不扬的人倒是可爱多了。

难能就此不管呢?

陆长亭心下已有决断,他冷声道:“这怎么会是小事?要坑害别的举子,怎么是小事呢?”

施显似乎从陆长亭身上找到了主心骨,忙点头道:“正是正是。何子友就是想将这事糊弄过去……”

陆长亭瞥了一眼何子友,道:“你若不心虚,何不听我将话说完?”

何子友冷笑一声:“你说就是!说吧,你想怎么污蔑我?”

三子咬紧了牙,低声道:“真想将这人一拳打出去。”

陆长亭根本不理会何子友的冷嘲热讽,接着刚才的话往下道:“民间传说未必没有根据。正是因为确有根据,这些传说方才能流传千年。何况,走得多了也就成了路。这个道理是相通的。槐树通阴的说法,在民间流传,百年、千年……就算这槐树本来平淡无奇,那么如今也早被赋予这个力量了。”

何子友依旧轻嗤一声,显然对陆长亭的说法很是瞧不起。他甚至忍不住暗暗嘀咕,这举子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神棍!

“风水中有呼形喝象的说法。槐,木旁有鬼。木旁为榜。你们谁人想要落榜?榜有鬼。这不是咒他落榜是什么?”陆长亭冷声笑道。

“实在牵强!”何子友冷哼道。

“那木牌上写着什么?”

“什么?”何子友反问。

“那是金文!”陆长亭厉声道。

蒙古人、金人向来都是汉人之敌,一听说上有金文,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

何子友的脸色白了白,站在那里握了握拳,开始显露出慌乱来了。“你如何敢说那是金文?”

“可还有谁识得的?”陆长亭问。

之前站出来制止争端的人,再度出声了:“我能。”

“你过来瞧。”陆长亭懒懒地道。木牌都让他扔下去,他当然不会再捡起来。

那人脸色不变,大方地起身走了过来。

人群自动分开,为他留出了路。

那人大方地蹲下身,将木牌捡了起来。旁边忙有举子递上了帕子,他接过帕子来擦了擦木牌,随后定睛看了看,口吻肯定地道:“这是金文。”

何子友的脸色更白了。

那人的话似乎很有分量,当他说完以后,众人立刻惊呼出了声:“真是金文啊……这金文写的是什么啊?”

那人看向了陆长亭,陆长亭淡淡道:“你既然已经认出来是金文了,那也就劳烦阁下告知众人,上头写的是什么吧。”

“是句诗。杏花落尽晓风颠。”那人念出声来,随即挑了挑眉。

“是句诗而已,又如何?”何子友讽刺地笑道,“难道凭这,你便要诬陷我了吗?”

“乡试在桂花盛开的时节,因而又称桂榜。会试时,杏花绽放。又称杏榜。杏花落尽,杏花落尽。”陆长亭看了眼何子友:“可真是怀的一番好意!”

何子友脸色难看了起来。

那人摇摇头,道:“科举之时,无论这木